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藝術歐洲製造：把一頭石獅子掰開揉碎了再捏回去

從周四開始到周六的夜晚，巴黎就算是正式進入了周末。是的，周四也是周末，是「小周末」，似乎大家都已經忘記了周五仍然得早起，睡眼惺忪地擠地鐵上班這件事。

從周四開始到周六的夜晚，巴黎的各種巷弄里燈火通明，一些亮著燈的大門口，人們手拿煙酒，圍在一起聊天。很多時候，這會是一個展覽開幕式或者一家工作室的主題晚會。

一個周六的夜晚，我早早從一個活動現場抽身離開。沒走出幾步就被深巷裡的一處燈火通明和聚集的人群給抓住了，我被那股熱鬧勁兒和我的好奇心給牽了進去。那是間極小的畫廊，正辦著一個展覽開幕式。畫廊小到連辦公的空間都沒有，狹長的場地用最簡單的方式裝修過：刷白牆，再在頂上裝上明亮的日光燈。展品就這麼六七件，也只放得下這些，三四個裝置，再加上三四幅畫。可我還是避過門口的人群，走進去看了好一會兒。吸引我的是那幾個裝置，它們雖然看起來支離破碎，但是形都還能夠辨認，尤其是兩個「石獅子」，用類似於海綿一樣的綿軟材料灌進石膏磨具里，再揭開，粘連的部分受到撕扯，把「石獅子」都撕破了，藝術家就用這些支離破碎的部件進行創作。藍色的「石獅子」缺了一條腿，用一根金屬棒支撐著，保持堅挺而偉岸的姿勢，與材質上的柔軟和整體形狀的缺失卻形成了很具衝擊力的矛盾感。而紅色的獅子，身體也在一個架子上，臉卻成為了另一件裝置的一部分。

我很仔細地看這兩個裝置，看出一點怪異，「石獅子」本該給人堅硬、踏實的感覺，現在卻變得柔軟、破碎，並且拉伸出空間感。材料本身是亞洲的，手法卻像是出自歐洲人。聽畫廊的主人介紹，果然，這是一位法國藝術家在某次亞洲旅行之後的創作。

用西方文化背景和思維方式去解讀東方文化，或者反過來，都是極有難度的事。這就像異域美食一樣，很好吃，自己卻很難再做一遍，如果還想做出一點新意並且不變味，那更是難上加難何其難了。這位用「石獅子」當做素材創作的法國藝術家，起碼理解了「石獅子」在亞洲文化中代表的基本含義，所以這一次材料和結構的變化，總算做得有新意又不突兀。

最近看過驚艷的表達東方哲學的西方藝術家的展覽，是生活在柏林的塞普勒斯藝術家哈里斯·伊巴密濃達的個展。他的作品嘗試解讀和再現日本文化，用燈光把花瓶和花瓶架子的倒影打在白牆上的做法，就已經是滿滿的禪意了。這個展覽如果出自一位日本藝術家之手，我可能還會嫌棄它保守，但是一個移居柏林的、塞普勒斯出生的青年藝術家（1980年生），把作品的日本味道做得如此道地，使用的又是當代藝術的語言，就很容易把人的下巴驚掉下來。

西方的藝術家們到東方找靈感，眼下並不算多，東方的藝術家們倒是常常被人嫌棄總是拷貝西方藝術的方式和內容。前陣子去美麗城的一家畫廊跟老闆紀堯姆聊天，講起他多年前去中國旅行的事，在北京798轉了好大一圈（那時候798還沒有現在這麼商業），也沒有發現什麼有趣的作品，倒是看到一堆藝術家在拷貝西方的東西。這裡頭的差別我們自己可能還看不太清楚，在一個法國人眼裡非常明顯。這就好像我們在巴黎的博物館看路易十四時期法國人創作的「中國風」作品，把中國的、日本的、東南亞的建築、服裝一股腦兒塞進一副畫里，他們還覺得挺「東方」的呢，我們卻能噗嗤笑出聲來。

（居然有一篇是寫完了忘記發的，我也是驚呆了……）

獨立運營人 | 王晟

寫字為生的旅人，以及半個攝影師。

在媒體混跡多年，某天決定拋下一切去國。

眼下蝸居巴黎。未來尚不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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