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有維：用色彩描繪北京之美

他從小就愛撿樹枝在地上作畫；17歲時隻身一人坐了六天七夜的火車，千里求學。

30歲，他放棄了安逸的美術老師的身份，帶著新婚的被子，再次隻身上路，來到北京。

他是湖南人，卻打心裡喜歡北京，每日騎一輛自行車穿行於街道胡同，感受這座北方的城市。他看到胡同里洋溢的幸福安康的生活氣息，看到北京人熱情坦誠的胸懷。於是停下腳步，用畫筆畫下看到的一切。

水彩畫家黃有維，這一畫就是二十年。

歲末，各種好看好玩的日曆洶湧而來，令人眼花繚亂。而一本《古都之美日曆2017：北京的巷陌民風》一上市就銷售一空，不得不緊急加印，讓編輯都大吃一驚。

北平舊影、帝京城坊、古都故人、四時玩樂、古迹形勝、巷陌民風、九門味道、胡同鄉音、北京人家……日曆貫穿著水彩暈染，將北京胡同定格在晨曦中，定格在夕陽里。夏日雜草蔓生的屋頂、秋日落葉滿地的小巷、半開的四合院門與門楣石條和砌磚相映成趣，斑駁的紅漆大門、老式的二八自行車……畫面里多沒有人，但是卻能感受到人的氣息，一切平淡，而美好。

那是我們熟悉而又陌生的美好。

它們是黃有維二十年畫筆下的記憶。

1

農民的兒子愛畫畫

黃有維祖上是書香門第，可他卻陰差陽錯地出生在農村。他從小喜歡畫畫，小時候家裡窮，沒有很好的學習條件，他就撿木棍在地上畫——那時，士兵、大炮是這個男孩的畫畫內容。

黃有維的父親在那樣的年代來到了農村，成為了一個農民——一個與眾不同的農民，一個崇尚文化的農民，他尋找一切可能的機會培養黃有維。

黃有維17歲那年，在姑媽的幫助下，得到一個去新疆學畫的機會。從湖南到新疆，這個滿懷求學慾望的少年獨自坐上了西行的火車。

黃有維考取了烏魯木齊市美術學校，開始系統地學習繪畫。由於沒有受到過專業訓練，這個撿樹枝畫畫的男孩不會拿筆，不會用畫板，甚至連專業的顏色都沒有見過！一兩個月之後，慢慢引起了老師和同學們的注意——這個湖南人明顯進步很快啊！黃有維自己說，這並不是什麼天分，而是因為特別的喜愛，也是因為起點比別人低反而會跑得快吧。湖南有句俗話：擔子越重的人跑得越快。那段時間，他每天只休息4個小時，待在畫室里根本不出來。

良好的天賦和刻苦的訓練，黃有維在烏魯木齊學習期間水平提升很快。兩年後，他回到岳陽參加高考，考取了郴州師專，畢業後分到一所中學任美術老師。

2

最愛的玫瑰只能送給妻子

黃有維愛玫瑰，每一次舉辦畫展，他精心設計的簽到本與眾不同——總是在一張水彩紙上畫一朵盛開的紅玫瑰，四周的留白待來賓簽上姓名與玫瑰相映成趣。如今他已經積攢了好多這樣的作品，玫瑰已成為他特殊的符號。

他在自己的院子里種滿了玫瑰，為了畫玫瑰，他常常站在玫瑰前靜靜地觀察，彷彿能聽到花開的聲音。就在11月19日開幕的「古都之美黃有維師生作品展」上，展出了他專門創作的99朵形態各異的玫瑰，觀展的人們無不駐足留影，不乏出高價收購者，他委婉拒絕了：「這是送給彬彬的禮物，我不賣。」

彬彬是他的妻子。

熱愛畫畫的男人是浪漫的。每年彬彬的生日，黃有維總是記在心裡，每一次的生日禮物也是用不同的玫瑰來表達對妻子不離不棄、執手百年的愛意。

妻子眼裡的黃有維是個完美的男人，浪漫、幽默、懂生活、有情趣，愛家人、愛藝術。

在家裡是黃有維掌勺，特別是家裡來了客人的時候。有時，朋友們開玩笑：「娶個老婆不做飯，娶她幹嘛？」黃有維總是說：「因為喜歡。」黃有維深深地愛著妻子，這個小家充滿著幸福和喜悅。每日清晨，妻子都會叫醒他去上班，每天都會有很多次的擁抱。彬彬說，朋友們都問我們結婚這麼多年，怎麼還話說起來沒完沒了。因為互相懂得，才會默契。

黃有維在當中學老師的時候，認識了在中醫醫院工作的沈彬彬。

彬彬的父親是黃有維的同事，黃有維常常去彬彬家裡玩。慢慢地，黃有維被這個爽快的姑娘吸引，兩人從相識到戀愛。

平時，黃有維都接送彬彬上下班。一個下雨的日子，彬彬走出辦公室，卻左等右等不見黃有維的人影。平日里天氣好時挺殷勤的人哪兒去了？彬彬不免有些生氣。

跑回家發現黃有維正在畫畫，專註得頭也不抬。站了很久，黃有維也沒有發現她。彬彬忍不住嗔道：「你只要畫畫，忘了誰都行！」彬彬氣消了，她篤定未來的丈夫一定是個事業有成的人。

