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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聲川稱契訶夫很殘酷:總是在嘲笑人性之悲


賴聲川稱契訶夫很殘酷:總是在嘲笑人性之悲


《讓我牽著你的手……》劇照


舞台亮起來,一個白皙瘦弱的年輕女子走過台中央,裙擺輕輕晃蕩。黑色長髮、黑色旗袍,黑襪、黑鞋。眉頭擰著,緊繃的憂愁從頭至腳,能讓周遭空氣結冰。


一個斯文男子探過頭來:「莎莎,為什麼你每天都穿黑色?」回答的聲音簡促而慵懶:「我在為我的生命戴孝。」


觀眾大笑。男子激動表白:「我每天走四里路來又走四里路回去,就是為了來這邊看你戴孝的樣子。」又是一陣笑聲。


還沒等劇情鋪開,兩人就離開了。新的角色上場,開口就是8分鐘獨白,絮絮叨叨說著些生活瑣事。隨後,很多類似的獨白充塞在130分鐘的舞台劇《海鷗》里,台下比笑聲更多的,是長長的沉默。

4月11日,賴聲川帶著兩場連台戲來到上海。《讓我牽著你的手……》是契訶夫與妻子歐嘉的情書記,70分鐘的戲裡只有兩個演員,念著情書對白。《海鷗》則是契訶夫的經典劇本,不同的是,故事背景移到了上世紀30年代的上海。


演出開始後,賴聲川在側台看。選擇兩戲連台的方式,是為消解觀眾與契訶夫的距離,但大家能否理解,他還不確定。「契訶夫的劇很難,也很容易不好看」,賴聲川說,北京首演後,仍有演員捧著《海鷗》劇本問他,真的要那樣演嗎?他不覺得片場安靜有什麼不好,相反,他這一次要做的,正是去掉劇情起伏,把戲劇的外殼剝開,讓觀眾看一看—在那故事的表皮下流動的是什麼。


悲傷的喜劇


雖是獨立的兩場戲,其實《讓我牽著你的手……》更像是正餐《海鷗》開始前的一道甜點。當歐嘉在信里提到劇本《櫻桃園》的悲傷,契訶夫幾乎要撕掉信紙,大怒:「誰說是個悲劇!那是喜劇!喜劇!」


同樣,在《海鷗》的海報上,印著鮮明的幾個字「四幕喜劇」。「契訶夫的劇是悲是喜,一直是個爭議」,賴聲川刻意地引出這個問題,是為了讓觀眾自己細細咀嚼,當然,也附上了他的理解。

這看上去是個俗套的愛情故事:在上海的近郊農莊里,小學教師梅福登喜歡黑衣女子莎莎,莎莎暗戀沒名氣的劇作家康丁,康丁苦戀年輕的女演員妮娜,妮娜卻愛上了知名作家果林並同居,而花花公子果林呢,不久後拋棄妮娜,回到了情人蘇以玲身邊。兩年後,康丁自殺。莊園里的其他人,梅福登、莎莎、蘇以玲、果林,還有莊主、醫生、馬夫,卻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如既往地聊天、打牌、釣魚、過日子。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念和不得,最後連主角都死了—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喜劇。蘇以玲的扮演者劇雪坦率地說:「為什麼是四幕喜劇,一直搞不懂。」


賴聲川說,他的詮釋,就在第一幕的戲中戲裡:妮娜身著臃腫怪誕的戲服,在莊園的簡易搭台上,演了一出康丁導演的戲。時間設置在20萬年後,搭台上雲霧繚繞,唯有妮娜一人揮著長衫,拖長音喊:「我孤獨啊!」台下,「觀眾」或瞌睡,或談笑,妮娜的獨角戲被迫中止。渴望成名的她瞪大了眼睛,埋怨康丁:「為什麼你的戲裡沒有活著的人?」


導演這齣戲時,賴聲川沒有改動劇本,但在他看來,這場戲中戲可以有兩種演法。當妮娜喊出「我孤獨啊」的台詞時,台下觀眾都笑了。作為導演,他也可以讓她演得很深奧,大家會覺得置身先鋒劇場,要屏住呼吸來聽。「如果康丁是一個先鋒作家,不屈服於市場,愛情也失意,最後他自殺了,就是一種悲劇。但如果以喜劇觀來看,你會認為,其實這個人的作品沒那麼偉大。所以這是康丁的『喜』嗎?觀眾笑了,是一種喜,但有另外一種悲。」


戲裡每個人的結局都不怎麼好,妮娜慘被拋棄、蘇以玲失去了兒子、莎莎不情願地和梅福登結了婚……有那麼幾個片段,觀眾卻明明是發笑的——契訶夫的殘酷就在於此,他讓你笑人性的弱點和愚蠢,卻是在笑一種悲。

