那聲音的誘惑

小孩子對聲音是比較敏感的。小夥伴兒呼朋引伴的召喚，公雞打鳴的吶喊，母雞下蛋後「咯咯噠」的炫耀，大黃狗見到生人「汪汪」的報警，燕子「嘰嘰喳喳」的爭吵······都能引起孩子們的興緻。就連哪個孩子放個不太響的屁，都躲不過他們的耳朵。要不大人總會說小孩子的耳朵像狗似的呢！

我小時候耳朵也比狗差不了多少，對能裝進耳朵里的聲音基本上都塞進耳朵里去了。然而，我對一種聲音有著極其強烈的期盼，那種聲音一出現，就牢牢地抓住我的心，或者說不是聲音主動抓住我，而是我主動抓住了聲音。不過這種聲音不是經常出現，更不是我想聽到就能聽到的。一旦這種聲音響起，我渾身的毛孔都會擴張起來，儘管有時這種聲音不是為我響起的。其實，這種聲音並不複雜，也夠不上神奇，說白了就是媽媽在碗里攪動雞蛋液的聲音。

我們小時候農村的家，生活是貧窮的。主食一年到頭都是高粱米、苞米餷子，還有苞米面子。就是這些粗糧還不能頓頓吃乾的。只有早晨和中午做乾飯吃，晚上不幹活了，晚飯也就變成稀粥了。那時還有一套規範吃飯的原則：「忙時吃干，閑時吃稀。活重吃干，活輕吃稀。」吃的菜也無非就是白菜蘿蔔土豆。再加上自己家腌制的鹹菜。天天如此單調的飯菜重重複復，大人不說什麼，我們小孩子的胃口始終在那吊著，耳朵支愣著，急切地盼望著媽媽在碗里攪動雞蛋液的聲音響起。

那時，家家都養著幾隻母雞，但養的不多，因為人吃的糧食還不夠，哪有充足的飼料餵雞呢？家養的這幾隻母雞，下了蛋以後，家家戶戶的女主人都把雞蛋積攢了起來。積攢到二三十個就拿到集市上賣掉，換點油鹽醬醋錢。那時雞蛋論個賣，一個雞蛋一角錢，有的雞蛋個頭小，還賣不上一角錢。家家的雞蛋除了換錢花外，那就是家裡來客人了，才能吃上幾個。

我家的雞蛋被媽媽放在一個瓷罈子里，罈子口上面放著一個大碗。媽媽每天把母雞下的蛋先撿到一個葫蘆瓢里，然後再把雞蛋從葫蘆瓢里一個個拿在手中，端詳一會兒，輕輕地放到瓷罈子里，一邊放一邊小聲地數著：「一個、兩個、三個······」媽媽放雞蛋的時候，我就在旁邊偷偷用眼睛盯著，當我看見媽媽把葫蘆瓢倒過來的時候，我只能咽下一口唾沫轉身離去了。

那一天，我終於聽到媽媽攪動雞蛋液的聲音了，那聲音是筷子敲打碗壁的聲音：「噠噠噠、噠噠噠」還伴隨著雞蛋液粘稠粘連筷子的聲響，好聽極了。原來是本家二爺爺來我家串門了。於是我跟著借光吃了幾口雞蛋炒韭菜。

還有一次，我感冒了，躺在床上不想吃飯。媽媽攪雞蛋液的聲音又響起來了，這次，我自己就吃了半盤煎雞蛋。說來也怪，我吃了那半盤煎雞蛋以後，就躺不住了，起身跑到外面去了。媽媽嗔怪著對爸爸說：「這小兔崽子純粹是裝的，就是饞病。」其實我真不是裝的。

雞蛋好吃，攪雞蛋液的聲音好聽。有時到小夥伴兒家玩耍去，碰巧趕上人家做飯，更碰巧人家女主人也在攪雞蛋液，我也會興緻勃勃地聽著那同樣充滿誘惑的聲音。完全忘了大人的囑咐：「碰上別人家吃飯趕緊回家，別在那賣獃！」

小孩子的遊戲少不了「過家家」，我們的那些「小媳婦」也都會拿出一隻舊碗，在裡面放上水，用兩根小木棍兒當筷子，在碗里也「噠噠噠噠」地攪著。當然，攪出來的還有我們那「咯咯咯咯」的笑聲······

現在，我在家也經常攪雞蛋液，鄰居家攪雞蛋液的聲音也不時地穿越到我家來做客。不過，我總感覺到沒有媽媽攪雞蛋液的聲音入耳好聽。

文章來源：作者原創

圖片來源：百度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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