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科幻小說《私奔》全文：讀完我就沉默了！
愛情科幻短篇小說：《私奔》
楊不易/文
一
白梅，25歲，冷凍形式：無身體大腦；蘇醒日：2120年6月20日。
看著面前二指寬的懸浮顯示屏，於人傑感到萬分疑惑。離6月20日還有半個月，於人傑只好轉身離開。顯示屏在他身後抖了抖，消失在了空氣中。
白梅到底是怎麼回事？雖然沉睡了整整一百年，剛剛蘇醒過來15天，但於人傑還清楚地記得，在2020年的春天，自己和白梅相約，於5月20那天，一起去冷凍沉睡，一百年之後再同時蘇醒過來，重續他們的愛情。
這是一場有預謀的私奔。不是私奔去新馬泰，也不是私奔去某個偏遠古鎮，而是私奔去未來。於人傑和白梅都相信，在2120年，所有熟悉他們的人都已經死去，那才是一個真正沒有人認識他們的世界。只有在那個世界裡，他們的愛情才可以肆無忌憚地奔放，再沒有一絲絲的牽絆、阻礙和煩惱。
在此前的2015年，一位患胰腺癌去世的中國女作家選擇了冷凍自己的大腦，期待在50年後復活。消息一經傳出，立即在全球範圍內引起了轟動。人體冷凍技術，曾被那幾年風靡一時的科幻小說《三體》描述過，但沒想到這麼快就出現在現實生活中。那位女作家的「冷凍之旅」開啟之後，冷凍人體技術和市場迅速發展，在五年之間，僅中國境內，便出現至少五家提供冷凍人體技術服務的公司，既有規模直追美國阿爾科生命延續基金會(Alcor)那種從事人體冷凍研究的專業科研機構——亞洲生命延續研究中心，也有不知名的民間科學狂人組建的山寨公司，諸如中國西南未來生命服務集團公司，大西北復活技術推廣中心等等。這些山寨公司名頭很嚇人，但相當一部分根本沒能拿到冷凍人體的許可證。當然，這並不影響他們生意興隆。
儘管很多人想「再活五百年」，但在那幾年裡，無論是提供整體人體冷凍，還是僅提供大腦冷凍的機構，都再三強調說：「我們不能保證將來有技術讓你順利復活。」也就是說，他們暫時只有「冷凍技術」，「蘇醒技術」尚在研究中。所以選擇冷凍人體並期待將來複活的，都是一些絕症患者。反正都是一死，不如賭一把，萬一醫學發展，五十年一百年之後能把自己救活呢？所謂死馬當作活馬來醫！人類的僥倖心理，從來就沒有消亡過。
2020年，於人傑36歲，白梅25歲，他們都不是什麼絕症患者。相反，他們身體棒棒，精力旺盛，每周去賓館幽會兩次。
嗯，他們是一對婚外戀人，正愛得如膠似漆難分難捨，但是整個世界都在與他們為敵。這就是他們要私奔到一百年之後的原因。
二
於人傑懊惱地離開了亞洲未來生命服務集團的辦公樓。所謂亞洲未來生命服務集團就是當年著名的山寨公司——中國西南未來生命服務集團公司。他們生意興隆，並堅持了一百年之久，這不能不說是個奇蹟。這保證了白梅的大腦沒有因為公司破產而被扔進下水道，因此有了機會順利蘇醒復活。
但於人傑仍然很不爽，因為當年他給了白梅20萬美元，那筆錢足夠她進行整體冷凍，而不是僅僅冷凍一個大腦。而那時候冷凍大腦的費用不過5萬美元。也就是說，她不但推遲了半個月另選公司進行冷凍，並「貪污」了於人傑15萬美元。
他們的故事，跟當時的電視肥皂劇頗為相似。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於人傑，大學畢業奮鬥多年，眼看發財無望，沒想到狗屎運氣來了，倒插門跟一個著名民營企業老闆的女兒結婚了。妻子家很有錢，有很多錢，多到可以把於人傑活埋掉。所以，結婚之後，於人傑並沒有過上甜蜜恩愛的生活，反而不知不覺間成了岳父家的高級打工仔，連妻子都可以隨意呵斥他。在跟白梅相愛之後，他便一門心思想要逃離岳父一家。而白梅是於人傑岳父公司的員工，於人傑的直接下屬，家庭背景不明。二人真心相愛，海誓山盟要相守一輩子。
