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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古道爾:如果不研究黑猩猩,我想去研究鬣狗

作者:Calo、 Ent


編輯:EM


「如果我能選,我會選擇研究鬣狗。」被問及會選什麼動物從頭開始自己的研究,今年82歲的珍·古道爾(Jane Goodall)給了我們一個出人意料的答案。

珍·古道爾:如果不研究黑猩猩,我想去研究鬣狗



珍·古道爾在接受果殼網採訪。攝影:Ent


1934年,珍·古道爾出生在英國倫敦。從還是個小女孩時起,她就表現出了對自然的無限好奇。5歲時,她躲在雞舍里好幾個小時,只為弄清楚雞蛋到底是怎麼來的。到10歲,她的二手書《人猿泰山》讓她對非洲的叢林生活魂牽夢繞。「我覺得泰山娶了錯的那個珍(註:珍·波特是《人猿泰山》中泰山的妻子)。」她說。去非洲居住,觀察那裡的動物並書寫關於它們的故事,早早便成了珍·古道爾的夢想。

儘管當時在旁人看來,珍·古道爾的夢想可謂荒謬至極,但她不但實現了自己的夢想,還順道改變了這個世界。1957年,她登上了非洲大陸。在肯亞,她與著名的人類學家路易斯·里奇(Louis Leakey)碰了面。她對非洲的認識讓里奇眼前一亮,他把她雇為自己的秘書,並最終建議她到坦尚尼亞研究黑猩猩。


後來的故事許多人都聽說過:1960年7月起,珍·古道爾開始對貢貝溪國家公園的黑猩猩進行研究。在漫長的相處中,當地的黑猩猩種群漸漸接受了這個人類,並在她面前展露了許多此前從未被人知曉的行為:黑猩猩會吃肉,會製造並使用工具,會接吻擁抱,也會發生暴力衝突……這些在現在被視為常識的事情,震驚了當時的科學界。面對珍·古道爾帶回來的無數關於黑猩猩的「第一次發現」,路易斯·里奇說出了那句振聾發聵的話:「現在我們必須重新定義『工具』,重新定義『人類』,或者接受黑猩猩也是人。」珍·古道爾改變了世界對黑猩猩和人類的看法。

珍·古道爾:如果不研究黑猩猩,我想去研究鬣狗



珍·古道爾和路易斯·里奇。珍·古道爾與另外兩位女科學家戴安·弗西、比魯捷·嘉蒂卡斯一道被稱為「里奇的三天使」。圖片來源:the Jane Goodall Institute

隨著珍·古道爾在非洲叢林中的形象與事迹被寫進課本,這位科學家的名字融入了一代學生的記憶。提到她,不少中國年輕人的反應都是:「啊,這是教科書上的那個人!」她與黑猩猩之間的傳奇經歷,已可謂是眾所周知。


但珍·古道爾眼中並不只有黑猩猩——也不限於我們剛剛知道的鬣狗——還有人類。在多年的研究生涯中,她親眼目睹了世界如何改變了非洲,改變了那裡的人和那裡的黑猩猩。她看到貢貝周邊地區的人們為獲得匱乏的生活資源而不斷破壞環境,而黑猩猩的數量則因盜獵和棲息地喪失而愈發減少。這樣令人痛心的惡性循環,將珍·古道爾引向了另一項事業。


珍·古道爾深刻地意識到,想要保護好黑猩猩,保護好野生動物賴以生存的環境,就要先「保護」人類——改善他們的生活狀況,提高他們的教育水平,獲得他們的信任,改變他們的思想。1977年,她建立了珍·古道爾研究會,在全球推進野生動物保護和社區建設工作。1991年,珍·古道爾又創立了根與芽(Roots & Shoots)環境教育項目,鼓勵全球的年輕人關注社區發展與環境保護。

珍·古道爾:如果不研究黑猩猩,我想去研究鬣狗


珍·古道爾和根與芽小組的年輕人一起進行社區活動。圖片來源:rootsandshoots.org


25年過去,根與芽從坦尚尼亞一所學校中的12人小組發展成了140多個國家的8000多個小組。現在,珍·古道爾一年有三百多天都奔走於世界各地,除了介紹她的黑猩猩研究,也向年輕人傳遞她在環境保護、動物保護和人道主義援助方面的理念。上個月,珍·古道爾來到北京參加2016根與芽中國峰會,果殼網在會議期間對她進行了採訪。


如果不研究黑猩猩:


「我希望研究鬣狗。」

果殼網:現在距你開始黑猩猩研究已經過去許多年了,今天的研究者在研究靈長類動物,比如黑猩猩時,還會近距離地接觸它們、給它們取人的名字,像對待人一樣對待它們嗎?