賴聲川坦言,從《暗戀桃花源》的悲喜劇交叉到《寶島一村》的喜中有悲,若不是契訶夫打開了他,他未必能夠那麼容易想到,原來話劇還可以這樣演。「生命中的悲和喜不是絕對的黑白,也不是簡單的一體兩面,其實常常摻雜在一起。」


「契訶夫是一杯紅酒,如果你從來沒有喝過,就會覺得很苦,難喝。但如果你被正確引導,就會發現他的奧妙和深度。」這是賴聲川的期望,他也正是透過《海鷗》才理解到這一點。



賴聲川稱契訶夫很殘酷:總是在嘲笑人性之悲


《海鷗》劇照


平淡的激流


「契訶夫在違反一般編劇家做的事。如果你寫電視劇寫成這樣,觀眾早就轉檯了。」《海鷗》剛開始,梅福登和莎莎上台,對白意味深長,但很快就走了。隨後康丁出場,一來就是8分鐘獨白,控訴對母親的不滿—怎麼會有角色說話說那麼久,那麼無聊?賴聲川覺得,對於編劇來講,這無異於自殺。


更久的獨白還在後面。面對小姑娘妮娜的崇拜,大叔果林興奮地自嘲15分鐘;為了挽留果林,蘇以玲更是跪地瘋狂表白,「我的達令,你是最偉大的,你是全國最偉大的,你是唯一的希望!」


北京首演的時候,演員劇雪還不敢將這「瘋狂」揮灑到極致,跑來問賴聲川:「一個女人真的會這樣講話嗎?」得到的回復是,按劇本放手地演就好。十來場巡演下來,她不再拘束,在上海,當她抱住果林的大腿泣聲挽留時,劇場里一陣鬨笑。劇雪忐忑地問導演:「我是不是演『過』了?」賴聲川回答,「你沒有『過』,是你真的懂了。」你說一句,我回幾十句—生活就是如此,人們活在自己的世界,跟自己掙扎,並不見得真正在溝通。


戲演到第三幕,兩年過去,妮娜跟果林同居,生了個孩子,孩子死了。康丁用幾句話給大家匆匆說完了這個消息,像是在追溯一個遙遠的傳說。「如果有編劇老師拿到這樣一個劇本,上面沒有寫契訶夫的名字,絕對會把它砍掉—這是什麼玩意兒?」


賴聲川說,一般編劇也許會把兩年發生的事寫成一個完整的劇本,但契訶夫沒有。令人費解的還有莎莎,一句「我在為我的生命戴孝」把她寫得很深,但對推進劇情有一點作用嗎?這個人甚至連配角都談不上。康丁又真的重要嗎?戲份不多,還死了。看到最後,你會發現,大部分角色對劇情進展沒有貢獻,甚至根本沒有什麼劇情—有的只是瑣碎的生活,一群人一年一年地過日子,然後有人死了,戲結束了。


戲裡的莊園主人曾嚮往成為作家,後來做了法官,很多人覺得法官很棒,可他一點也不;妮娜渴望成為女明星,卻「只有在表演死亡的時候有點兒才華」。「如果我們做得夠好,你會看到一個眾生相,角色一個個出現,這些人可能就生活在你的周遭。」賴聲川希望傳達給觀眾的是,當時間一年一年流逝,人們將對藝術、對名利的美夢都粉碎了以後,還剩下什麼?「把這些東西浮到台上,也許你就會發現,所有人都像喜劇演員,在荒謬的舞台上演出,而這個舞台就叫生命。」


把「戲劇性」抽離掉,表演庸常的生活,是賴聲川所謂「寧靜的革命」。有觀眾看完反映劇情太平淡。賴聲川說,這齣戲的招牌就是平淡,而平淡背後的激流,不一定每個人都能看到。


契訶夫曾說過,「在一般生活中,我們並不是每天發生戀愛或謀殺……大部分時間花在吃飯、睡覺,講一些無聊的話題。」可是既然表演生活,觀眾為什麼要到劇場來看?對於這個矛盾,賴聲川也有自己的答案。他還記得,上世紀60年代,美國紐約有一個劇團,全團演員住在舞台上。觀眾24小時可以隨時買票進去看他們表演,如果半夜進去,就看他們睡覺。演員醒來了會做飯,整個生活就放在舞台上。「其實不好看。好的戲劇應看似生活,實則是被雕塑過的藝術品。」


「康丁死了。」最後一幕,眾人交頭接耳傳送這則爆炸性新聞,聽者先是驚訝,隨即恢復平靜。


賴聲川說,生活不就是這樣嗎?你經常被告知誰去世了,但你並沒有看到,只是淡淡地回一句,「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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