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發專欄：夢碎甬城

專欄作家：李平發

有夢想的生命，是飽滿、是熱烈、是希望、是激越而又奔放的人生！

一個人，生活在當下這個美好的時代，如果沒有夢想，沒有前行的方向和動力，那是件很悲哀的事。

黨的十八大以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和中國革命的建設事業就有了更加明確的方向和動力，為實現兩個百年宏偉目標、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鋪平了前行的鋼軌，五十六個民族、每一個華夏兒女心中都住進了一個屬於自己的中國夢！

總書記說 :

二十一世紀的中國，要讓每一個華夏兒女都有人生出彩的機會，每個人心中都要有一個美好、幸福的中國夢！作為一個中國人，我無時無刻不為自己和我親愛的祖國感到無比高興、無比榮耀！

走出監獄、正常的社會生活十多年來，特別是寧波生活五年多來，看到與我年齡相彷彿的人，有的開公司，有的做買賣，有的是科技帶頭人，有的是商海弄潮者，有的成了富甲一方的領軍人物……我時常就會羨慕不已，也會一邊思考、一邊捫心自問:我的人生為什麼會這麼平庸？為什麼我的人生就不能有夢想？不！我要尋找我的夢！

2009年三月的一天早晨，春寒料峭、乍暖還寒。我獨自一人在寧波市零售終端商超店裡推銷白酒。商超隔壁的早餐攤位上，站著的、坐著的，擠滿了來吃早點的人們，他們應該都是去上班的人吧？我心裡正在想著，還沒吃過早餐的我已是有些饑渴了，我從兜里摸出五塊錢來，對店老闆說 : 給我一根油條，一碗豆漿。就在我正低頭吃著早點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在叫我 :

生意還好嗎？李正，白酒好賣嗎？

我側過身望去，是北侖區新大路上從事塑料品批發生意的余老闆，就是那天我撿到錢主動還給別人後、問我姓名和電話號碼的那個人。

還行吧，我說。

余老闆笑咪咪對我說:

有興趣沒？我們自己去廠方拿一個品牌的白酒，自己做寧波地區總代理？不要你投資一分錢，你就給我負責全寧波地區的銷售工作，銷售員（業務員）由你請，工資我付。

聽到余老闆這樣一說，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說 :

真的嗎？

當然真的！余老闆很嚴肅地告訴我說:

你看我像騙你的人嗎？

不像！我望著余老闆笑了笑，說。

余老闆接著又說 :

第一 :

你也不能算給我打工，因為，你沒有工資可拿，也不是拿年薪。

第二 :

你的工資是按實際銷售總收入的利潤

給你30%分紅。

第三 : 如果投下多少錢，我本錢沒回來，你個人是不能挪用銷售貨款（包括你個人的生活費用）。

說完，余老闆當時就遞給我一份協議，說:

如果你同意，這時你簽字，這份協議就馬上生效。

我一看協議、余老闆說的那些（注意事項）都赫然紙上，甲方一欄里，余斌二字早就已經簽好了。

我想也沒想、更沒有認真考慮過，就在協議上籤下了我的名字。

這是我和余老闆的第一次君子之交！我把它看成是我來寧波後一次難得而又珍貴的人生機遇和夢想！

可是我們做什麼品牌的白酒呢？我面對余老闆不解地問。

這還不好解決呀？去網上找！余老闆又說道。

接下來的日子，余老闆在網上找酒廠、聯繫酒廠，而我，則為自己來寧波這麼多年後終於遇到了伯樂而興奮不已，

多次在睡夢中笑醒，對自己說 :

李正，你這把利劍一定要深深地插入寧波這個用鋼筋和水泥澆鑄的叢林！

我人生的幸福之夢終於在寧波開始啟航……一想到這些，我的心裡就像吃了蜜似的、甜美無比……

沒想到的是，剛開始我就和余老闆為做什麼品牌的白酒產生了分歧，最後，我們誰也說服不了誰，只能用石頭、剪刀、布誰輸了聽誰的。

後來，在業內人士的勸導和我與余老闆兩個人親自的市場考察下，倆人同時決定，去我的老家湖北稻花香酒廠，做稻花香白酒寧波地區總代理。

也許是好事多磨、或是命里就沒有這份財富。去到稻花香酒廠後，廠方接待人員十分友好熱情地對我們說 :