於人傑籌劃私奔時，偶爾看到人體冷凍公司的廣告，便決定攜白梅去未來。去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真正重新開始他們的愛情。
白梅猶豫片刻之後，聽說於人傑能夠解決兩個人多達40萬美元的冷凍費用，竟然答應了這個計劃。於人傑還在瑞士銀行給兩人各存入了一大筆錢，加上一百年里利滾利的驚人利息，足以供他們復活之後衣食無憂。當然，這些錢，都是於人傑採用巧妙的手法，從他岳父公司里神不知鬼不覺地划走的。
於人傑無處可去，只好回家去等候白梅蘇醒日的到來。對這個全新的世界，剛剛蘇醒半個月的於人傑，也還在適應。目前，他被市政府安排住在「蘇醒者社區」。科技不斷進步，社會變化超出了人類所有的經驗。像於人傑這樣被冷凍沉睡了五十年、一百年的人，蘇醒之後根本無法適應新社會，別說外出工作，連出門乘坐公共交通這樣的事，都需要上專門的培訓班。「蘇醒者社區」以冷凍年限為參照分區，每十年劃為一個區，只有這樣，鄰居們才有共同語言。於人傑屬於最早的一批冷凍人，居住的那個區，都是沉睡了九十年以上的。鄰居們全是因為患了絕症而選擇冷凍，蘇醒之後大多被治癒，也有極少部分不得不面對繼續身懷絕症的現實。像於人傑這樣浪漫私奔而來的，真是絕無僅有。
「蘇醒者社區」房間裝飾皆以居住者冷凍前的年代為特點，摒棄了當下的智能隱藏傢俱，而使用了很多老古董。但像鑰匙這種東西，是絕對沒有的，房門安裝有房主身體全息掃描識別系統，於人傑走到離門1米遠處，房門自動打開。而電腦也已經完全絕跡。於人傑蘇醒之後去警察局辦理身份證時，就領取了一個珍珠大小的個人終端，安裝在手鏈上。這個終端上有個人的身份信息和銀行信息等，同時也是網路接入器，可以在任何地方開啟，讓它投射出一個飄浮顯示屏，變成平板電腦，或者乾脆是帶鍵盤的古董台式電腦。
又一個顯示屏出現在於人傑面對的窗戶上，是亞洲未來生命服務集團發來的最新通知：「白梅女士將在6月20日下午3點準時蘇醒，請於先生提前抵達本公司接待部等候。按照白梅女士接受冷凍時簽訂合約上的指示，她醒來要見的第一個人，便是於先生。預祝你們重逢愉快！」
看到這個通知，於人傑心情稍好了一點。看來，白梅雖然在冷凍這件事上的舉動，讓他有些不解，但畢竟還是追隨自己而來。
為了愛情！
三
於人傑一直忽略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他選擇了整體人體冷凍，所以蘇醒過來還是一百年前的樣子，36歲，正當黃金歲月的健康男人。而白梅，選擇的是冷凍大腦。所以，當工作人員把那個被指定為白梅的女人帶到面前時，於人傑一下子便傻掉了。
可是她實實在在地叫了一聲「人傑」，便撲進他的懷裡，激動得淚流滿面。於人傑不得不伸出手去抱住她。可是，那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的身體，沒有傳出一絲一毫白梅的氣息，手掌透過薄薄的襯衫觸摸到的肉體，也不是記憶中的感覺。她真的是白梅嗎？於人傑擁抱的手鬆開了，再次端詳面前這個的女人，實在沒辦法把這張陌生的面孔跟白梅聯繫在一起。
工作人員解釋說，由於白梅只冷凍了大腦，因此公司為她重新複製了一個身體：「這是目前最好的技術了，甚至包含了白梅女士的部分DNA，不但有觸摸感超好，最接近真實人體的肌膚，面容表情也是採用2020年的時代特徵，加上完全都沒有丟失的大腦記憶和思維，她跟冷凍之前沒什麼兩樣……當然，長相可能略有區別，但我們已經儘力了。」
