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蓮花：流落契丹的南唐後主李煜的妹妹李若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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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陳二虎，素心
三
陽光下的草原，燦爛成繽紛的花園，知名的不知名的花兒，比著賽似的，競相開放了，唯有那冷艷的鴿子花，扇動著欲飛的翅膀，憧憬著遠方。那純正的底色恰恰是憂傷的藍。沒有誰能說清楚那藍色包裹了怎樣複雜的內涵，是甜蜜？是苦澀？是依戀？還是惆悵、痛苦？什麼都是，又什麼都不是。也沒有人知道這花的確切學名，於是鴿子花、鴿子藍，就成了所有人的共識，壓抑中隱含著不屈，欲飛里充滿了抗爭。
若蓮有幾分悵然地凝視著草原，她真的不知道是愛草原還是恨草原。茫茫無際的草原，空曠而博大，包容而坦蕩，每一棵草，每一朵花都搖曳著勃發的生命。可以說，草原給予了她第二次生命，草原讓自己熟悉而陌生。經歷了國破家亡的兩重打擊，她參透了瞬間與永恆、生命與死亡，國恨與家仇。她平生第一次近距離地嘗到血腥的滋味，大刀長矛，短刃彎刀，人人殺紅了眼、各各捨命相拼；金屬的撞擊、駿馬的嘶鳴、喊聲、殺聲、夾雜著有人從馬背上掉到地上的聲音。殘陽似血，她分明感到一種冷酷的悲壯……
如今，她成了契丹皇帝的妃子，在契丹人中，她分明是芙蓉出水，白皙的雙頰微顯一抹紅暈，那雙杏子般的眸子里藏著淡淡的憂鬱。
（古代契丹人）
契丹皇帝是一個英武的少年天子，並不像人們想像中的粗獷、野蠻，而且渾身上下透出一種威嚴一種風度，她早就耳聞了一些所謂的契丹人的暴行，她已經抱定寧為玉碎的決心。當她感覺到他的存在，冷漠地表情分明在問：你是誰？
「我是契丹皇帝耶律隆緒！」
李若蓮似乎沒有聽到他說什麼，一動不動地站著，空氣都似乎凝固了，室內一片沉寂。
「是你殺了我丈夫。」
「我不想殺他，是他抱定必死的信心。其實你應該感激我。」
「你殺了我丈夫，還讓我感激你。你滾，我不管你是不是皇帝！」沒有一個女人敢對聖宗如此說話，這分明是對權力的挑戰和不屑。他慢慢走近她，她一點點後退，四目互視，聖宗看到她眼中的淚花在眼眶中打轉：「對了，你應該感激我，是宋朝讓你國破家亡，背井離鄉，生離死別。」
「不——」她幾乎是喊出來。
「我不會強迫你什麼，嫁給我，我希望你好好地考慮。」說完，聖宗轉身走了，那高大魁偉的身材讓她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隨後的幾天間，聖宗皇后蕭可心來過，承天太后在寵臣韓德讓的陪同下來過，都沒有動搖她的意志，，然而同樣被俘的宋將賀令圖告訴她的一個消息，終於讓她改變了想法：大宋皇帝趙光義強佔了她的嫂子小周后女英，用牽機葯毒死了她的哥哥南唐後主李煜，並且把一幅畫拿給她看，畫中人物不止一男一女，旁邊有兩名著內侍衣服的男子，而畫中的女人，衣衫被撕碎，樣子很狼狽，再看，兩名內侍每人握住那狼狽女人的一隻腳，將之分開，另一位半側背的男人，正向狼狽的女子進犯。
這分明是一幅強暴圖。賀令圖告訴她：這幅畫在汴梁四下傳播，人們都知道這是大宋皇帝強暴你嫂子小周后，同時還流傳著一幅「燭影搖紅」圖，是大宋當今皇帝趙光義殺死其兄奪取皇位的場景……
賀令圖臨走又交給她一幅字，說是其兄臨死前的最後一首詞，上面寫道：
（古代契丹人）
往事只堪哀，對景難排。秋風庭院蘚侵階。一桁珠簾閑不卷，終日誰來？金鎖已沉埋，壯氣蒿萊。晚涼天凈月華開。想得玉樓瑤殿影，空照秦淮！《浪淘沙》
