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梅沙論壇主題演講

作者：厲以寧（著名經濟學家，全國政協常委）

厲以寧，圖源網路

今天，我們正處在一個加速變革的時期，整個經濟運轉的速度比過去不知道快了多少，所以人的觀念需要轉變。中國今後50年的經濟是什麼樣？總的方向可以談，但是具體的問題沒法看那麼准，因為變化太快了。五十年以後的消費是現在的消費模式嗎？五十年以後的投資是現在的投資模式嗎？五十年以後的就業是現在這種就業嗎？創新是中國的大勢、創業是中國的大勢，好多東西都在變，而且速度越來越快，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一定要有新的思維，要深入到下面去看看。

圖源網路

熊彼特的創新觀念在今天已落後

二十世紀，最流行且一直在使用的的經濟學術語是「創新」兩個字，從熊彼特提出「創新」的概念到現在已經整整一百年了。熊彼特認為創新就是生產要素的重新組合。這在一百年錢的工業化時期是對的，因為在當時製造業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但在今天這個信息化的後工業時代，這個創新概念就遠遠不夠了。目前的創新不再僅僅是生產要素的重新組合，而是信息量的組合，要看你的信息量掌握到什麼程度，有沒有真正的新的因素在裡面。

熊彼特還認為企業家是創新者，因為他們能夠把發明家的成果運用到經濟中去。這個觀點在當時也是對的，但在信息化時代，這個觀念就是落後的。在今天，它主要是「創意、創新、創業」三個連在一起。經濟要有創新，必須先有創意，先有創意的人並不是企業家，而是無數正在投入市場的年輕人。一百年前，熊彼特的那個時代，大量的年輕人都是體力勞動者，知識程度較低。而今天，大量湧入創新市場的是有知識的年輕人，他們在這當中會發現許多新的問題，也有失敗者，但更多的是成功者。一旦有了創意，企業家發現機會，就會投資。

熊彼特主張的要創新、創業必須要先籌資、融資，然後進行組織，再把發明家的發明移到新的領域的觀點，在網路時代也是不夠的。網路時代使整個經濟運轉的速度加快了，一旦有新的創意出來，投資就會主動找上來。這個過程中會出現無數的新的投資人，會出現新的組織者。中國人常講失敗是成功之母，這個觀念對嗎？在今天，它越來越不靈驗，你要成功必須轉變思路，如果你的思路不改，你的失敗可能永遠是失敗，直到新的創意出來。所以，在這個意義上，成功是成功之母，這是一個新的觀念。

現代社會，經濟人角色已不夠，社會人的作用會越來越大

另一個需要轉變的觀念，可能是經濟人的概念。古典經濟學特別重視經濟人。經濟人被稱為理性的人，他總是從自己的利益出發，追求最低的成本，追求最高的收益。在今天，這個觀點沒有錯，但已經遠遠不夠了，它的範圍需要拓寬。一直以來，也不斷有經濟學家對此提出挑戰。凱恩斯認為在投資方面，人們往往有動物本能，有衝動性，所以原先對經濟人的理性假設是不夠的。凡勃倫則認為，人們的消費並不完全是為了物質上的滿足，還有其他很多原因，包括炫耀性消費帶來的精神滿足。比如，我們常說的：吃是百分之百為自己，穿是八十百分之為別人。讓別人看到你感到快樂和羨慕，也能帶來消費的愉悅。西蒙更認為所謂經濟人的最優選擇是達不到的，因為變數太多了，目標又不單一，實際上人們大多數時候只能夠做到次優選擇，所以他提出了「優先理性」，這個觀點現在傳播也越來越廣了。

實際上，在經濟學裡面除了有經濟人以外還有社會人，社會人他考慮的是社會問題。比如說有A、B兩個地方可以投資。A地成本低效益高，B地成本高效益低，那為什麼有人會違反經濟人的假設到B投資呢？這就涉及到社會人的角色，比如因為那是我的故鄉，我有錢的時候希望回饋家鄉，等等。

在現代社會，只有經濟人角色是不夠的，社會人的作用會越來越大。我們經常講，一個企業之所以能夠發展，一定是企業文化搞得好，而企業文化中的最核心問題是培育職工的認同感，這是非常重要的。同甘共苦不是一個概念，「同甘」是「同甘」，「共苦」是「共苦」。「同甘」是企業走上坡路、形勢好、紅利多的時候，必須要有制度分配這些紅利，沒有制度或制度不合理就亂了。 「同甘」可以靠制度，「共苦」要靠精神。工廠處於虧損狀態，這個時候必須有一種精神支持他，整個企業抱團取暖、共度難關，這就更證明了認同和社會責任感的發展。

今後，經濟人的假設仍然是有用，但已經不夠。我們的發展不僅僅要在經濟上發展，社會人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大家都有一種社會公益感、社會責任感，這樣，我們的經濟必定能夠走向新的階段。（此文為作者厲以寧在第3屆大梅沙論壇上的主題演講，編輯：鬍子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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