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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波:梁思成若在,他必定會坐在西直門城樓下哭

陸波:梁思成若在,他必定會坐在西直門城樓下哭



文 |陸波

我這裡說的西直門不僅僅是今天所言的一個地名,一個讓司機抓狂的複雜而傲嬌的立體交通設施。是的,說起今天的西直門,人們首先聯想的是頭疼的堵車,是「首堵」的翹楚,或者瘋狂米老鼠般繞來繞去鬼打牆的笑話。我說的西直門是一座曾經宏偉而驕傲的城門,它是一系列的組合:城門、城樓、瓮城、瓮城門、箭樓、城牆、護城河、弔橋……


作為古城北京的西北城門——西直門,僅僅消失了還不到50年,而它作為一個城市守護者的象徵,一個生生息息人來人往的朝代更迭的見證者,優雅而雄偉地持續存在了700年。


上世紀50年代初,梁思成林徽因夫婦為保護古城文物有過許多積極的作為,他們受人民解放軍某部門委託編製的《全國重要建築文物簡目》(1949年3月成書),其中第一項文物便是「北平城全部」,並且標註:「世界現存最完整最偉大之中古都市,全部為一整個設計,對稱勻齊,氣魄之大,舉世無匹。」但是,自1952年開始,古城開始被拆除,雖然它不是一天就可以建好的,但拆除的速度卻是驚人的。50年代整個社會高昂的亢奮,人海戰役般摧枯拉朽,敲砸挪運,破壞總是快過建設,幾十座城門,80里城牆,以先城牆後城門,有時以兩者並舉的順序在拆、拆、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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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國重要建築文物簡目》


梁思成在1955年之前擔任北京市都市計劃委員會副主任、中國建築學會副理事長等職務,他必然參與討論關於北京城市拆建的若干次會議,感性的他曾有多次哭訴。一個50多歲的男人,梁啟超的長子,中國建築領域的權威,多次以哭泣的方式表達反對對古城的拆除,他甚至與時任北京市都市計劃委員會總規劃師兼企劃處處長,留英派建築學家陳占祥提出一個將中央行政區遷至月壇西至公主墳東這一區域的方案——《關於中央人民政府行政中心區位置的建議》,史稱「梁陳方案」,方案融合了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城市規劃建設理念,其中包括將古城完整保留。浪漫美好的林徽因甚至為順應人民政府社會主義建設與人民幸福生活的宗旨,說將古城建成人民可以歡樂休息的花園,城牆上種上各種鮮花綠樹……「梁陳方案」當然沒有可能得到上面的同意。當時反對拆古城的還有張奚若,他被高層批評,但沒聽說他哭,傳出最高層對梁思成哭訴的看法是:「古董不可不好,也不可太好。扒個牌樓也哭鼻子,打個城門洞也哭鼻子,這是政治問題。」(注1)


梁思成除了哭訴和在會議上與「主拆派」的激烈爭論之外,還給周恩來寫了多封信件並最終得到周恩來的召見。據說,會面持續了兩個小時,周恩來雙臂抱在胸前,耐心地聽他講述。他極富詩意地向總理描繪阜成門帝王廟牌樓在太陽漸漸沉沒西山時的美麗畫面。周恩來沒有正面發表意見,只是意味深長地吟詠了李商隱的詩句:「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注2)


事實上,梁思成之所以沒有在1957年打成右派完全是托其慈父的佑護,當時的領導人大多是戊戌變法前後出生,後來成為革命者的一代人,他們自幼便對康有為、梁啟超有偶像般的崇拜,不看僧面看佛面,梁思成真是因為有個好爹梁啟超,所以即使被扣上「唯心主義」「復古主義」帽子,但畢竟還可以哭訴吵架,比一般的知識分子略微任性一些。周恩來可以耐心聽他兩小時傾訴,毛澤東即使說有人哭鼻子,也只還是有分寸的批評。但和他搞「梁陳方案」的陳占祥就沒那麼幸運了,1957年,陳占祥首批被打成右派。

我一直困惑梁思成為什麼給周恩來舉「帝王廟牌樓」為例,比起城門樓子那就是個街上的小件兒,就如同今天建國門、復興門作為地標的牌樓簡約版——彩虹橋,單薄、簡單,象徵性的街門而已。現在想來,梁思成彙報工作的時候根本沒有想像到如西直門那般龐然大物會有被拆除的一天,想都沒想。他還只是著眼在四九城裡那些街里街外的文物。當然,城門城牆很重要,但城牆自清朝末年到民國結束一直被蠶食,已經是七七八八的樣貌了。而城樓瓮城箭樓這些主體建築,1952年開始拆,但到1955年全部被拆除的只有左安門和西便門,大部分城樓及附屬建築雖有殘缺依然存在。


