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降的沒降，不該降的降了：袁崇煥和洪承疇的悲劇

袁崇煥

袁崇煥——該降的沒降，洪承疇——不該降的降了。

無論生或死，堅貞還是屈服，英雄還是漢奸，二人都是悲劇。袁的悲劇是顯性的，洪的悲劇是隱性的。無論怎樣，他們的悲劇都不只是身前更是身後。

袁崇煥最大的悲劇不在死在自己人手裡，不在磔刑，而在被侮辱——不是人格，而是智商。一個真正想賣國的袁崇煥何必跟清軍在寧遠城死磕，何必「縱」清軍入關，然後又跟清軍在關內圍追堵截地玩老鷹捉小雞遊戲？直接讓開寧遠城，打開山海關，甚至跟皇太極一起攻城不就得了嗎？袁崇煥既然要叛國，為什麼還要不痛不癢地去攻擊滿桂的軍隊提前暴露目的？為什麼他還要在北京城下和清軍真刀真槍地和清軍死磕？難道只是為了詐開北京城做戲給城裡的明軍看？以我的智商不會這樣干，誰知道袁崇煥或者是皇太極會怎麼想了。

說永遠比做容易，很不幸袁將軍扮演做的角色，而那些事後諸葛紙上談兵的戰略家戰術家們扮演說的角色。更不幸的是我們的文化從來都是能容忍庸才，卻不能容忍一個會有失誤的人才。於是袁應泰丟失瀋陽遼陽是應該的，而袁崇煥戰勝了號稱戰無不勝的努爾哈赤皇太極父子也是應該的，當機動性極強野戰能力極強的八旗兵繞過袁崇煥的防區突到北京城下就不應該了，甚至就是袁崇煥故意放過來的。他們怎麼不想一想撫順清河開原鐵嶺瀋陽遼陽這些城市是怎麼丟的？他們怎麼不想一想薩爾滸大戰號稱47萬的明軍是怎麼敗的？袁將軍即使不是駱駝，也是明朝這群羊里的駱駝。既然是駱駝，難道不應該尊重嗎？

可惜明朝有的只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說袁將軍是悲劇絕不僅僅是因為他被殺了，而是在中國始終都是清流派比實幹派的名聲好，庸才比失誤的人才名聲好。孫中山之於李鴻章和袁世凱，什麼都沒幹成的成了國父，幹了錯事但也幹了許多實事的則成了賣國賊和竊國大盜。沒資格參加奧運會的劉翔不會受指責，而退賽的劉翔一時間則成了民族的罪人。你既然是能人，你就要無所不能否則就是罪人了。這就是中國人才高處不勝寒的地方。用這些例子可能不是特別準確，但基本也是這個道理。

寧遠之戰

袁崇煥有錯，但無罪，更罪不至死。袁崇煥是個實幹家，不是坐在廟堂之上「我天朝上國如何如何」的清流派。袁崇煥清楚地知道關外的清軍絕對不是「建州跳梁」那麼簡單，他更清楚地知道明朝內憂外患，戰略戰術上都必須收縮。所以戰略就有了袁崇煥和清朝的議和，戰術就有了死守城池而不主動出擊。必須指出議和是個中性的辭彙，暫時的讓步是謀略而不是什麼奇恥大辱。就像我以前說過的那樣，近代的西方列強，法國德國沙皇俄國甚至列寧的蘇維埃俄國都曾割地賠款。所以說最可恥的不是割地賠款本身而是割地賠款之後不思進取苟且偷安，例如南宋和清朝之後的國民共產兩朝。

所以說明粉們所謂明朝的骨氣恰恰是明朝士大夫最迂腐的一面。當明朝迂腐到一定程度，你就是想割地賠款你都沒資格了——因為清朝要的是你的全部了。吳三桂史可法想求清朝辦事，哪個成功了？所以說袁崇煥和皇太極議和的事恰恰說明了他的智慧和勇氣。像崇禎那樣的，關內不想舍，關外不想丟，李自成都兵臨城下了還捨不得調吳三桂勤王他落下什麼了？什麼也沒落下。言歸正傳，戰術上清軍的優勢在野戰衝鋒，明軍的優勢在憑著城高池深憑著紅衣大炮守城。撫順清河開原鐵嶺瀋陽遼陽，明軍全都攻出去了，結果怎樣？不但沒守住城反而被清軍輕而易舉地拿下若干城池。袁崇煥比前任高明的地方就是他承認自己對手是巴西隊，而自己指揮的是中國隊。死守或許能踢平，但如果和人家對攻，自己不被打成篩子才怪。如果你理解了袁崇煥收縮防守這一思想你就知道袁崇煥為什麼幹了許多戰略家戰術家們不理解的事。

