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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太的面孔——歐行之三

猶太的面孔——歐行之三



在我的意識里,猶太人的面孔是飄忽和零碎的,唯一清晰完整的是,他們被納粹當作囚犯拍攝的照片,獃滯而沒有悲傷,恍惚卻不見驚恐;此外就是聰明、富有、吝嗇等傳說,但因為是傳說,面孔就更是飄忽和零碎。

這是我接受妻子和女兒的攛掇,跨出國門的主要理由,我要試著去看看猶太人的面孔,哪怕多一點認識。

猶太的面孔——歐行之三



預定的計劃終於到了實施的時候,先到了辛德勒工廠。工廠的原址已經做為記載那段歷史的紀念館,工廠地處郊區,顯得荒涼和沉靜,與沉靜呼應的是默默等候參觀的長隊,都是歐美的面孔,我想,除了來此紀念前輩的後代,便是揣著像我一樣的心思, 想端詳一個民族的面孔吧?

燈光灰暗,梯道陡曲狹窄,與面孔最近的就是掛在牆壁的一幅幅黑白照片了。這些照片以前在書本和網路大多看到過,配注的文字倒是傳遞了更多的信息。

猶太的面孔——歐行之三



克拉科夫(波蘭舊都)被佔領之前,這間工廠是猶太人開的,被佔領後,工廠自然開不下去了,精明的德國商人辛德勒趁機「買」了下來,利用廉價的猶太工人發戰爭財,工廠自然辛苦,卻保全了性命,反倒令人神往,但保全並不能保證,納粹黨衛軍時不時「照上級命令」到廠里來拉人去「處理」。做工就意味著活命。


於是,我看到了一群比照片清晰的面孔:一律惶恐地朝向廠主辛德勒,他們只能做這樣一種期望,用他們的弱小,用他們的勞動力價值,並且是將生命交給一位德國人(據說他還有德國間諜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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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利益和人性竟然在這位德國廠主的身上神奇地融合,後來幾乎完全讓位於人性了,他最後將本來用於盤剝的工廠辦成了「避難所」,不計成本的保護一群無辜的生命,以至到後來,工廠無法維持,自己成為提著一隻破皮箱,四處寄居的流浪者。

猶太的面孔——歐行之三


這個時候,我似乎看到了一張張深情的猶太人的面孔,他們在美國的大街上回望,在阿根廷的大海邊遙望,在歐洲的某個地方佇望,朝著中東的一個方向遙望,因為在以色列的公墓里長眠著一位「異族人」—— 奧斯卡·辛德勒,一個值得生者和後代永遠感恩和紀念的「朋友」。現在,到辛德勒紀念館參觀的人流中,一定有前來感恩和紀念的猶太工人的後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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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太民族是一個極有文化創造力的民族,千年無家園,千年遭驅趕,千年為客居,流落和流散之中,竟然靠講故事的方式保持了民族的完整和文化的傳承,其中感恩的文化就是這樣代代相傳的。

猶太人寫滿感恩的面孔,是在布拉格的一間中餐館用餐時進一步清晰的。在與老闆娘交談時,我有意地將話題帶到猶太人上來,「你能辨別猶太人嗎?」「能,哪個國家的客人都能知道,頭頂戴著一個小帽子的就是……」可能是看到了我迷茫的神色,她繼續說道:「猶太人有一個特點,誰對他好,他會特別感激,像中國人,二戰時,上海人保護過他們,他們對中國人就特別好。」我相信老闆娘的說法,因為感恩是苦難的伴生,世代遭受了極致苦難的猶太民族,對每一個微笑和援手,都會極度敏感和感激的。

猶太的面孔——歐行之三



隔日去奧斯維辛集中營,一早心情便沉重起來,因為那裡飄蕩著數十萬的猶太冤魂,似乎在清涼的空氣里已夾雜了血水的腥味。


汽車要經過克拉科夫的猶太聚居區卡其米日,卡其米日是波蘭國王的名字,國王將自己的名字賜給了首都(波蘭舊都)邊緣划出的這塊區域,供猶太人居住和生活,有點「皇恩浩蕩」的意思,其實是一個悲涼的安排,目的是要將這些異族人與本族人切割開來——在劃定區域活動,以保證城市的「秩序」,以滿足歐洲文化中的「排猶」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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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其米日在納粹入侵時期幾近空城,可以想像當時的荒寂和肅殺,即便是70餘年後和平的今天,與遊人如織的克拉科夫中心城區相比,依然給人沉寂冷落感。不知是否為巧合或心理作用,在沉寂冷落的街巷看到的居民,面部的神情都顯得沉抑。


這是一個怎樣的民族呢?被中東的鄰居阿拉伯人驅趕,被歐亞的強權滅國,從祖居的耶路撒冷逃離, 流亡於歐洲大陸,精神成就和物質成就都十分突出,卻在常人和惡人眼裡都脫不去「異類」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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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斯維辛集中營是二戰德國在波蘭設置的多個集中營的合稱,我到了其中闢為紀念館的兩個。一號集中營是波蘭部隊的軍營改建的,除了圍起的電網,營房的格局還很清楚,但已是關押囚犯的牢房。