珍·古道爾:大多數人會的。多數人在做研究的時候,只要認識了這些靈長類個體,就會給它們取名字。因為,你怎麼可能記住所有數字呢?(註:在珍·古道爾之前,研究者通常以數字給黑猩猩做身份標記)這沒道理的。

珍·古道爾:如果不研究黑猩猩,我想去研究鬣狗



圖片來源:Huffington Post


而且,以數字命名動物的想法正反映了那種讓動物顯得不重要的態度,是將它們視作研究物件而非活生生的生命。所以如果可能的話,應該將它們視作不同個體來認識,給於它們名字,去描述它們,對我來說這是非常重要的。另外,我傾向於不只是學習關於靈長類的知識,也從靈長類中學習知識。這兩者是存在區別的。我還有很多東西要學,而我所做的研究能夠幫到我豐富我的知識——這樣想是更加謙遜的。


果殼網:如果你現在不研究黑猩猩了,要從頭開始研究另外一種動物,你會選擇什麼?


珍·古道爾:如果我能選,我會選那種自己還希望從它們身上了解更多的動物——那就是鬣狗。你可能會驚訝,但我在一本名叫《無辜的殺手》(Innocent Killers)的書里寫了關於鬣狗的章節。它們絕對是很令人著迷的生物,我們還沒時間去調查這種絕妙的社會動物。


果殼網:如果你能變成另一種動物,你又想成為哪種呢?


珍·古道爾:如果我能變成另一種動物啊,我希望自己能變成一隻狗,生活在一個充滿愛的家庭里。在那裡我既有自由,也有我的男主人或女主人做我最好的朋友。因為狗教會了我關於動物的全部,沒有狗的生活對我來說是悲慘的。


投身動物研究和保護:


「這是最好的時代。」


果殼網:在剛接觸野生動物的時候,你並沒有經過嚴格的學術訓練,為什麼里奇博士選擇了你?


珍·古道爾:路易斯·里奇選擇了我是因為當時我已經通過自學、通過閱讀了解到了許多知識。我在倫敦的自然歷史博物館花了許多個小時去學習。所以,當里奇問我問題的時候,我能夠回答其中的很多問題。即便我不確切知道一些問題的答案,我所了解的知識也足夠讓我大致知道該怎麼作答。

珍·古道爾:如果不研究黑猩猩,我想去研究鬣狗



年輕的珍·古道爾。圖片來源:time.com


果殼網:如果今天也有未經訓練的動物愛好者想投身動物研究和保護,你對他們有什麼建議嗎?


珍·古道爾:對於希望投身動物研究的年輕人來說,現在也許是最令人興奮的時代。唔,當年我也很興奮啦,因為我是第一個那樣去研究黑猩猩的人。但現在,關於各種動物和它們的智力,我們有了各種各樣的新信息。如果回到1960年代,我對教授說「讓我們來研究一下章魚的智力吧」,他們應該會嘲笑我並把我當成瘋子關起來吧。


而現在,這個課題引起了巨大的研究興趣。因為章魚聰明得令人難以置信,它們可以解決問題。而烏鴉和其他鳥類能夠製作工具,它們能做一些連某些靈長類都做不來的事情。然而多年來,我們都被教導說「不,鳥類的腦和哺乳動物的腦有著不同的結構,因此它們沒辦法擁有智力」,卻沒意識到智力可以有不同形式.你們知道熊蜂嗎?人們能教會熊蜂通過拉扯線來獲得一滴花蜜獎勵,而別的熊蜂只靠觀察就能學會這種技能。這是在十年前,甚至是五年前都不會有人相信的事情。


所以,現在是年輕人去學習這些事情的一個很棒的時機,非常令人興奮。雖然申請經費還是不容易(笑)。所以還有——不要放棄。


保護野生動物:


「先要保護了人。」


果殼網:在你看來,存在一種方法能同時滿足擺脫貧窮和保護環境這兩種需求嗎?


