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最渺小的情緒，卻是我們每個人都應該克制的

問：周老師好，我想問一下，在生活中，您是如何保持平和心態的？另外一個問題是，周老師您在生活中是否也會發脾氣？

周國平：其實我經常發脾氣，而且都是為一些小事情，發完脾氣以後特別討厭自己。人就容易在小事情上發脾氣，後來我看古羅馬一個哲學家塞涅卡有一篇專門論人的憤怒，把憤怒分析的體無完膚。憤怒是最渺小的情緒，也是最可笑的，我讀了以後深有感悟，後來我就不太發脾氣了，一發脾氣我就覺得特可笑。總的來說，在生活中，我的態度確實是比較平和的。如何做到平和？我覺得就是要和生活拉開距離，對一些小事情，你別太計較，你要經常想一想，其實所有的東西都是暫時的，當然也別太悲觀了。

問：我們這麼久以來都是接受的應試教育，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學，但是發現很多人找不到自己的興趣，找不到自己想要什麼，精神生活更加無從談起。我想問老師，作為一個迷茫的大學生，如何找到自己的興趣？

周國平：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也很難回答。什麼東西都不能無中生有，興趣更是這樣，它有一個醞釀和積累的過程，如果這個過程缺失，你硬要去找自己的興趣，到哪裡都不可能找到。你說的其實是一個很普遍的現象，因為整個中學時期都是應試教育，真正的智力興趣沒有培養起來，更談不上發現自己的稟賦在哪裡了。不過我想，永遠都來得及，需要的是醒悟，你已經看到這個問題了，進了大學以後，以前應試教育的後果顯示出來了，那麼，你在大學裡可以自己補這個課，真正在提高智力素質上用功，去讀那些能夠點燃你興趣的好書，去尋找自己的興趣方向。但是，具體怎麼做很難說，沒有捷徑可走。

提問：我是一個素食者，素食和哲學有沒有什麼關係？

周國平：奧地利有一個哲學家，也算宗教家，是諾貝爾和平獎的獲得者，叫史懷澤，我不知道你讀過他的書沒有，他最有名的一本書叫做《敬畏生命》，也是他主要的觀點。人的最基本的價值觀就是應該敬畏生命，這個生命也包括動物的生命，一個人是不是能做到敬畏生命，對人類自己的道德也會發生很大的影響。如果人類不敬畏生命，甚至是虐待動物的話，那麼，這就意味著他道德上的墮落，而這種道德上的墮落在人和人的關係里也會表現出來，我是很贊成他這個觀點的，我想，你說的哲學觀點就是敬畏生命的哲學觀點，它和素食主義是有密切聯繫的。

問：周老師您好，我很困惑，不平凡的生活和追求非凡的成就是矛盾的嗎？如果是矛盾的，我們該怎麼做？如果是不矛盾的，我們又該怎麼做呢？過平凡的生活和追求非凡的成就，我們應該如何權衡？

周國平：我覺得不矛盾。我想強調的是，追求非凡的成就可能只有少數人能做到。而所謂非凡是比較出來的，可惜一比較大部分人就都屬於平凡了。所以，從幸福的角度來說，就不能把非凡作為一個目標，否則大多數人就都不幸福了。第二我想強調，哪怕你做出了非凡的成就，但是我仍然認為你的平凡生活過得好不好是比非凡成就更重要的。

問：現代社會中很多人都會隨大流，有一種跟風的風氣，在這種情況下，怎樣才能堅持自己的價值觀？

周國平：為什麼會隨大流？就是因為沒有自己的清醒的、堅定的價值觀。你首先必須有，才談得上堅持它。當然，也可能已經有一種比較模糊的價值意識，但不夠明確和堅定，容易在外界影響下動搖和改變。那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唯一的辦法是讓它明確和堅定起來。你必須有一個強大的自我，如果沒有，必然會被社會的潮流攜裹著走。

提問：我的第一個問題是：像尼采這麼一個偉大的哲學家怎麼還會變成瘋子？第二個問題是：周教授認為犬儒主義是不是很快樂？第三個是您講人是自然之子，人是自然之靈，我想問您是不是認為人比動物更高貴？

周國平：尼采後來變瘋有具體的原因，按照現在的資料來說是因為他在年輕的時候逛過妓院，得了梅毒，因為這個原因，後來發作了，這是一個說法。另外一個說法是尼采真的是太孤獨了，長年累月就一個人生活，到處漂泊，這種孤獨的處境也是造成他精神病的一個原因，在哲學家裡面尼采是個特例，他實際上是個詩人氣質特別重的人，他更接近於詩人，當然他在哲學上的成就也非常高，比較傳統的哲學家。古希臘的哲學家和中國的道家都是比較看得開的，長壽的也不少。

第二是犬儒主義，古希臘的犬儒主義像第歐根尼，他們的主要是回歸自然，拒絕文明，過最簡單的生活，但他們還不是禁欲主義，他們認為人的自然慾望都是合理的，不禁慾，但是他們反對文明，認為文明太複雜了。我認為這是有一定道理的，像犬儒主義的代表人物，有的時候做的太過分了，第歐根尼就是有名的例子，他是一個乞丐，拒絕有家，他也沒有自己的工作，他是靠行乞來生活的，人們把吃的東西放在地上，他就從地上撿起來吃，甚至還在公眾場所做愛，因為這都是自然的事情。做的很過分。蘇格拉底有一個學生是第歐根尼的老師，蘇格拉底的學生整天穿著破衣服，蘇格拉底說我從你的衣服的破洞裡面就看到了你的虛榮心，他比較作秀，這就不太好了，提倡簡單生活我覺得是應該的。

第三，我覺得人和動物的區別在於人是有理性的，西方一般把人的精神屬性分為兩個層次，一個是理性，一個是靈魂，理性是人的思考能力，動物被認為是沒有思考能力的，起碼是沒有人這樣水平的思考能力。另外我覺得第二個層次就是情感，動物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有情感這個層次的，第三個層次就是靈魂，靈魂是一種精神追求，追問人生的意義，這肯定是人特有的，動物不可能有，動物不可能有哲學和宗教，這也是人特有的。在人的這種精神屬性層次里，靈魂是最高的層次，和靈魂相對應的是宗教，或者用我們平時說的真、善、美。和理性相對應的是真，理性是追求真，情感追求是美，靈魂追求是善。

閱讀往期經典文章

愛| 愛情| 善意| 感情

孩子| 父母| 父親| 女兒| 教育

命運| 位置| 快樂| 慾望| 妥協| 弱點

道路| 人生| 沉默| 真實| 覺醒| 尊嚴| 使命| 本質

智慧 | 年輕|自白| 友誼 | 大自然| 雄心 | 謙和 | 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