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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在城市裡混不下去的年輕人

那些在城市裡混不下去的年輕人



文 |馬立明


張平,1981年出生。此前,他在銀川打工,工作的內容是為一些高層建築外牆貼保溫板。他從早上6點起床,一天要工作10個小時,平時也沒得休息。


他系著安全弔帶,遊走在十幾層高樓的玻璃幕牆上,他的雙腿懸空,像蜘蛛人一樣工作。他要克服高空的恐懼,頂著烈日的暴晒,小心翼翼地將保溫板貼好。最早的時候,一天只能掙50塊錢,後來工資漲了,能有個200塊了。這樣算下來,一個月滿打滿算,也有5000多了。


張平已經在大城市打工10年,西部很多城市都去過,待得最久的還是銀川。一開始,做的不是蜘蛛人,而是零工。要幹啥就幹啥。他說,「我做活兒爭得很,從來沒讓老闆說過啥」。因此,一有任務,就有人請他。

城市工人,中新網供圖

那些在城市裡混不下去的年輕人



這是張平的生活軌跡。他來自西海固的一個自然村,名叫顧山。在現代化的浪潮中,很多村子的農耕社會締結的聯繫早已崩潰,顧山也不例外。像很多農村青年一樣,張平讀了一些書,年紀輕輕進城打工,賣的是體力。


顧山村的老人張萬武說過:「看人家城裡人,那才叫活人呢。」言下之意,在村子裡,連個「活人」都算不上。城市,就成為村民眼中的彼岸世界。每個人的命運似乎冥冥註定,都必須撤出鄉村,進入城市。這就是張平的經歷,他奮鬥10年,摸爬滾打,也要獲得一張進入城市的通行證。儘管,他的兒子還在顧山上小學,但把孩子帶出去,也是他的長期目標。他的妻子,帶著她另外一個年幼女兒,也在銀川打工。但是,他們都居住在不同的角落,一個月都見不了一面。這個家庭暫時沒法團聚,但也算一度看得到進城的曙光。

可是,就在他看到了夢想彼岸之際,病魔襲擊了他。他得了癲癇症,這會影響他的高空作業。過去一年,他一邊帶病工作,一邊四處求醫問葯,希望把病治好。否則,他失去眼下的工作,也只是遲早的事。


這是呂延濤老師在非虛構作品《老鄉》中的一個選段。活在當下,看見人間。張平的奮鬥,從農村走向城市,可能是數千萬農村青年的奮鬥路徑。他們在底層爬滾,一步步接近自己的夢想。但我在想,有多少人能看見曙光呢?


後來,我又進一步了解到,多少人來了,又多少人離去。


張平一直在關注著自己的身體。如果他的病情進一步惡化,他與他的家庭,恐怕就不能繼續在城市中立足了。

那些在城市裡混不下去的年輕人



沒有必要美化農村。以現代主義的眼光去看,農村是落後的、頹廢的。這種敘事節奏,讓農村陷入自我懷疑、自我否定的漩渦之中。一代一代青年外出打工,以「逃離」為最終目標。被迫回鄉的打工者,其實心中仍有不甘。在不少農村,年輕人已經很少,大部分是老人及小孩,這裡瀰漫著自暴自棄的氣氛。


這些村落的命運,或許是中國敘事中最苦澀的部分。近幾十年來,經濟迅速發展,中國成為「世界工廠」,大城市飛速崛起,北上廣深等躋身國際百強。但是,為它們輸血的,卻是廣大的農村。成千上萬像張平這樣的青年,源源不斷地湧入城市,以最微薄的酬勞,建設著金碧輝煌的城市。而同時,鄉村則迅速沒落,一潰千里。

某種意義上,《老鄉》一書中提及的顧山,可能已經算是比較好的農村了。聽說在一些地方,女子幾乎已經走盡,其他女子又不願意嫁進來,因此,這些村落只能從人販子手中買來婦女而獲得繼續繁衍的可能。這些村落,儼然成為現代文明的黑洞……


值得一提的是,顧山村是一個回民集中居住的鄉村。少數民族的敘事,在國內文學作品中並不多見。作家張承志的《心靈史》,提到了西海固一帶,漫天黃沙,大漠孤煙,「只有靠信仰的力量才能支撐得下去」。在幾百年前,伊斯蘭教成為貧困的顧山人的最大禮物。多少年,信仰一直是顧山的魂魄。有統計說,過去10年,中國已經消失了90萬個自然村落。國務院參事馮驥才說,過去10年,全國每天消失80至100個自然村。


而顧山能夠挺到今天,自然有它的法寶。只不過,在現代化浪潮到來之際,我們也擔憂,信仰也好,血親也好,宗法也好,這些體系能支持多久?當外部世界的誘惑足夠誘人,又有多少人願意繼續守在村口?接下來的10年,還有多少個自然村落會消失?顧山的命運又何去何從?



顧山不能消失。「對農戶來說,在成立,生活總是充滿了變數,看不到紮根下來的希望。而顧山,就是他們的根據地,一貧如洗也好,頭破血流也好,回到顧山,覺得日子還能過得下去。」呂延濤說。


年輕人走的時候,或許會義無反顧,迫不及待地拋棄故鄉。但是在城市裡一番打拚之後,想法也會改變。混得好的就留下來,混不好的只能回家去。《老鄉》這部非虛構作品,列舉多達20位老鄉們的種種悲歡離合——總體看來,能留下的是少數,大部分最終還是只能回家。


城市化的浪潮,在數百年間就策動了農民的進城運動,不僅中國,西方世界在18、19世紀就開始了這樣的歷程。左翼評論家喬姆斯基說:「發展主義造就了進步的幻象,卻建立在對農村、對草根的掠奪之上。」哪一次,發展沒有代價?浪遊沒有伴隨著血淚?就像約翰·丹佛所寫的民謠:「Country road,Take me home,to the place I belong...」最後,疲憊的打工者望著夕陽,只能選擇回歸。


作家劉震雲說過,「出走、回歸」是人生的兩大主題。對於農村人而言,尤其是如此。年輕時要出去,追求那個彼岸世界;而到了一定年紀,不得不倦鳥歸巢。城市的紙醉金迷,對個體打工者而言,或許是一張空頭支票;伴隨成長的那片貧瘠的土地,最後將成為一生的歸宿。人們在浮世中掙扎,最後能抓住什麼,誰都說不準。


面對這樣的憂慮,呂延濤大聲呼籲:「給顧山人一條回家的路。」


是的,雖然發展一日千里,但坦率說,絕大部分人都無法跟上時代的腳步。前文中那個「混得不錯」的張平,最後很可能還是無法把握住命運的繩索。顧山人最後還得回家。我們每個人最後都要回家。

那些在城市裡混不下去的年輕人



《老鄉》,呂延濤/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6年


【注】本文原標題為《我們每個人最後都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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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立明|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評論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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