「往事只堪哀，對景難排。」若蓮默默地念著，然後展紙研墨，寫了起來：
舊時心事，未說兩眉羞。長記得，少年游，湘織羅襪，桃花岸，薄衫輕肩不曉愁。幾番行，幾番風雨，幾番留。誰料得，信風吹又斷，天易老，恨難酬。蜂兒不解其苦，燕兒不解水東流。舊情懷，消不盡，幾時休！
寫罷，李若蓮感慨頗多，她要平息一下心境，便走到琴前，彈了一曲《梅花三疊》。
「好一曲《梅花三疊》，彷彿置身於梅花叢中，眼前似是花瓣紛披，暗香襲人，但覺周身舒適通泰，心曠神怡。」
「陛下精通音樂。」李若蓮不知什麼時候，遼聖宗站在她的身後，便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說。
（古代契丹人）
「永禧公主見笑了。」他用她在江南的封號稱呼她，話語中分明顯示出一種尊重。「朕聞中原有十大古曲，高山流水、廣陵散、平沙落雁、梅花三弄、十面埋伏、夕陽簫鼓、漁樵問答、浣溪沙、漢宮秋月、陽春白雪。朕又聞你兄李煜不僅自製新音，還復活了舊譜。比如大唐天寶年間的霓裳曲，久已失傳了，你兄偶得一殘譜，潛心整理研究，重新譜就了霓裳曲。」若蓮的目光中閃爍著興奮與驚訝。她想不到這年少的契丹皇帝學識不淺。
「你精通中原的文化？」她的眸子中送過來一縷溫馨的光澤。
「朕可沒有愛妾深諳琴之五音了，願能洗耳恭聽。」聖宗的笑容十分可親。
若蓮拂了一下琴弦，緩緩地說：「宮為君，商為臣，角為民，徽為事，羽為物。音安為樂，其政和，亂世之音聲怨怒。五音亂則無法，無法之音則是：宮亂則荒，其君嬌。商亂則陂，官風壞。角亂則憂，其民怨。徽亂則衰，其事費。羽亂則危，其財匱。」
「你是借五音勸誡我做一個好皇帝。」聖宗聽了不由點頭。她的身上有一種無形的魅力，深深地吸引了聖宗。契丹女子缺少這種嫵媚，高麗女子沒有這般細緻，回鶻女子不具備這種溫柔，幽燕女子找不到這種優雅，這一切加起來，就是絕世美人。
（古代契丹人）
入夜，朦朧中看美人別有一番情趣，燭光中的李若蓮線條更加流暢，玲瓏嬌小，如玉塑一般。她淺笑相迎，就像相處已久的夫婦，沒有絲毫的做作。
當聖宗熟睡的時候，李若蓮無論如何難以入睡。這是靜謐的午夜，靜的能夠聽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她想到江南。
往事、舊地，她低喟，朦朦朧朧間，往事成夢，魚貫湧上心頭，如花開花落……
秦淮河出現在夢境中，她依稀看到畫棟樓船於春水間緩緩前行……
滹沱河出現在夢境中，她分明聽到刀劍聲伴隨著殺聲，四下里塵埃飛揚……
她輕輕地翻身下床，踱到窗前，遙望一輪皎月，那月華有點慘白……
山光水色多了幾分凝重，少了幾分熱烈。
這水如一張琴，大弦嘈嘈，小弦切切，如詩如幻，清逸出塵，彈奏著自然的律動。
李若蓮想不到在契丹人發源的地方，會有這樣一片寬闊清澈的湖水，但契丹人不稱之為湖，而叫泡子。
（古代契丹人）
若蓮望去，這湖三面環沙，雜生垂柳老榆古木濃蔭，可謂美崙美奐，水中錦鯉青魚相戲別有一番情趣。她走近湖邊，踩在沙上，鬆鬆軟軟如地毯般，讓她不由得想起莫愁湖，一想到莫愁湖，她似乎覺得這湖好像缺少點什麼？顯得那麼單調。
是什麼呢？是荷花，對，荷花。
她靈犀一動，剎那間興奮起來，小心地打開一直隨身攜帶的香囊，把蓮子握在手中，然後一把一把地灑入湖中，她種的不是荷花，分明是在播種自己的愛與希望。她的眼前出現一片又一片的荷花，彷彿神話中的紅衣仙女，依稀傳說中的翠蓋佳人，在碧玉盤上輕歌曼舞，美麗而高潔。她默默地合掌祈禱：這蓮子一定會在異國的水中生根發芽，長出荷葉，開出蓮花。於是，她隨口吟著詩：
（科爾沁沙地）
藕花深處情恰來，攜蓮入水夢依懷。
花樣年華嬌生面，怕人猜來獨徘徊。
「若蓮，好一個怕人猜來，情致不錯，還能再吟一首嗎？」聖宗微笑著向她走來。
