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就為了考試？被譽為「中國科舉第一」的家族不同意

文史 11-03

庄氏故居·星聚堂

科舉相繼

湛深經術

《紅樓夢》第120回中有這樣一個場景，賈政的船停靠在一個叫做「毗陵驛」的碼頭。漫天大雪，賈政在船中寫家書，寫到寶玉的事，便停筆，抬頭忽見岸上一人遙相跪拜。隔著雪花，他認出了這個光頭赤腳、披著大紅猩猩氈斗篷的男子，正是不肖子寶玉。寶玉拜了四拜，然後一言不發反身離開。

讀書就為了考試？被譽為「中國科舉第一」的家族不同意

毗陵驛

毗陵驛，小說中賈寶玉了卻塵緣的碼頭，舊址就在今天的常州。常州依河而建，因河而興，素有「三吳重鎮、八邑名都」之稱。境內山川秀美，人文薈萃，常州庄氏家世尤盛，特以科舉相繼、代不乏人，簪纓聯翩、門第常青名重當時。賈寶玉只中得一個舉人，家人便歡喜了。而明清兩代，莊家合計出進士三十四名，狀元、榜眼、傳臚各一人，舉人、貢生、秀才更是數量眾多，湧現出「兄弟鼎甲」「兄弟會魁」「五經三榜、四世一堂」「三世八進士」「七世十九進士」「累世科甲」等科舉佳話。故有學者稱庄氏為「中國科舉第一家族」。不僅如此，庄氏家族還培養出了譽滿海內外的學術大師庄存與。庄存與是清代「常州學派」的開創者，提倡「今文經學」，發揮《公羊傳》，宣揚《春秋》中的「微言大義」，取法致用，糾正後期樸學埋首故紙堆的學究風氣。庄存與將其學說傳於其侄庄述祖、門生孔廣森、邵晉涵，再傳於外孫劉逢祿、宋翔鳳、孫庄綬甲、重侄孫庄有可等。「常州學派」蔚為大觀，且有「庄氏學派」之稱，經魏源、龔自珍等人的推崇，為世所重。

讀書就為了考試？被譽為「中國科舉第一」的家族不同意

常州篦箕巷。常州以製作篦箕和木梳而聞名，素有"宮梳名篦"和"常州梳篦甲天下"之盛譽。

不敢妄為些子事

只因曾讀數行書

常州庄氏文風鼎盛的原因，康熙時保和殿大學士王熙言：「以余所聞，其家子弟皆恂恂謹飭，無佻達輕薄之習，蓋其根本深厚，所由來者遠矣。」涵養「根本」以至「深厚」者，首當歸功於庄氏家訓。在庄氏宗族史上，鶴溪公（庄襗）、鶴坡公（庄起元）、聲鶴公（庄恆）、丹吉公（庄絳）等先祖都留有嚴格的遺訓、家規或族誡，這為宗族的持續發展奠定了良好基礎。《鶴溪公遺囑》云：「凡吾子若孫，當思汝父汝祖創業艱難，各盡守成之力……勉勉循循，各相砥礪，使人人見者必稱曰：『庄氏有禮義之教，而出是賢子賢孫』。」行「禮義之教」，須勸子弟讀書。庄絳曰：「『不敢妄為些子事，只因曾讀數行書』此真讀書人語也。若不讀書，則驕奢淫佚之事何所不至？」庄恆為了教育後人，「特述四條以為諸孫訓：一曰苦志；二曰積學；三曰虛心；四曰稟命」，勸子弟勤學苦讀。但庄氏先賢從不居高臨下，站在一旁圍觀指摘，子孫經過的每一步他們都認真走過。

讀書就為了考試？被譽為「中國科舉第一」的家族不同意

庄存與故居

庄襗「雖祁寒盛暑不少懈，或終夜不輟」。

庄恆「有一番刻勵工夫研精書史，決不肯悠遊歲月虛度光陰」。

庄起元「三十歲時不解衣而寢者凡十年」。

庄存與「幼入塾即以古人自期，篤志深邃，窮源入微」。

為學「豈容隔靴搔癢，水面一棒？蓋竭吾力之所到而學隨之，其吐露自不同也」，刻苦力學、腳踏實地才能有足夠的底氣沖向終點。「悻悻自好之徒兒而能倖取高第者」終究會有些心虛。有趣的是，庄氏家長們並不一味嚴厲，每見子弟學有所進，便會獎勵其「梨棗筆墨」等，做到寬嚴相濟。