你們對我公司的產品有興趣和信心，我們深感榮幸、也倍感高興。只是我們只招省級代理，地區代理公司暫沒有發展計劃。

最後還對我們從寧波跑到湖北宜昌表示了極大的熱情和好感。請我們吃了飯，陪我們看了看當地風景名勝。第二天我們就走了。

回寧波後，余老闆每天親自在網上找各種品牌的白酒，有意向後馬上電話打給我，商量可不可以做。最後，我們把目光聚焦在了山東聊城陽谷縣的景陽岡酒廠，就是武大郎賣燒餅的地方，也是武松打虎的地方，有豐厚的文化底蘊，廠方打出的廣告詞就八個字:景陽岡酒，英雄的酒。電話打過去後，廠方銷售科長李行全問道 :

你們哪個省的？

我們是浙江寧波市的。余老闆回應道。

哦，那你們想做就抽空來廠里一趟吧。目前浙江的寧波市場上，我公司的這款景陽岡白酒還是空白。景陽岡酒廠銷售科李科長邀請我們說。

聽到這樣的消息，景陽岡酒廠銷售科李科長的一席話，激起了我們無限的憧憬、熱望與渴求！余老闆和我高興不已、興奮不已，彷彿看到了成功就在眼前一樣。為以免夜長夢多，我們買了一箱紅牛功能飲料放在車箱尾部、當天掛了電話、就開車去了山東陽谷縣景陽岡酒廠。

一千三百多公里的路程，我們只在服務區加了兩次油，怕耽擱時間我們飯都不敢吃，就買了幾個粽子和麵包放在車裡，兩個人輪換開車、輪換吃，一路急馳，一百二十邁的油門不敢放鬆。在第二天早晨天還沒完全亮時，我們離酒廠大約還有不到三里路，便聞到了來自景陽岡酒廠撲鼻的濃濃酒香。之後，我們在景陽岡酒廠李科長引領下，參觀了酒廠規模，生產車間。擁有百年歷史的景陽岡酒廠，現有員工一千二百多人，有自己的釀酒師，產品設計工藝師，品酒師，有自己的陳釀博物館，有專門的發酵倉儲等等。

科技先進、生產條件優越。銷售科李科長並沒有急著和我們談業務，而是把我們領到酒廠食堂吃早點。吃好早餐後，又將我們帶去國家級旅遊景點、陽谷縣武松打虎的地方景陽岡上面去玩，我和余老闆各拍了很多照片，留下了一份美好回憶。中午十二點，又帶我們去了獅子樓，在獅子樓的一樓、二樓，我們分別和武松、武大郎扮演者合影留念。午飯後，又帶著我們去看了水泊梁山，晚上，景陽岡酒廠盛情款待了我們。第三天，我們正式與景陽岡酒廠簽訂了寧波地區代理合同，並第一次給廠方打款七十萬元，我們就回到了寧波。

轉眼，四十天過去了，在我們無比焦慮的期盼、等待下，廠方通過物流把酒送到了寧波。卸貨那天，我請了八個裝卸工卸貨，每個人一天160塊錢。七十萬塊錢的酒，裝了滿滿兩大集卡車，卸到第二天下午六點鐘才全部卸完入倉。

我們沒有想到的是，酒是經過我們（燒高香）費盡了心力和周折搞來的，賣出去卻還要我們（以磕頭）方式，我和余老闆百思不得其解。無可奈何之時，我們想到了投廣告，我便和余斌商量寧波地區廣告投放的事情，廠方答應支持55%，（以貨抵），剩下的45%則由我們自己承擔，我和余老闆考慮再三，最後拿出30萬往全寧波地區投放廣告牌、店招等，我則代余老闆招收了11個業務員，一個區一個業務員。一個月下來，貨賣出（收現金）不到20萬，第二個月還要少，不到10萬，我和余老闆兩人都急了。