千古草原有龍庭，平地松林隱蒼鷹。
遙看契丹疆萬里，鼓振長城舉世驚。
若蓮才思敏捷，詩風一改剛才的婉約，顯得豪放，不由得令精通漢文化的聖宗皇帝暗暗驚異，不愧為南唐後主的妹妹，有一顆敏感的心，豐富的想像力和出色的文采。正在尋思，若蓮又吟了一首：
朔漠花遲人繾綣，胡天水暖影朦朧。
賞心唯有痴人醉，遙思明年大不同。
（科爾沁沙地）
「若蓮，『賞心唯有痴人醉』很有情趣，卻不知這接下來一句『遙思明年大不同』何意？莫非你要為朕生一個兒子！」聖宗打趣地說。
若蓮聽了，不由紅暈上臉，一顰一笑，韻味十足。
「陛下，實不相瞞，我覺得這一波清澈的湖水太單調，就靈機一動，把我從江南莫愁湖帶來的蓮子，拋入湖中，如蓮子有知，不負我心，明年一定會長出荷花來。」
「荷花，本江南之物，性喜溫暖，而塞上高寒，恐怕無法生長。」聖宗半信半疑地說。
芳菲牽袂暗生情，玉面藏羞已露纓。
傾慕人間有君子，芙蓉出水別樣清。
若蓮並沒有回答聖宗，又隨口吟了幾句。
聖宗笑著說：「我就是人間君子，明年一定會『芙蓉出水別樣清。』朕會在水面建一小橋，供你賞蓮。」
（科爾沁沙地的野花）
「謝陛下聖恩，君無戲言。」聖宗望著李若蓮，優雅持重，知書達禮，溫文爾雅，穿著整潔得體，卻從不濃妝艷抹，少了一點少女的清純，卻多了幾分成熟的韻味。可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他似乎想起什麼，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對若蓮說：「朕剛開始學詞，《糖多令》一闋，贈佳人：
「江南有幽芳，吉星照洞房。暮然間龍戲鸞凰。天意憐伊情未了，開綉帳，解羅裳。新柳乍舒黃，柔枝難耐霜。耳畔嬌聲頻叮囑，偕雲雨，慢商量。」
這分明是寫若蓮與聖宗的初夜，她又羞又惱，奔過來捶打著聖宗，兩個人笑作一團。
轉眼間，冬去春來，永州廣平淀間的泡子水面上浮出三五點橢圓的綠葉，並很快擴大，瀰漫了三分之一水面，到了六月，真的開出幾枝粉紅的荷花。這真是塞上的奇蹟，一時間傳開，方圓幾百里的人們都慕名來廣平淀賞花。
承天太后聞知，更是滿心歡喜，駕臨廣平淀。廣平淀是契丹冬捺缽的駐地，自契丹建國以來，太后與皇帝攜番漢大臣盛夏駕臨廣平淀還是第一次，當地官員自然好一陣忙碌，並且派人把泡子保護起來。
（科爾沁沙地的荷花）
承天太后蕭燕燕與寵臣韓德讓共坐一車，聖宗與隨駕大臣騎馬，宮中妃嬪人等隨皇后蕭可心、妃子李若蓮，浩浩蕩蕩來到了廣平淀。
當地官員按聖宗的旨意，架設了一座小橋，仿若一條錦帶系在荷田之上，人在橋上走，似如荷間行，倚欄近賞荷花，享受蕙風拂面，感受清爽雅趣。
岸上又建了一間閣，正是遠觀荷花的最佳所在，登閣遙望，片片荷田，領略到具有南國水鄉特色的「十里芰荷香到門」的快感。迎著微風，聞著荷香，承天太后蕭燕燕心曠神怡；另有一別緻小亭，宛如一葉小舟，東西各有石橋相連，恰好在水的中央。承天太后一行剛步入小亭，天公作美，風送來一片雲彩，隨之下起雨來，只見水面上波紋蕩漾，荷花淋雨盛開，其情其景讓承天太后更加陶醉，於是她把若蓮叫到身邊，拉著她的纖纖素手，好一陣誇獎。
（科爾沁沙地的荷花）
李若蓮立賦三詩，呈給承天太后：
荷葉荷花本異香，香風屢屢滿池塘。
水深花盛人未識，飛入藕絲是龍鄉。
廣平秀色可佳哉，一戶倩影若飛來。
紅花碧葉儼如畫，傲骨潔腸為君開。
聖心仁智情優閑，個中天地非凡間。
芙蓉朵朵水空闊，疑是胭脂點玉顏。
（科爾沁沙地的荷花）
聖宗皇帝也寫了一首：
誰移江南碧波水，來染塞上翠色天。
是處賞心可覓趣，不由觸目可留連。
承天太后讀了，心花怒放，環視群臣，意思是有沒有賦詩的，見無人應聲，她要點將了。
「馬愛卿！」
諫議大夫馬德臣知是叫他，走近承天太后奏道：「回太后，微臣還沒有想好，眼前僅有兩句。」
