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亦凡：正片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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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亦凡用新歌發布會的方式慶祝了自己的26歲生日。這是個矛盾而擁有一切可能性的年紀，也是開始了解人生的真相、接受遺憾的年紀，他更堅定方向也更珍惜時間，他說，屬於他的正片才剛剛開始。

7點半剛過，我走進上海體育館，發現自己已經遲到了。燈已經暗下，環繞四周繁星一般忽閃的是千百支手機亮起的燈，「祝你生日快樂」的高低聲調像四面八方湧來的浪，一陣陣把人拋向某個未知的高點。這是吳亦凡的26歲生日會，他尚未登台時，空氣里的興奮感已經鼓鼓脹脹，彷彿一隻隨時會被尖叫聲戳破的氣球。當他終於穿著亮銀色夾克從舞台中央升起，一字未言，尖叫聲已如四溢的火山岩漿般澎湃。

我眼前卻晃過幾天前在攝影棚里見他時的瑣碎細節：那個寸步不離跟著他移動的藍牙音箱（「用音樂改善工作環境」），那頭夾有縷縷淺紫和天藍的銀灰發色，還有那個怎麼看都像是保守派中年人才會選擇的手機殼，黑色、皮質、翻蓋，內里還端端正正插著幾張銀行卡——據說，曾有粉絲試圖送他一些「更時髦的款式」，都被他拒絕了，上一個用到破舊不堪他還不捨得換，「因為實用」，於是去買了一堆一模一樣的，以防萬一。

他時不時會輕擰一下眉頭，在人群中走過時基本保持直視，眼神並不輕易與人接觸，禮貌的距離感。他喜歡用陳述句，直接，結果導向，很少帶有不確定。他是習慣拿主意下決定的人。「人家說天蠍座是屬於天生的領導者，我就是這樣。」沒說完他就笑了起來，得瑟輸給了害羞。他知道自己身上有些看起來頗為矛盾的組合：一點新，一點舊，一點遠，一點近，「很多人以為我特別冷，其實我內心挺火熱的。每個人都需要第二次被認識的機會。」

那天的拍攝結束後，我跟他一起去下一站工作地點，他還要繼續電影的配音工作，可預計的結束時間大概是凌晨2點。在車上他換回了自己的連帽衫和運動褲，松垮地陷進椅子里，時不時會情不自禁哼幾句歌又搖擺一下，嫌棄工作人員不知怎麼操作airdrop的功能，他乾脆搶過對方的手機自己搞定。我看著他眉飛色舞地在兩塊屏幕間跳動手指，不禁想，真是興高采烈的26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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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我身體里住了個黑人？」

音樂像吳亦凡身上的一個開關，一旦開啟，他好像會突然添加了能量塊一樣精神抖擻起來。我提起他的微博認證上寫著「歌手」，他竟然一下露出了動畫片里的人物才有的那種閃光的誇張眼神，手指都開始跳舞，「終於要聊到我的音樂嗎？來吧來吧來吧。」

他迫不及待地想介紹自己的新歌《July》，「這是我出道到目前為止最滿意的音樂作品了。這是我第一次盡心儘力、傾入所有做的音樂。」 時間放在哪兒是看得到的，他深信這個道理，「不是說以前不夠用心，但創作時間的限制就會影響你作品的最終質量。所以很多電影作品也好，去年發的單曲《Bad Girl》也好，我都更願意把它們稱為預告片，現在正片才剛剛開始。」

他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在美國完成了創作、錄製、混音和母帶的工作，身為製作人，細節到一個鼓點進入的位置都自己盯。說起來他簡直有種孩子氣的驕傲，「一起合作的都是特別棒的音樂人，其中一個得過兩次格萊美！」那段時間他每天從下午2點到晚上10點都呆在錄音棚里，我問他是不是因為那是他嗓子最佳狀態的時段，他偏過頭去想了一下，「嗓子我不確定，但應該說那是我最舒服的時段。很多歌手習慣通宵錄到凌晨，我肯定不行。早上我就更不行了——我有起床氣，早上起來我做的音樂都是憤怒的。」