珍·古道爾:當我第一次到非洲去調查黑猩猩數量下降、森林遭受砍伐是怎麼回事的時候,我了解到了發生在那裡的貧窮、飢餓,以及當地人缺乏教育及衛生機構的情況。


貢貝是一個小小的國家公園,它本處在一條綿延的森林帶之中。當我1991年飛過貢貝時,我看到它就像是一個孤島,周邊的山丘都光禿禿,沒有森林。人們過度使用了那片土地,居民數量太多,超過了土地能支持的限度——中國的一些地方也有相同的問題。他們為了生存艱辛地活著,連耕地也被過度使用了。那時我意識到,如果不去幫助那裡的人,我們甚至都不能想去救黑猩猩的事了。我在自己這很長的一輩子中學到了一件事,就是這兩者是一起的。在嘗試進行保護之前,你必須做事取得來自當地人的善意。

珍·古道爾:如果不研究黑猩猩,我想去研究鬣狗



早期的研究方式是允許親密接觸的,之後研究者會盡量不打擾它們的生活 圖片來源:Washington Post


果殼網:你們具體做了些什麼事情呢?


珍·古道爾:一開始我從歐盟那拿到了一筆很小的資金,於是派了一支有坦尚尼亞當地人組成的隊伍到貢貝附近的12個村子,讓他們詢問村民希望我們做些什麼,對村民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去幫助他們。他們需要更多的食物——那是當然的——還有給孩子們更好的衛生條件和更好的教育。


所以我們就能向他們介紹讓土地保持肥力的耕作方法;退耕還林;讓坦尚尼亞當局在教育和衛生方面提供更多幫助——他們本就應該在做這些工作,但如果你身處荒野,這些可能顯得不那麼重要。但無論如何,我們說服了他們。後來我們也設法拿到了更大筆的資金,幫助的對象也從最初的12個村子變成了55個村子。


果殼網:現在他們怎麼樣了?


珍·古道爾:現在,在貢貝附近的山不再是光禿禿的了,都有了樹。小型的家庭農莊不但能生產滿足當地人所需的食物,還在種植咖啡、菠蘿等作物,可以賣掉賺錢。我們還為當地女性提供了小額貸款服務,像孟加拉鄉村銀行那種,來幫助那裡的女性。另外,我們也設立獎學金讓小女孩上學,也在社區做計劃生育等等。這些工作都在起效。在南邊也一樣。那是多數黑猩猩居住的地區,但不在受保護的區域內。我們在那裡引入相同的項目,他們現在也在保護那邊的森林了。所以,在貢貝周邊我們在恢復森林,而在那我們在保護森林。黑猩猩和其他野生動物的情況都有所好轉。


很重要的一點是,我們也使用最新的衛星圖像和全球衛星定位系統,我們的村民志願者在野外會使用智能手機標記被非法砍伐的樹木、捕捉動物用的陷阱或是黑猩猩的巢穴。這些數據會上傳到全球森林監測平台的雲端。你知道,我以前認為「雲」是生產雨的,現在如果你按對了按鈕,它能生產數據。這些數據現在被分享到世界各地。

珍·古道爾:如果不研究黑猩猩,我想去研究鬣狗



貢貝溪國家公園附近一個名為Kigalye的村莊在2005年(左)和2013年(右)的森林覆蓋情況。珍·古道爾研究會在這個地方推動了森林恢復工作。圖片來源:janegoodall.org


所以,除非你先做了關於人的保護,不然你無法開展動物保護。珍·古道爾研究會的意義在於要使這個世界變得更好。動物,人,環境,都是如此。這是非常重要的。現在,中國在對待動物的環節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對吧。關於象牙貿易,犀牛角,老虎……有外國的動物,也有你們自己的動物。我們有許多許多工作要做。這就是根與芽的使命,讓世界變得更美好。


果殼網:現在在中國,依然有很多人為了吃或為了虛構的藥用價值等原因獵殺瀕危野生動物。你想對此說些什麼嗎?


珍·古道爾:首先,這主要是因為缺乏理解。這就需要有人與他們溝通,讓他們了解到動物不僅僅是用來吃的物體,還是生命。動物也有自己的感覺,它們能感受痛苦,它們有自己的關係。這是人們所不理解的,沒有人跟他們講這些。這也是根與芽在做的事情。


有一個我還沒機會見到的年輕人,他小時候在上學路上會經過市場,看見動物被賣作食物,他很難過。他對動物們許諾:「到我長大了,我會幫助你們。」後來他就去了卧底調查瀕危物種的非法交易,很危險對吧。我的一個朋友剛拍了一部叫《象牙遊戲》(The Ivory Game)的紀錄片,裡面試圖發掘一些關於中國的情況,這個年輕人說,那我去做。他露了臉,我們跟他說那你就不得不逃離中國了。他說不,我不會離開中國的,我是為了中國所有愛護動物的人站出來,我希望讓世界知道中國有不計其數的人愛護動物。他現在還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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