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萊塢的東方元素

捉雲撈月

世事或如時光或如錢，逐手便盡，過了也只好算了。雲月在天水，其實亦無跡，假裝弄來看一看，圖個好玩，您就假裝看看吧

「張藝謀的《英雄》與徐克的《通天帝國》有一點類似——他們只是借個歷史由頭講一個故事，藉以誇飾他們華麗的鏡頭和電影美學

好萊塢電影有個標籤文化。比如拍日本人，總逃不出藝伎、庭院、武士、劍道、忍者、榻榻米；義大利裔男子多半又風流瀟洒又沒心沒肺；埃及一定遍地是金字塔，俄羅斯老娘們兒必須比男人還剽悍。臨了，中國人總逃不出這幾樣：功夫、神秘的藥物和醫術以及中餐。

當然，再老一點，還可能有辮子、絲綢袍子和鴉片。

李小龍之前，好萊塢電影里偶爾有中國人，多半得留辮子、高顴骨、眯眼睛；倘有細節，麻將算是小事，說不定還跟鴉片有關，那屬於美國人對早年華工與上海的印象。李小龍之後，好萊塢明白了：中國人會功夫，於是一窩蜂的功夫。美國人望文生義，總覺得東方功夫同出一源，導致經常發生中日韓東亞高手們同台競技，卻不想傳統中國武俠體系里，從來就沒日本人什麼事兒。

典型的如《功夫熊貓》：雖然其中有武打、有竹林、有麵湯、有熊貓、有中式建築、有悠揚的笛聲、有虎鶴猴螳螂，但中國人還是能一眼認出來這是好萊塢電影；就像塔倫蒂諾的《殺死比爾》里再怎麼玩日本和中國元素，還是看得出是美國人導演的。

再比如拍攝中國元素，大關節有模樣，小細節總會不對勁。老動畫片《花木蘭》里，朝代不明，只知道皇帝是「中國的皇帝」；皇帝所用的一個主簿會計，在朝則為宰相，出朝就當軍師，實在太寒磣了：這就是把中國皇帝跟歐洲小國君王混為一談了。所以《花木蘭》里，雖然造型、音樂等都刻意中國化，卻不那麼得要領。

當年雲集了李連杰、成龍、李冰冰與劉亦菲的《功夫之王》，就是個典型的「美國人覺得很中國元素，中國人自己看了覺得不對勁」的東西。武僧、遊俠、金燕子、白髮魔女、孫悟空糅在一起，好比是把羅賓漢、佐羅、黑寡婦、華盛頓和蝙蝠俠打進一個電影里。但這點就沒法讓美國人理解了。這方面，不止中國背景電影遭罪，湯姆·克魯斯的《最後的武士》，以及去年的《四十七武士》，都是典型的「美國人覺得日本人該這樣，但實際上不是那麼回事」的拍法。

但那有什麼呢？美國人自己看得爽就行了。

張藝謀的《英雄》，國內國外口碑是兩回事。當年首映時，國內覺得不尊重歷史，擺譜，美化秦始皇，邏輯奇葩；國外則一片叫好。爛番茄95%的評分，表示華麗得無與倫比。《時代》周刊認為是大師之作，「用視覺效果表現了為什麼我們要以戰止戰，英雄們如何找到命中注定的愛人」，《芝加哥論壇報》說這片美麗又激動人心——因為美國人並不懂《英雄》里描述的歷史，只看電影里給出的故事。

我個人的看法：張藝謀的《英雄》與徐克的《通天帝國》有一點類似——他們只是借個歷史由頭講一個故事，藉以誇飾他們華麗的鏡頭和電影美學。張藝謀需要虛構刺客、扭曲始皇帝來配合他的電影，同樣，徐克需要一個虛構的狄仁傑和巨大的銅像，來完成壯闊的敘述。他們的努力是類似的：借中國元素，製造一個華麗的世界，將各類特效鏡頭抖摟出去。故事到最後能勉強自圓其說，也就好了。

所以，所謂「中國元素」或其他，看個高興就行了——大多數類似東西，都只借個刻板印象和icon，造個視覺效果而已。既不必如被翻了牌子般自鳴得意，也不必感慨「美國人真沒文化沒得到東方文化的精髓」——資本們著意瞄準的，是大多數並不在意細節的娛樂受眾。

看天下364期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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