照此下去，倉儲、水電、人工、車費等都支付不開，怎麼辦？為了實現早日把貨全部壓向市場，我和余老闆商量後，決定，全寧波大市開始瘋狂鋪貨（不收現金），我每天帶著11個業務員每天早晨七點鐘起，從慈溪、餘姚、奉化、寧海、象山、江東、江北、海曙、北侖、鎮海、鄞州、一個區、一個區，一個鎮、一個鎮，一條街、一條街開始沒日沒夜地開車帶貨出去鋪，晚上不帶貨、不收現款回來。有一天，我和司機兩個人在寧波奉化市區鋪市，下午五點多鐘的時候，司機芮明接到妻子電話，說他小孩生病了，要他回家送孩子去醫院。聽到這個消息，我毫不猶豫的要小芮一個人把車開回了家，我則一個人手裡拿著樣品酒、一家店一家店去問、去推銷。哪怕客戶不能接受我的商品，我也毫無怨言。

就在這樣的走走停停里，不知不覺中，我竟然一個人從奉化市走到了鄞州區的姜山鎮，走了將近四十里路。晚上八點多鐘，中、晚餐沒吃的我已感到飢餓難耐、渾身乏力，我摸了摸自己的衣兜，只有一張面值十元的紙幣，我不敢吃飯，一個人沿著大馬路邊餓著肚子、低著頭走。偶爾路邊也會有一輛人力三輪車和計程車經過，看到我一個人背著包走路，他們會問要不要搭車？而我只能是無力地搖了搖頭便接著繼續趕路。一夜到天亮、我一個人硬是從鄞州的姜山鎮走到了北侖區的大契鎮，全路程有一百一十多里。這次的經歷，直到今天我也沒對任何人講起過。我想，這也許就是自己的宿命吧。

經過三個多月時間的辛苦努力，我們把倉庫里庫存的那些酒全鋪向了市場。不久，廠方銷售部門來人看了寧波市場，認為寧波市場做得不錯，也看到了我們投放在市面上的各種廣告，並要求我們再給廠方打款拿貨，這次，余老闆稍加猶豫了些，最後還是經不住廠方銷售人員的一番甜言和蜜語、唇腔舌戰之後，又打了五十萬……

生意如同戰場，只是沒有明擺的槍炮和燃起硝煙。令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第二次打款五十萬的景陽岡白酒，我們賣了整整三年，到了2012年5月，倉庫里還剩下三十多萬的白酒，看到如此市場，余老闆心寒了，我也心虛了。過去看到我還噓寒問暖、有說有笑的余老闆對待我的態度也有了很大變化。只要一看到我，余老闆便有意或無意地開始躲避。我知道，他是怕我找他開口借生活費。這三年來，我沒有用過他一分錢的貨款，也沒有找他借過一分錢。當天的貨款和當天的銷貨清單、我都在每晚九點鐘之前全部交給了他，我平時的生活費，花的都是我自己和愛人之前省吃儉用存下來的那五萬塊錢，只是把我自己存下的五萬元全部花了個精光。

時間過得真快呀！轉眼就到了2012年中秋佳節了。看到好多有錢沒錢的人都在陸陸續續往家裡趕，妻子在家也多次給我電話要我回去過個中秋佳節，可她哪裡知道，這三年里，我拚命工作，沒日夜賣酒，竟然沒賺到一分錢事小、還把手裡的五萬塊錢全虧光了！我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合伙人余斌不僅也沒賺到錢，倉庫里還積壓了幾拾萬元賣不出的酒，市場上鋪貨的酒款還有將近八十萬無法收回，我在心裡無數次默默對妻兒說 :

我很想家，也很想回家，我想念我的父母和孩子，但是今天，我拿什麼回家呢？你們可知道？現在的我連單程回家的路費都沒有了……

中秋佳節那天，身上只有五塊錢的我睡到了九點才起床，我在這個（家）中彷徨、考慮著，想找誰借點錢中秋節一個人買點菜做飯吃，可是，考慮了很久，我硬是想不出一個可以借錢給我的人，我也不好意思去找老鄉和朋友借錢過這個中秋佳節。我只好把自己一個人反鎖在家裡，就像我剛出獄的那段日子，躺在床上讀書。早、中兩頓飯都沒有吃。到了下午六點多鐘，我感覺肚子實在餓了，便起了床，一個人去了北侖區的大契菜市場，我在黒黢蔴暗的菜市場里，沒有看到什麼買菜的人了，那些賣菜的攤販們很多都收攤回家了，我指著放在案頭的一些死魚問一個正在收攤的賣魚的人:

您這死魚多少錢一斤？

6塊錢一斤！魚販老闆說。

聽到賣魚人報給我的這個價，我窘迫地趕緊退了出來，轉身悄無聲息地走到賣小菜的攤販那裡，趁人不注意偷偷撿起地上的幾片菜葉，我要把那些被人撕下的菜葉帶回家洗凈後、煮著吃……

這就是我2012年一個人在寧波過的中秋節！

中秋節後，春節也就快到了，眼看就是一個萬家團圓的日子，為了能趕在春節前回家，我便對余老闆說 :

我可不可以去外面鋪過貨的單位收點貨款？我想今年春節回趟老家。我手裡整整五萬元，在這三年時間裡，都被我個人生活開支掉了……

余老闆做了沉默狀，當時沒反對、也沒答應。

貧困潦倒的日子裡，我從2012年12月份起，就逼著余老闆在我自己親自鋪貨的商超里收部分貨款，只為了那張可以讓我回家的車票。由於我的手裡沒有客戶們簽字的欠條，很多商超老闆都不給錢我，他們說要拿收條來再付錢和退貨。遇到這樣的客戶，我就選擇馬上離開，選那種平時關係不錯的客戶去收。

最後，我在市場上收了一個開超市的湖北老鄉的貨款、共二千四百元。並留下了一張我自己親筆簽名的收條給他，我就走了。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一個星期後，余老闆也到這家（被我收過錢的客戶）來收貨款了，得知錢被我收走後，余老闆當即便報了110，他以詐騙罪控告我，110警車來到現場後，仔細詢問了我們的經濟糾紛，余老闆還拿出了我和他之間所簽的協議。出勤民警看完後，要我把收的貨款還給余老闆，這次，我雖然沒有進派出所、雖然這次沒有關押我，但我必須得把收的這2400元貨款全部拿出來，還給余斌才算沒事，不然，這個春節我就得又去監號里過了……

我和余老闆這樣子一鬧，朋友都沒得做了……

沒有錢買車票，意味著我這個春節不能回家了，因為我已經答應家中父母和妻兒今年春節回老家的。一種巨大的恐懼感籠罩在我的心頭……

2013年年三十這天，我租住的地方、炮竹聲聲、煙火滿天，本地人、外地人都沉浸在春節一片祥和、一片歡樂的氛圍之中，只有兩個沒有買到票的老鄉和幾個其他省份的人沒有回家，而我在這一天連吃飯的錢和能吃飯的地方都沒有了。早晨母親打來電話問我幾點能到家，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該怎麼對母親說，最後我在千里之外的電話里很輕鬆地笑著回答母親說:

快了，很快就到家了，回不去的那句話，我始終說不出來。遺憾的是這年春節，我還是沒能回家，我的不歸，讓母親失望了好久、好久……也許母親永遠不會明白，為什麼答應的春節回家，我卻沒能回去……

回家是不需要理由的，但這個春節我回不了家，我為自己編造了無數個不能回家的「理由」，去「安慰」母親。年三十中午，在這個家家戶戶喜笑顏開的團圓時刻里，我不能去打擾別人的幸福。經過再三考慮，我從箱內找出自己的暫住證，拿著它去了寧波市的一個旅遊風景區 : 九峰山，用自己的暫住證領取了一張免費的門票……

九峰山，山高、坡陡、人密，景色誘人。我走在人群里，步履匆匆、一步兩級台階、毫不鬆懈地一口氣「跑」到了九峰之巔，面朝家的方向，思鄉的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作者簡介：李平發，男，1973年生。16歲那年，因夥同他人犯下傷害、搶劫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5年。服刑改造時期，我努力讀書學習，積極向社會刊物寫作投稿，先後有一百多篇稿件被各種刊物刊出，由此，我也先後得到了四次減刑共五年的獎勵，得以提前釋放，回家後日子裡，我沒忘讀書學習，積極寫作，每一天都在為圓自己的夢想而忘我堅持、不懈努力。個人微信號：白石（lishenghua2003）

| 讀史閱世 |ID：dushi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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