1994年一個機會，黃有維跟朋友到北京。他被北京震撼了，這個大都市對於學藝術的人來說有著無比的誘惑和吸引，黃有維第一次對自己的人生有了感慨，去不去北京發展？想到自己已有的生活，黃有維猶豫了。他在當地最好的中學當美術老師，工作沒有壓力，生活條件也很好。美術老師不僅是從事自己熱愛的行業，同時又有足夠的時間創作。

然而，妻子彬彬給了他鼓舞和勇氣。在彬彬的心裡，丈夫是一個優秀的肯吃苦的男人，只要他想做就沒有做不到的事情。彬彬鼓舞他：「你有技術，有本事，還怕沒有飯吃？放心去北京吧，去追求藝術。趁著年輕，勇敢地闖一闖。」

於是，黃有維帶著新婚的被子來到北京。

每當回想起這個過程，黃有維都感念妻子的鼓勵和支持。那個時候新婚不久，隻身一人，沒有收入，租住在一間很小的房子里。白天在一家公司打工，業餘時間都在畫畫。從不間斷的還有一件事就是，給妻子打電話。

為了節約電話費，黃有維每周六晚上十點以後騎車到電報大樓打半價電話。新婚夫婦訴說思念、交流思想。對於眼下的生活，黃有維偶爾也彷徨：錯了嗎？一個人遠離愛人，在陌生的北方城市蜷縮在斗室，而朋友們南下去深圳做生意發了財……妻子的話只有一句：「你愛的是水彩嗎？」是的，水彩是靈動的，對一個熱愛生活熱愛藝術的人來說，用水調和顏料，這是最適合表達感情的方式之一。水彩，作為國畫、油畫以外的另一重要畫種，黃有維想在這個領域發展，想為中國的水彩畫做出重要的貢獻。

面對妻子的又一次鼓勵和自己內心深處的渴望，黃有維堅定了在北京的信念。他說畫畫沒有捷徑，要進步就先畫出1000張小畫。

在初到北京的日子裡，黃有維生活得很拮据，常常靠妻子匯錢來幫助生活。半年後的冬天，彬彬來到北京與丈夫相聚，在黃有維的蝸居，彬彬哭了——小得不能再小的房間里，除了床只能再放下一塊畫板。黃有維帶著他的畫板搬了好幾次家，白天上班，晚上畫畫，經常畫到凌晨。

在妻子眼裡，黃有維是個調皮的人，風趣幽默。但是他一坐到畫板前，一動不動的那份專註與投入又令人敬佩。彬彬說年輕的時候愛上他就是因為他畫畫的樣子，愛他堅定信念的那份執著。

1996年北京藝術博覽會，黃有維決定參展。當他把作品交給組委會的時候，同事朋友們都很詫異，怎麼也不相信一個白天忙著上班、身居蝸室的人一下能拿出這麼多作品。在那次藝術博覽會上，黃有維成功了——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賣掉了所有的畫。那次藝術博覽會是他藝術道路的轉折。

黃有維說，之前畫畫是想畫內心想表達的東西，熱愛什麼就表達什麼，想辦畫展，想把自己的作品給大家看，從沒想過還可以掙錢。有了收入，他開心極了，他把掙到的錢交給了博覽會組委會。

黃有維有了新的目標，專心畫水彩，全力以赴準備次年的藝術博覽會。像每次做決定的時候一樣，還沒等他開口向妻子明確表明這個想法的時候，彬彬已經在鼓勵他了。彬彬說：「其實每一次做決定，他都是有了主意，只是需要我再給他一點力量，給他一個堅定的支持，給他更大的信心。」

1997年，黃有維成為雲峰畫苑的簽約畫家。也是那一年，妻子離開家鄉來到北京。從此，小兩口的日子走上正軌。

3

「我沒有畫過灰濛濛的北京」

長發、裝酷，黃有維也曾有過一段「藝術家裝扮」的經歷。他是搞藝術的，他是畫畫的！

回到家鄉，鄉親們看他的眼神並不讓他舒服。終於有一天，他剪掉了長發。胡同的大媽說：「一看你現在的樣子就知道你畫畫好了。你不用留長發，別人就知道你是個畫畫的，是個搞藝術的，是個藝術家。」這一段樸實的語言，讓黃有維覺得哲理深刻。

從小在水鄉的小巷裡長大的他，那時住在北京的胡同里，每天看到的是胡同里老百姓的生活，是北京人率真坦誠的胸懷。那種傳統積澱的巷陌風情深深吸引著他。他開始拿起筆畫胡同，畫面中那些被精心描繪的美麗細節正是他表達內心感受的一種方式。

