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除了買畫冊，我什麼也沒幹

文史 11-02

家裡堆積了越來越多的攝影畫冊，很多人直接叫我「畫冊收藏者」。買書如山倒，看書如抽絲，即使只是畫冊，依然如此。

這些年除了買畫冊，我什麼也沒幹

這些年除了買畫冊，我什麼也沒幹

文、圖王丁丁

大概十三年前，我在武漢上大學，學土木工程。某天沒課的午後，我騎上那輛破自行車，從學校後門出發，騎過有兩道崗的石牌嶺路，到達洪山郵局，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進到郵局最裡邊的報刊發行室，眼睛盯著櫃檯後面雜誌架上的一排排雜誌。我能迅速找到《中國攝影》雜誌。

這雜誌是方的，白底的封面上印有一幅照片，照片每期都不一樣。我會厚著臉皮跟賣雜誌的老頭說，請幫我拿一本《中國攝影》。一般情況下，老頭都不會遲疑。我拿到雜誌後，快速翻閱一番，那時候這本雜誌不厚，很快就能翻完。我關注的是，雜誌里有沒有吸引我的攝影作品。然後，我會做一個決定，買還是不買？如果不買，雜誌還給老頭。之所以如此計較，是因為19塊錢的定價並不便宜。在當時的武漢，熱乾麵1塊錢一碗，計程車起步價是4塊錢。

那時我已經是一個攝影愛好者了，翻遍了學校圖書館裡的攝影雜誌。圖書館裡沒有《中國攝影》。相對於一般的攝影雜誌，《中國攝影》里刊登的照片又大又好看，印刷也最好，是當時中國圖片品質最好的雜誌——我是把這雜誌當畫冊來看的。

那時候互聯網還不夠發達，我學習攝影，主要就是從各種雜誌上獲取信息。我曾去外文書店看過，那裡似乎有幾本外國攝影畫冊，都放在玻璃櫃檯里。我實在不好意思讓人家把畫冊拿出來給我看——肯定很貴，我選擇路過。

攝影畫冊可望不可及，成了我的一個小情結。

畢業後來到了北京，有了工資，買本雜誌自然不在話下。互聯網已開始發展，我通過網路認識了一個也愛拍照片的朋友李偉。李偉當時在中關村上班，業餘時間都花在拍照這件事上，我們無所不談，畫冊自然也是我們都感興趣的話題。有一天，他說他打算在美國亞馬遜上買幾本攝影畫冊，問我要不要一起買，也許可以分攤一點兒運費。我根據自己的一點知識積累，選了幾本「強烈想看」的畫冊。一個月後，他通知我去他家拿書。在他家昏黃的燈光下，我們把一起買的畫冊攤在他的床上翻看，那興奮勁兒至今難忘。

之後的幾年，我對畫冊的興奮度始終沒降。我也知道了越來越多的途徑能買到畫冊。

那時候北京798藝術區有一家著名的東八時區藝術書店，我常穿過北京城，專門跑到那裡看。那裡幾乎就是一個小型的藝術圖書館，畫冊可以隨便翻看，沒人管。我最初的畫冊知識大都來源於此。東八時區書店每年還有一兩次全場五折的活動，我像等待大赦的囚犯似的，衝過去花光所有錢。

除此以外，五棵松攝材城裡的攝影書店、王府井的外文書店、西單圖書大廈的外文部、燕莎商場三樓的圖書部、潘家園的地攤、進入中國後的亞馬遜、淘寶……，總之，一切可以方便地買到外文畫冊的地方，都是我的選項。看到價格不貴又感興趣的畫冊，先買來再說。有段時間，我多少顯得有點飢不擇食。

後來，東八時區藝術書店關門了。不過，買畫冊這件事，卻變得越來越容易。每隔一段時間，我都會買上一兩本畫冊，這樣小小的奢侈愛好，成為了我工作生活之餘的享受。

家裡堆積了越來越多的攝影畫冊，以至於後來很多人會直接叫我「畫冊收藏者」。這也讓我反思，我不該為了收藏而買，它們是書，是用來閱讀的，而非作為填充書架的擺設。買書如山倒，看書如抽絲，即使只是畫冊，依然如此。

我開始思索一些問題。比如，攝影和攝影畫冊（準確地講是攝影書）之間是什麼關係？究竟怎樣的攝影才禁得起時間的考驗，體現出普適的價值？作為一個拍攝者，我該如何對待別人的攝影作品，或者說，怎樣才能避免淪為他人的影子，拍出自己想要的照片？

這些問題沒有什麼明確答案。可是我相信，即便沒有答案，思索也將產生意義。而閱覽畫冊，的確為我提供了開闊眼界、欣賞藝術和研究美學的機會。在家裡隨意翻閱畫冊的心情和機會，和跑到很遠去圖書館翻閱的方式，是非常不同的——更何況國內至今也沒有一個提供上述條件的圖書館。我從不為自己花費那麼多時間金錢在畫冊上感到後悔。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對攝影的認識不斷深化，我買攝影畫冊的類型也在悄然變化。

前些年，在一家小書店，我曾淘到一本日本攝影師秋山亮二拍攝的《你好，小朋友》。這本畫冊是攝影師於八十年代初在中國若干城市拍攝的，日本印刷，似乎未曾做過公開發行。我知道，這樣的攝影，在今天不會得到任何一個獎項，如今也不會有人如此本分地拍攝，但我欣賞書中所有的照片——我相信至少七零後和八零後的大部分人會和我一樣，為這些難得的照片感動。它們就像日記一樣，能喚醒我們曾逝去的童年，所有畫面顯得那麼親切卻又遙遠。後來，這批照片在智能手機時代獲得了空前的自發傳播，這也側面證實了我的判斷。

還有一本類似的攝影單行本畫冊，是由美國攝影師Chstlrd H. Traub拍攝的《Dolce Via》，這位攝影師並不知名，書中的照片是他訪問義大利時隨手拍下的，也屬於不會得獎，缺乏藝術價值的照片，但和《你好，小朋友》一樣，這些照片讓人感到溫馨和釋然，其中記錄下的八十年代氣氛顯得彌足珍貴。同樣，在智能手機時代，這批照片也得到了傳播。

我相信所有那些轉發過這些照片的「普通讀者」的熱情。我也相信，在審美和情感之間，一定存在某種必然的關聯。上述兩本攝影畫冊都可以作為一種證據，禁得起時間考驗的照片，也許正是那些單純的、未經任何觀念或主義侵染的、出於熱情直接拍攝的照片。

據說，日記能幫人回想起很多掩藏在記憶底下的畫面。我沒有記日記的習慣。但這些畫冊上的照片，就像日記一樣，在未來的某一天，提醒我們舊日的記憶。這也是我多年以來買畫冊的最大收穫。

這些年除了買畫冊，我什麼也沒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