空寂的營區,常可看見一隊隊的參觀者從營房的窄門進出,一律地輕行寡言,無論男人和女人,無論老者和孩童,引導員沉重、低回的語調,更增加了氣氛的壓抑。隊伍在暗窄的樓道里蠕行,突然響起孩子凄厲的哭聲,孩子或許是被恐怖的遺迹驚嚇,或許是被異常的氣氛壓迫得難受。父親急忙將孩子帶出 ,下樓消失在另一棟牢房的後面,但哭聲仍從屋後傳出,像一道射向長空的寒光,凄厲而堅硬,寒光的尾部痛苦地扭曲,我怔在窗口,想像著牢獄中猶太人膽顫悲傷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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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迹就在一間間牢房裡,如山的髮辮,如山的飯盒,如山的鞋子,以及櫥窗里囚犯被驅趕、殺戮的發黃的照片。


一抹紅色抓住了我目光。這是一隻紅色的鞋子,歪靠在鞋山的半腰,鞋面是絨布做的,這是一隻女鞋,像是在家裡穿的那種,雖也蒙上了灰塵,但在暗灰色的鞋堆背景中,依然顯得十分的鮮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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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的主人是一位優雅的貴婦或美麗的姑娘嗎?主人被從家裡趕出,挺著腰身走向軍車時,知道是走向滅亡嗎?為什麼只是一隻?是布展的人刻意將它擺在鞋山的表面,還是它託了主人的魂靈,執拗地從同胞的屍體里擠出,要人們看到它?我沉思其中,參觀的隊伍已經消失在走廊的拐角,我逼迫自己離開,紅鞋的主人高傲和冤屈的面孔在我眼前揮之不去。。


波蘭的找尋是沉重和壓抑的。去那個浪漫的城市布拉格吧。但我並無興趣於蔡依林「誤導「的那個「許願池「和」布拉格之戀」。我知道,那裡也有猶太的面孔,作家卡夫卡在那裡,猶太公墓也在那裡,我可以走得更近,看得更清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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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格的繁華熱鬧遠勝過克拉科夫,但更顯出猶太先人的孤立悲苦。


難道是捷克人有意為之,還是命運的刻意安排?從巍峨輝煌的皇宮下來,迎面就遇到「黃金巷」,黃金巷並不是「黃金巷」,其實就是當時的工棚區,因為要就近為建造皇宮製造金器,住過一些卑躬屈漆,滿臉煙色的金匠,便被意在增強古城吸引力的人們安了這個迷惑性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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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味的是,在卑躬屈漆的制金匠的身影當中,在煙火瀰漫的煉金爐的烘烤當中,在一間抬頭轉身都有困難的工棚當中,竟然住過一位猶太的文藝青年,工棚只有一人多高,我從唯一的一扇小窗望去,才發現工棚是建在深壑的邊緣的,窗外綠樹蔥蘢,深不可測。我儘力想像著這樣一幅畫面:伴著金屬的撞擊聲,一位秀氣文弱的青年伏在破舊的桌前書寫著,偶爾住筆望著窗外的綠樹,眼裡寫滿憂鬱、憤怒和憧憬。這位青年就是死後才出名的猶太作家,卡夫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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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狹窄陡峭的坡道,我們向猶太公墓走去。公墓依然是猶太人聚居區,四周被高牆圍著,生老病死都只能在高牆中,所以墳墓只好安在了屋前的空地里,生死相伴雖也親和,但這是被逼迫的結果


「小區」里有猶太人自己的教堂,規模雖然與牆外的天主教堂無法相比,但這是猶太人最重要的公共設施,主的安慰和引導是他們生的支撐;空地里墓碑已成林,歪歪斜斜,挨挨擠擠,從數量判斷,顯然許多是後來陸續移入的,大概是孤處荒野的魂靈寂寞,或是後人擔心他們孤單,將他們帶回「家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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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沿著墓地的小路一圈圈的慢行,發現圍牆上也有墓碑,密密麻麻,有的整面牆壁都排列著逝者的姓名,證明了人為的猜測。但所回之家真是家嗎?這裡其實是猶太人的軟禁地呀!


唯獨讓人感到振奮的是塞滿墓碑和牆壁縫隙的白色紙條,這些一定是猶太的後代塞入的,裡面也一定寫著給亡者的話語,我無法知曉寫的是什麼,但我分明看到了一張張鮮活和堅毅的面孔,在遊人如織之中,在世事更迭之中,在風雲變幻之中,猶太文化的血脈奔流不息!

猶太的面孔——歐行之三



從歐洲回國不久,看到新華網9月29日的一則報道,有以色列政壇「常青樹」之稱的以色列前總理、前總統希蒙·佩雷斯28日去世,終年93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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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懷有猶太情結,我特別端詳起消息配發的佩雷斯的照片,又想起前一位以色列總統拉賓的面孔。


兩張面孔都布滿皺紋,眼睛裡都透出憂鬱和堅毅。這就是我想找尋的猶太人的面孔嗎?憂鬱和堅毅,因為苦難而憂鬱,因為要掙脫民族記憶里的憂鬱而堅毅,因為居安思危而憂鬱、堅毅,這或符合這個民族的特殊的命運和心理歷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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