在胡同里畫畫，黃有維經常碰到胡同里的街坊鄰居圍觀，「我有一個本事，就是一邊寫生一邊可以跟大爺啊大媽聊天，他們一邊看我畫畫，一邊給我講見聞。」 胡同里誰家有喜事了，北京有什麼新聞了。有時候大爺大媽們誰家做了好吃的也會送過來。

為了更好地畫胡同，2000年，黃有維在北京的工作室用撿來的磚瓦建了一個四合院門樓。他常常在畫畫的間隙，走到門樓前，撫摸著那扇掉了漆的大門，彷彿在跟歷史交談。

他的作品中不僅有大量的胡同，還有很多北京的名勝古迹。

黃有維說他筆下的胡同是心中的胡同，筆下的北京是心中的一座城。這座城，在案頭，更在心裡。

有人說，他畫了20年，畫了一本給北京的情書。

仔細看黃有維畫的胡同，你會發現畫里的胡同與現實有些不同，差別就在一簇簇盛開的鮮花——窗台上、大門口，房前屋後，凡是能的地方都被畫家「種」上鮮花，每一個窗台上，每一座影壁下，總有嬌艷欲滴的綻放。黃有維喜歡花，他認為鮮花裝點的生活沒有荒蕪，只有靜靜的故事。「我沒有畫過灰濛濛的北京，我覺得陽光多好，非常明快。鮮花裝點可以感覺到生活的美好。」

專註的愛，必有迴響。

今年5月，我到他的畫室，把出版一本《古都之美日曆》的想法跟他們夫婦交流。黃有維說：「畫畫有人喜歡是最高興的事。有人找你要畫是對一個畫家最大的認可。我願意把所有關於胡同的作品都拿出來給你用。至於條件，你跟彬彬考慮。我的任務就是畫好畫，如果不夠用，還可以再畫！」黃有維一番話讓我感動好久。他臉上洋溢的快樂感染著我們。他把出過的畫冊一一拿給我看，指著其中兩本書說：「這兩本書是經過我同意用了我的畫當封面，你看還挺好看。」難怪彬彬說他有時候其實就是一個大男孩，真誠熱忱，對人善良。

黃有維被譽為「當代中國新寫實主義水彩畫的代表畫家」之一。出名之後，他的作品經常被人盜用，也常有人把他的畫冊拆了，將書頁裝在鏡框里賣，還有偷偷用他的畫印成明信片賣。對於這些盜版行為，黃有維笑笑說，盜版也是宣傳，想維權也實在是沒有那麼多精力。

4

這個老師很幽默

黃有維成立水彩畫工作室後，吸引了眾多水彩畫愛好者前去進修。他一邊繼續創作，一邊教學。他在學生的眼裡是個優秀的老師，不僅僅教他們畫畫的技能，還以自身的人格魅力感染影響著學生們。學生們評價他：樸素、謙虛、專註，創作時安靜地一連畫好幾個小時，忘記所有，不求功利、不計回報。

黃老師授課的氛圍是輕鬆快樂的，學生們評價他風趣、幽默，完全沒有藝術家的架子。常常是學生們圍著看他作畫，他一邊講解一邊畫畫。他的助教青年畫家付愈說：「黃老師好幽默，畫藝高到天上，讓我們仰慕，為人謙遜接地氣。」

有一次上課的時候，教同學們畫一幅街景。路燈剛剛點亮的時候，整個街道籠罩在溫暖的色彩里，行人三三兩兩。黃老師一邊解析步驟，一邊講起在美國寫生的情景。學生們頓時活躍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地跟黃老師交流。有位學生太興奮，以至於口水都噴到黃老師的身上，而黃老師風趣地玩笑道：「你的口水噴到了我的脖子上，小心師母生氣哦。」大家笑作一團。

水彩畫因其瞬息萬變的色彩暈染展現出無窮的魅力，而學習起來卻不是那麼輕鬆的事情。但是，黃老師的課卻很吸引人。有個學員說：「我慕名而來，本想學些技法和開闊眼界，未曾想，在這裡，我發現了一派新天地。急功近利的社會，每人都盲目於追逐。我與黃老師學習，也只想讓快節奏的生活增添幾筆色彩，卻意外地走進了蕩滌心靈的芳草地。」

黃有維的大女兒今年十幾歲了，也是個天生愛畫畫的姑娘。不過，黃有維並不像很多父輩一樣，以己之長約束孩子的成長。他並不要求女兒一定像他一樣走藝術的道路，也不刻意去教她。隨性發展吧，如果有一天女兒選定了繪畫是自己的發展方向的話，再教她也不遲。

女兒的這份繪畫天分沒有被辜負，如今也是一個在畫壇上嶄露頭角的新人了，是《古都之美日曆》水彩作品中年紀最小的畫家。

有所堅守才能有所成就，黃有維二十多年來專註地維護自己心中那座他深愛著的城，那座庭前院後都開滿嬌艷欲滴的玫瑰的城，他願意賦予它最美的色彩、最浪漫的情懷、最靈動的生命，並這樣一直虔誠地堅守下去！（文/黃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