為什麼清軍打朝鮮，明軍不出動？因為他要修城池防守

為什麼和皇太極議和？因為他要把拳頭收回來再打人

為什麼賣糧食給蒙古人？因為他不想樹敵太多

為什麼不圍魏救趙？因為他知道清軍是巴西隊，清軍只要強攻北京，北京就危險。自己指揮的中國隊不一定能攻下瀋陽。何況清朝丟的起瀋陽而明朝無論如何丟不起北京。

為什麼讓清軍攻到北京城下？因為騎兵沒什麼優勢，就是機動性強一點。千八百里說繞過去就繞過去。另外，不是袁崇煥不行，是明朝實在太中國隊了。如果明長城和北京城有義大利式的讓人放心的防守，不都不用袁崇煥率兵回防嗎？

事後諸葛地想一想：即使袁崇煥不回防，北京城也丟不了。因為皇太極知道打下北京城他也兼并不了明朝這個大公司，所以他帶兵入關只是伐大樹，只是搶掠不斷消耗明朝的有生力量。皇太極不會拼盡全力地強攻北京城，所以也就有了袁崇煥的9000兵馬對數萬八旗兵而不敗的怪現象。當然，這一切都是事後諸葛，當時北京城裡的士大夫可不這麼想。袁崇煥回防成敗是能力問題，如果不回防就是個態度問題：勝敗都得死。這就是袁崇煥的悲劇。

袁崇煥不能扭轉乾坤，但袁將軍確是忠臣良將，緊吃的後方不知道，吃緊的前方將士是知道。不知道被綁赴刑場接受文明社會（野蠻的清朝入關前是沒有磔刑的）的殘酷刑罰時，袁將軍是否後悔：為什麼非得在明朝這一棵樹上弔死？我相信袁將軍致死都不會哪怕閃過一個投降清朝的念頭，他不想並不代表別人不想。《明史》說「崇煥既死，邊事亦無人」其實，不是明朝沒人才了，而是人才都寒心了。袁崇煥的被冤殺直接導致了12年後的又一場悲劇：洪承疇降清。

洪承疇

其實洪承疇是很厲害的，就是他差點把李自成剿死。如果不是明朝分不清攘外還是安內，攘外分不清是攻還是守，安內分不清到底是撫還是剿。平遼東不敢說，洪承疇剿死李自成（我是說李自成不是說農民起義軍）還是有把握的。所以洪承疇降清之前和袁崇煥一樣都稱得上對組織忠心耿耿。

很有意思，袁洪二人到了清朝乾隆那都被平反了。袁崇煥平反成了忠臣，洪承疇平反成了貳臣，一直到現在也沒能再翻個個。洪承疇肯定想到了，袁崇煥不一定能想到。如果說袁崇煥的悲劇還是他個人的悲劇最多是明政府的悲劇的話，洪承疇的悲劇就是一切非肉食者的悲劇。因為在肉食者看來，朝廷拖欠工資是應該的，洪承疇捨生忘死地為其賣命是應該的，後方死要面子你洪承疇在前方活受罪是應該的，被外行領導是應該的，被外行支到陰溝里你洪承疇不能有怨言是應該的，忠心耿耿的袁崇煥被磔殺你不能兔死狐悲是應該的，尊重你並且給你提供發展空間的老闆像你招手你不能動心是應該的。有這種道理嗎？

洪承疇們的悲劇在於一旦給你帶上民族大義，愛國主義，氣節，信仰這幾條貞潔帶，你就永遠也別指望個人的選擇了。於是你不能跳槽，不能移民，主子給你什麼，你就只能接受什麼。實際上要批員工跳槽，首先就得批老闆不仗義。要批洪承疇，首先就應該批崇禎。要批《建國大業》中的那些扮演中國先烈的外國明星，你首先應該想一想為什麼斯皮爾伯格湯姆漢克斯這些人怎麼不加入中國籍呢？是你先對不住我，然後我才對不住你的。只有洪承疇多了，弱勢者的權益才能得到肉食者的重視，你才能掌握自身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