一首單曲，三個月，對於他這種以小時來安排工作的狀態來說，簡直是奢侈。「做藝人的，誰的時間不寶貴啊？三個月都可以拍完一部電影了。其實一直有人去國外買歌回來，但跑去國外製作的並不多，資金和時間的投入都會變大，還要面對很多不確定的因素。但總要有人敢去嘗試，不是嗎？」 他覺得這更多關乎勇氣，「說到底，還是看你多想做成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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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細細密密向我解釋嘻哈音樂的分類和發展歷史，「我的最愛，沒有之一」，這是最後他對自己嘻哈情結的總結，「就是你愛上了之後無法自拔，可能就沒法做其他類型的音樂了，比如讓我做搖滾就很難。」他從小就愛穿那種肥肥的胯襠褲和超大號T恤，覺得生活里可以多一些戲謔和反諷的態度，從內里到形象，都尊崇嘻哈精神。「我和身邊的朋友每天看的聽的聊的都是嘻哈。每一個節奏和韻律我都喜歡，它們好像是按在我身體里的。我經常會想，是不是我身體里住了個黑人？」

為什麼要去美國製作？「最直接的原因，是音樂的品質很大程度上依賴器材。抒情歌曲在國內已經可以做到非常完善，但嘻哈或者電子音樂方面，國內的還不能說已經具備了足夠的設備和認知。」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他希望一切都是最好的，「不僅是設備，美國在嘻哈音樂的製作上有更多的實踐經驗。」最挑剔細節的當然是他自己，「在混音和錄母帶的時候，我問別人這兩版有什麼不一樣嗎？他聽不出來，但我會因為糾結哪一個更好而待到凌晨五點不睡覺。」

他反反覆復強調，《July》是一種「全新的嘻哈曲風，以前沒有出現過」，「想把最純正的嘻哈音樂帶給大家」，聽起來，過癮之外他賦予了自己一點責任感。新歌的發行只有線上的數字版本，他覺得出一首單曲就做實體唱片「很尷尬」，「我的目標永遠都是為了傳播一種音樂，一些藝術，一些快樂。盈利方面我不會去考慮那麼多。」至於在多大範圍內可以得到肯定，他不強求。「我只是想傳達，這是我的東西，我自己聽到這個音樂覺得很滿意很high，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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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的微妙差距

那天差不多開了一個多小時後，我們依然陷在傍晚北京的車流里慢吞吞前行，眼望著前面一片連綿的紅色尾燈光線，他頂不住困意揉了好幾次眼睛，還有一點抑制不住的焦躁。「在車上我多半睡不著也休息不了，」他輕嘆了口氣，從一個頻道切換到另一個頻道，他擔心自己會不夠專註，「我一定要在所有的事情全部完成後才能放鬆下來，不然心裡就一直懸著塊石頭。」

正式回到國內發展不過兩年多，吳亦凡已經拍了8部電影，交手的是呂克·貝松、周星馳、徐克、馮小剛等業界頂級人物。成為幾乎所有一線時尚雜誌的封面人物外，他還拿下了Burberry、Bvlgari等好幾個國際一線奢侈品牌的代言。最新發行的單曲上線14個小時後，觀看數就突破了百萬。別人夢寐以求的機會和成績，他簡直手到擒來，還面面俱全，而他只是把這一切歸結為，「我喜歡，我開心，我努力，我對得起我自己」，以及，一點工作狂的本性，「最主要的還是那份熱情，只要心中有火焰燃燒，沒有克服不了的問題。人最怕的是心累。」

這樣的回答聽起來像是「標準偶像勵志金句」，但他臉上的嚴肅又讓人覺得，那的確是他對長期極高密度工作的心得總結。工作的時候，他可以忘記自己也怕冷、怕餓、怕困，因為工作而犧牲的自由、遭到的誤解，他覺得也在情理之中。一切都很公平：得到一些，也失去一些，他在成長中學會一個道理，只要堅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情並為之付出全部的努力，過程就比結果更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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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近完成了電影《西遊伏妖篇》，扮演唐僧，對觀眾和他自己來說，最初這都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周星馳和徐克導演開啟了我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一面，我只能說遇到他們是莫大的幸運。」與兩位導演第一次的見面都不輕鬆：周星馳要他演一個帕金森病人，「我都沒法想像自己能夠做出那種肢體的顫抖感。」見徐克時他還沒剃頭，兩人都不確定最後的效果，「我心裡各種七上八下。」