是的，這個白梅哭起來笑起來，都是2020年那個時代女人的普遍樣子。可是，她似乎只是街頭的任意一個女人，不是於人傑愛過抱過親吻過的那個女人。於人傑曾在網路上查詢得知，那位於2015年冷凍的中國女作家，在2065年蘇醒之後，也採用了類似的複製身體。她坦然接受，並快樂地過了40年新生活。但是，當自己面對時，仍然難以接受現實。
於人傑還是帶著白梅回家了。他們約好到這個時代來重續愛情的，當然應該繼續在一起。雖然中途出現了一點意外。
對那些新時代的新鮮玩意兒，白梅似乎興趣不大。他們激動地開始親吻，雖然有一點陌生感。但是他們感覺分別太久了，顧不得這麼多了。
只是在結束之後，於人傑回味起那些細節，突然感覺自己在跟一個情侶機器人激情。情侶機器人是一百年前的產物了，但對於於人傑來說，仍舊在昨天的記憶中。看到於人傑對自己面目全非的胴體，時不時表現出的空洞眼神，白梅也有些失落，更多的是對於人傑的內疚：「親愛的，對不起，我也沒想到醒來會變成這個樣子……」她總得給於人傑一個解釋。
在2020年，冷凍人體還是一件比較謹慎的事，申請人需要到一個絕對不受干擾的房間，對著攝像頭作出完全自願的承諾，因此於人傑和白梅的申請是分開辦理的。白梅抓住這個漏洞，並沒有到於人傑約定的公司去辦理，而是等於人傑進行冷凍之後，獨自跑回了山區的老家。她把15萬美元留給了年邁的父母和還沒娶上媳婦的弟弟，才又回到城裡，重新找了一家山寨公司，申請冷凍了自己的大腦。
「當時我想，你愛的是我這個人，又不是我的身體。只要我的大腦里保留著愛你的信息，我們的愛情就不會變質……」白梅解釋說，當時她信心滿滿，覺得一百年之後完全可以克隆一個跟冷凍前一模一樣的身體，誰知道會是這樣呢？
於人傑嘆了口氣，重新把白梅摟在了懷裡：「對不起，是我想得不夠周全。我是個孤兒，無牽無掛一走了之，卻忘了你還有父母親人。你不該跟我來的……」
「怎麼能不來呢？我愛你呀！就當是我跟你私奔到他們找不到的地方去了，對不對？我還給他們留了足夠的錢哩。」
四
於人傑認為，白梅當年比自己年輕得多，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比較強，所以對換了個身體這樣的事，並不像他那樣抓狂。但是，白梅的心胸遠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開闊。
夜半醒來，於人傑發現白梅躲在衛生間，正對著鏡子哭，一把一把地揪著自己的臉。蘇醒之後的這些天，於人傑查看了些資料，知道現在有一種被稱為「新智慧人」的機器人，他們擁有白梅這樣的身體，但大腦則是一台儲存了各種類型人格的超級電腦。「新智慧人」需要向專業的公司按需定製，他們外形看起來完全像人，並有跟人類近似的思維，除了用來作為全能的家政管家，也被一些新潮人士作為「情侶」。「新智慧人」當然比當年的情侶機器人強多了，他們除了擁有幾近完美的「肉體」，還有自己的思維和學習能力，挽著這樣的一個「情侶」走在街上，根本看不出什麼異常。
但是，白梅並不是一個新智慧人，她雖然在外形上跟新智慧人的身體沒什麼區別，但她卻擁有一百年前的，真實的人類大腦。雖然現在的人類或許可以接受，但對於於人傑和白梅來說，顯然有太多困擾和痛苦。
於人傑沒有進入衛生間去安慰白梅，而是悄悄回到了床上。記得他們才開始愛上對方時，白梅曾問過於人傑：「你是愛我這個人？還是愛我的身體呢？」於人傑毫不猶豫地回答說，當然是愛你這個人，愛你與其他女孩不同的聰慧、善良。「就算有一天你變醜了，我仍然愛你！」於人傑強調說。