治學之人自然愛書，庄氏族人多嗜書成癖。庄存與「平生無他嗜好，惟喜購買書籍，堆幾盈架，所至必攜以隨」。庄祖基自號「蘭味軒主人」，「蘭味軒者，藏書室也」。庄同生築有玉山草堂「萬卷樓」，藏書甲於吳會。清代學者李兆洛曾經描述過走進莊家的第一印象，說只見「盈尺之壁，皆鑿楹而貯書；勝衣之童，知盤辟而雅拜」，而庄氏子弟「皆能守其家學，粲粲彬彬，望之若王謝子弟，別見標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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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氏故居·濟美堂

求學當擇益友。文會、茗敘是莊家子弟交友的常見方式，也是其交流學習所得、增進學術修養的良好途徑。《鶴坡公家訓》專辟一節，講交友之道。

交廣者，有薰蕕雜處之嫌；褊隘者，少蓬麻並植之誼。故締交於始，必直諒多聞之是取。今願立朝者，同寅協恭，有師濟和衷之美；居鄉者歲時伏臘，有香山洛社之游。富貴不可遺故交，貧賤亦當存舊誼。

——《毗陵庄氏族譜·訓誡》

【譯文】

交友太廣泛了，有有益的朋友，也會有不良的朋友，性格孤僻的人卻又得不到朋友的幫助提攜。因此開始交朋友的時候，一定要選那些正直、誠信、知識淵博的人。希望大家在一起做事時，精誠團結，互相幫助，休閑時一起外出遊玩，陶冶情操。功成名就以後，不要忘了老朋友，貧賤時也要維持好彼此之間的友誼。

問學當覓良師。庄氏不乏族內延師、承襲庭訓之例，對待老師，尤為尊敬。庄絳之妻董氏在《董太夫人家訓》中說道：「請先生不可不恭敬，兒子一生功名學問，皆仗他教誨，我不敬他，他安肯盡心教訓？飲食禮節間，有感動得他處方妙。先生不是處，切不可在學生面前說彼。見父母如此，便不肯虛心聽受，子弟焉得有好日？」

事須從難處做起

偷安承便娛了多少人

躋身科第並不是庄氏先賢勸學的唯一追求。庄起元認為「讀詩書者，不止取科第，而務希聖賢；業菑畲者，不但求溫飽，而貴興禮讓」，進而提出「為學而急功名，未必得功名；當仕而圖富貴，未必得富貴」。庄氏以儒學立身，強調「吾儒檢心治性之原，格主安民之本」，科舉功名只是仕宦的憑藉，不能捨本逐末，把手段當成目的。

庄氏家族的學風始終堅持「躬行實踐」和「經世致用」的傳統，即便置身書齋，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都覷得分明。

讀書就為了考試？被譽為「中國科舉第一」的家族不同意

篦箕巷大碼頭

細微處見修養。「凝塵滿席，几榻縱橫，便是精神不檢點處。小者、近者且然，況遠大者乎？」「少年人肯凡事思量便限他不得，格物窮理充積日久，學問定有可觀，即立身行己定不至於孟浪。」「不但聖經賢傳細心體貼方見好處，即尋常俚語能一加理會亦有妙義，人只因聽慣、說慣便不覺耳！」

淡泊處見精神。「『安常處順，樂天知命』，受用此八字，自能不為富貴人所動，萬鍾千駟只似浮雲一般。」「安常處順，循循默默，自是正經道理。」

大節處見操守。「至於遇大變處大節，言人之所不敢言，為人之所不肯為，學者有此骨幹，有此氣岸，才不愧讀聖賢書，做豪傑事。」「事無大小，須從難處做起，偷安承便娛了多少人！」從難處做起，敢於逆流而上。明代庄廷臣力抗閹黨，清代庄存與、庄述祖拒絕與和珅同流，民國庄蘊寬彈劾貪官，不畏權勢，無不展現庄氏族人的堅貞秉性。

一心一意讀書、一絲不苟治學、一身正氣做人、一塵不染為官，是庄氏先人對子弟的期許。莊家雖以科第名世，但並不汲汲於功名。後世族人評選出的庄氏三傑：清代庄存與、民國庄蘊寬、當代庄逢甘，術業有專攻，不以科舉著名。庄存與是經學大家；庄蘊寬歷經晚清、民國，是故宮博物院創始人之一，對阻止文物流失有重大貢獻；庄逢甘是空氣動力學家，中國科學院院士，國際宇航科學院院士，長期從事導彈、火箭、載人飛行器的研究，與其二弟庄逢辰、四弟庄逢源並譽為「一門三院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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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士牆·庄氏三兄弟

清代學者朱筠說：「惟常之郡，吳都會所，峨峨庄氏，望族巨室，抱珪曳組，名聲隆隆，越幾百年。」如今，庄氏後人秉承先輩餘緒，在教育、科技、醫學等領域續寫常州庄氏的輝煌。（中央紀委監察部網站汪春濤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