「兩句就兩句，說給朕聽。」承天太后興緻不錯。
「色映清波紅瑪瑙，光搖天籟綠笙簫。」
「馬愛卿，真是好句，工整對仗，音律協調，回去後把後兩句補上。」
「微臣尊命！」馬德臣說。
「好了，我們回去吧，緒兒，這湖、這橋、這閣子、亭子，你與若蓮給起個名字。」
「是，母后。」聖宗滿心歡喜。
（科爾沁沙地的荷花）
事後，聖宗與若蓮商量，廣平淀別名藕絲淀、湖為蓮花湖、閣為芙蓉閣、橋為翠煙橋、亭為菡萏亭。
從此後，廣平淀在一些史料中又寫作藕絲淀，這便是藕絲淀和今日大興（大興位於內蒙古自治區赤峰市翁牛特旗東部）荷花的真正來歷。如今在赤峰市翁牛特旗東部白音套海一帶還有蓮花泡子。
或許，沒有哪一種花比荷花更令人青眛，沒有哪一種花比荷花更具備神秘色彩。「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如今，赤峰市翁牛特旗大興荷花是旅遊的一面旗幟，但對於大興荷花的來歷，眾說紛紜，均是假設和猜想。而大興荷花確切的來源就是來自南唐後主李煜的妹妹南唐永禧公主，大宋的金鄉郡主，契丹的聖宗妃子順儀李若蓮。
追根溯源，大興荷花已有一千年的歷史。如今荷花和睡蓮廣泛地在赤峰地區種植，漸成風氣，但人們常常把荷花與睡蓮混為一談，其實二者完全不同。
荷花：荷花屬睡蓮科，性喜溫暖，是多年生水生花卉。古稱芙蕖、水芙蕖、水芝丹，俗名有蓮、藕花等。關於荷、蓮二名的由來，李時珍說：「陸機以荷為莖名，按莖乃負葉者也，有負荷之義，謂之荷也。」「蓮者連也，花實相連而出也。」至於藕名，《韻會》中說：「凡芙蕖行根如竹行鞭，節生一葉一花，花葉常偶，故謂之藕。」
（科爾沁沙地的荷花）
荷花在我國分布極廣，東北、西北都有栽培。根據其用途，可分為子用荷、藕用荷、觀賞荷三大類。觀賞荷中的名品有品字荷，一蒂三花如「品」字；並蒂蓮，兩朵雙生；重台蓮，開花後，芯中再吐花；錦邊蓮，每瓣邊上邊上有錦斑或黃暈。重瓣型的繡球蓮，它的雄蕊全部變化成花瓣，瓣數可以千計；半重瓣的紅千葉，花瓣有百十上下，單瓣型的紅白十八，花瓣十八片左右，又叫十八紅姐變縞娘，未放時淡紅色，放足後泛白。大興荷花屬單瓣型，但色香韻可人。
睡蓮：睡蓮，與荷花同屬睡蓮科。二者最大的不同是荷花的葉和花都浮出水面，而睡蓮的花與葉浮於水面，睡蓮花期一般7——8月，而荷花的花期6——9月。睡蓮每天子夜過後開放，至下午與時閉合，故又稱子午蓮，每朵開3——4天。
睡蓮約有幾千個品種，顏色有紅、白、黃、灑金等之分，其中以白色為最普遍，灑金的較為名貴。
【作者簡介】陳二虎，筆名紅葉，蒙古族中的契丹人。翁牛特旗作家協會副秘書長。
【作者簡介】素心，赤峰市詩詞學會會員、內蒙古詩詞學會會員、內蒙古赤峰市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於《ＣＣＴＶ文化中國》《滿州里日報》《赤峰詩詞》《喀喇沁時訊》《百柳》《紅山晚報》等報刊雜誌。在多個微刊平台推出原創作品。詩作收錄《世界詩歌文學》、《花開的聲音》、《當代詩歌精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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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洪與、姚小紅
編輯：鄒舟、於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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