為角色剃個頭算不上什麼，何況他從小把改變髮型造型當成愛好之一。但他最短的記錄不過是寸頭，光頭是什麼模樣，他沒把握。第一次在鏡頭裡看到效果，他只覺得新奇，「看起來還挺帥的！」只是他花了好一陣子才克服「光頭癥狀」，「早上起來還懵懵的，習慣性一摸頭，哎呀，頭髮怎麼沒了？晚上睡覺的時候，總覺得怎麼那麼冷……我就一直戴個毛線帽睡，像個病人。」那幾個月讓他對頭髮的保暖作用有了全新的認識，「人有頭髮真是謝天謝地。」

剃了頭，他自覺有了和尚的感覺，甚至每天在家練打坐。「我希望把自己儘可能地放入角色的狀態，比如之前拍《老炮兒》時我整個人都很冷酷，平時和人說話也一口語氣特狠的京腔。」拍攝的時候恰是北京冬天最冷的一截，晚上零下十多度在戶外熬大夜，白天又要飛來飛去吊威亞。他記得當時「挺辛苦的」，但更清晰的感觸是心裡的激動，「很多人在現場會有點怕星爺，我完全沒那種感覺，覺得他的想法簡直了……老爺的鏡頭運用天馬行空，又有很多臨時興起又精彩的點子。」

他停下來，試圖找到更準確的語句來描述他們的與眾不同，「他們可以幫你把2%的缺失補回來。」什麼是2%？「就是藝術的微妙差別。有時你覺得，哎呀挺不錯了，但其實還有那麼2%的距離，能看到就需要一定的鑒賞力，老爺和星爺那樣的人卻可以準確把那部分填滿。」

他知道，在能夠觸摸掌握「2%」輪廓之前，自己首先要有接受不完美的能力和信心。「你總會想，哎，當時為什麼不能做得再好一些呢？但是沒辦法。拍第一部電影的時候，徐靜蕾導演就告訴我，電影是不完美的藝術，必然會有遺憾。」現在拍戲時他乾脆不看回放鏡頭，「這無關自信或者不自信，我只是不想因此影響後面的表演。」

音樂也一樣。他喜歡現場，有瑕疵，但那種激動和擔心交織的興奮感才是最珍貴的。他已經接受了「上台前一定會緊張」的事實，「總是擔心出錯，但一上舞台就忘了。真的，我從來想不起來我到底在舞台上說過什麼，站在上面就是享受。」今年他以模特的身份在倫敦為Burberry品牌走秀，開場前暗暗祈禱，「希望走出去不會被繞暈迷路，不會當眾摔倒。」後來他得到的評價是，輕鬆鎮定，舉重若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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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行以來他自覺沒什麼變化。原來喜歡宅在家裡，現在更少機會出門，「但沒關係，本來我就喜歡在家看電影，有包場的感覺。悶了也可以玩遊戲，二次元的世界裡可以交到許多有趣的朋友。」何況他從不感到寂寞，最好的朋友始終在身邊，到世界各地，走出機場總有粉絲在外面等候，「到哪兒都像家的感覺，特別溫暖。」他們愛護他，也理解他，「我很任性。有時十天半個月都不發一條微博，工作人員都說，這樣是不行的，怎麼人間蒸發了樣……但粉絲們知道，我想說點什麼的時候會說，他們允許我好好地做自己。」

唯一的變化，「就是老了唄！」他反覆嚷嚷了好幾次，當然是一句玩笑——因為年輕，才可以肆無忌憚去提及年紀。面對無數蜂擁而來的新鮮，他不貪心，他深知說「不」是一種必備的能力，「我非常清楚自己的那條界線，從不會讓自己做不喜歡的事情。」他也開始體會時間的壓力，「沒有人知道明天會怎樣，所有人寧可只看到現在，不想看到將來。所以我要更有效地把握有限的時間，不留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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