但是現在，於人傑對自己當初的誓言產生了懷疑。愛情，真的與身體無關嗎？愛一個人，到底是愛一個人的整體，包括她的學識、修養、善良和美妙的身體，還是只愛看不見摸不著的大腦思維？如果沒有活生生的身體，兩個大腦的愛情如何進行？要是那樣，兩台超級電腦也可以相愛。比如兩個「新智慧人」，他們會彼此成為情侶嗎？但即便是「新智慧人」，各自的身體也是不同的。
當你擁抱著美貌和身體，大可以發誓只愛她的大腦。可她只剩下了大腦，還怎麼去愛？於人傑開始懷疑這場聲勢浩大的私奔，到底有多少誠意。
五
白梅是在三個月後跟於人傑提出分手的。她挽著一個被她取名為於四木的新智慧人。那是她去專業公司訂製的情侶款，看上去比於人傑帥氣許多，還彬彬有禮地跟於人傑問好。
於人傑早就預感到分手的到來，但怎麼也沒想到，白梅會愛上一個新智慧人。雖然眼下的人類已被分為現在人、整體人、大腦人以及新智慧人，但她畢竟跟新智慧人有著本質的不同。她完全可以去找一個同類——冷凍蘇醒後的「大腦人」。
在過去的三個月里，於人傑和白梅彼此折磨，陷在無盡的痛苦中。
就在昨天夜裡，白梅脫光了衣服，站在燈光下，捉住於人傑的手，讓他一寸一寸地撫摸自己的身體，「這裡，這裡，這裡，哪一點跟真實的不一樣？乳房，同樣的豐滿，呈梨型，腰上沒有一點贅肉。還有這裡，甚至跟我從前一樣，有一顆痣……」於人傑的僵硬手指，像枯樹枝般划過她的身體，如同觸摸服裝店的塑膠模特。
白梅終於瘋狂地叫起來：「於人傑，你個混蛋！你讓我拋棄父母，跟你跑到這個鬼世界來，你卻不愛我了！你不是說只愛我的聰慧和善良嗎？不是說不管我變多醜，還是會愛我嗎？我沒有變醜，我他媽只是跟原來有點不一樣。」她跪在於人傑面前痛哭：「你他媽就當我做了一次整容手術，行不行？求你了……我在這個世界無親無故，只有你了。」她像是在乞求，又像是在怒罵。
於人傑頹然跌坐在地上，抱著頭一言不發。所有的道理他都明白，可就是邁不過那道坎。他無法愛上這個陌生人，就像在一百年前無法愛上一個情侶機器人。
這樣的夜晚，在過去的三個月里無數次重複，直到他們在精疲力竭中睡去。
現在好了。看著白梅和於四木攜手而去，於人傑長舒了一口氣，突然感覺身體抽空了一般老去。他轉身跑到鏡子前，看到容貌沒有一點變化，可那種蒼老感，活過了一百多年的蒼老感，卻越來越強烈。
六
參加了長達一年的蘇醒者培訓班，於人傑終於勉強跟上了時代，並找到了一份工作，亞洲未來生命服務集團的銷售經理。他自己就是一份通過冷凍穿越去未來最好的產品說明書，活廣告。
於人傑沒有再戀愛，雖然公司的一位「現在人」姑娘愛上了他。可他樂呵呵地拒絕了：「孩子，我已經137歲啦，比你曾祖父都要老。」
那姑娘犀利地反駁說：「按照現行法律，冷凍沉睡期是不計入年齡的，你別在我面前裝老。」
於人傑搖了搖頭，「可我過不了自己這道坎。」他望著窗外的新世界，眼神再一次迷茫渙散，像是在給曾孫女講一個古老的故事：「我花了一百年時間進行一場私奔，最終卻毀掉了愛情，都是因為過不了這道坎。我只是一個還停留在2020年的老怪物……」
——首發《龍泉驛創作》2016夏季號
※丈母娘和女兒成閨蜜，夜夜長聊趕我睡沙發！沒法過！
※嫂子是我的恩人，我卻發現她不恥的秘密！
※我一直孝順公婆，可看了他們的存摺，就不淡定了！
※家裡突然多出個婆婆，小時候拋棄我老公稱要補償母愛
※分手後的不甘心，只是心中有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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