梁思成沒有以在西直門觀夕陽舉例說服。西直門是一組龐大的城門建築,正好把住京城的西北角,遙對山巒,不知700多年有多少人在此觀望過殘陽如血,西山如金,玫瑰色霞光漸變虛無,走向一天、一年、一生黑夜的沉寂。似乎700年的恆常穿越了10代人的人生。


梁思成不能想像這座偉大的城門,承載、見證過元、明、清、民國至新中國700年歷史的建築會有被摧毀之日,他在1950年代沒有焦慮過此事,因為與其他岌岌可危且年久失修的城門相比,西直門氣勢恢宏,高屋建瓴,傲視四方,有美學的象徵與強大的實用性,甚至在1950年還得到了人民政府大筆資金投入維護,城樓、瓮城、箭樓都得到了修繕。而且為了便利交通,在一旁城牆開出幾個券門就順利解決了。我見過一張40年代燕京大學學生進城遊行的照片,因隊伍比較龐大,學生們乾脆就從城牆垮塌處而入,走不走城門兩可,可以走,也可以不走。城門也可以是個象徵。


但這象徵是700多年的偉大傑作!在我們近現代看到的西直門,是京城九大城門中僅次於正陽門的第二大城門!即使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所謂社會主義工業化熱情高漲時期,西直門如同正陽門一樣,排序上的地位僅次於天安門,作為古典建築的傑作,沒有人會考慮拆除它們——想都不會想。所以梁思成不會拿西直門作為看夕陽的背景,那時他及周恩來都不會認為它是可以被拆除的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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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直門雪景


西直門緣起何時?它與京城城郭的變遷有關。遼國時期京城作為其南京,範圍較小,在今天北京城區的西南部,幅員36里。金朝時期京城是作為其中都城,在南京城池基礎上向四周又擴大了一圈。金朝有五座都城,分別是上京、東京、西京、北京和中都。其他都叫「京」,是陪都,唯此地叫「中都」,是金朝的政治中心,真正的國都。皇城基址在今天的廣安門一帶,西直門的位置不在城池之內。遼金時期,西直門一帶遠離都城,相對蠻荒。元朝立大都,焚毀並棄置遼金城池作為皇城的功能,把下層百姓留在那裡,而是將新建的都城向東北方向移動,西直門作為城垣上重要的門戶,幾乎是與大都城同時修建,即建造於1267年,當時起名「和義門」,由劉秉忠總設計。


元大都的建造對後續明清建造京城影響很大,它有完整而合理且面積大小合宜的城郭規劃設計,考慮了整個城市的用水、交通、排水等基礎設施。特別是郭守敬將西山一帶的水源引入高粱河,經過和義門一帶進入城內,匯入積水潭,解決了城市用水,甚至商用漕運。從南方經運河過來的貨船直接可以抵達城市中心,水路、陸路都成為商業通衢,難怪《馬可·波羅遊記》記述:「凡是世界各地最奇特最有價值的物品也都會集中在這個城裡,特別是印度的東西,如寶石、珍珠、藥材和香料。契丹各省和帝國其他地方,只要值錢的東西也都運到這裡,以提供來京都經商而住在附近的商人的需要。」(注3)

讓一個城市靈動而活潑起來的汩汩清水,正是從和義門這裡分流進城,一部分給了城池的護城河,一部分向東進入城中積水潭。這個水系被稱為高梁河、海子、通惠河構成的漕運水系統。另一個水系則是在和義門南120米入城,分為南北兩支,南支入太液池(今中海),北支入太液池北岸(今北海),構成大都宮苑用水系統。


到了明清兩朝,上述飲用水系失效,皇室王府或者富裕人家嫌城裡井水不好喝,都是差人從西山玉泉山運水,從西直門入城,故俗稱西直門為「水門」。在瓮城門洞上有刻著水紋的石頭,這是「水門」的標誌。但實際上在元大都建成之後,這裡便是整個城市生命之水的入城之地,早早就是名副其實的「水門」。


元大都城牆是夯土築成,周長60里240步(28.6公里),高約10至12米,基寬20至24米,頂寬10至15米。共設11座城門,城門的命名均與《周易》的卦象有關,今天京城仍以為地名的幾處,就是元大都城門的名稱,如城牆北門為光熙門,取《周易》「艮(東北),止也……其道光明」之意。北城牆偏東有門為安貞門,取《周易》「乾上坎下……安貞吉」之意;城牆西有健德門,取《周易》「乾者健也,剛陽之德吉」之意。


而西城垣正中為和義門,取《易經》「西方屬秋、屬義之理」;這座城門遺址沒有消失,雖然明、清在此處重建新門,即後世熟知的西直門。但和義門殘存的遺址和遺物實際上是被後來的西直門所包裹起來了。再次重見天日便是在1969年。


元朝時期的和義門和戰爭沒有太大關係,最後一任元帝順帝是從健德門出逃奔回草原老家,繼續殘喘北元王朝,而幾天之後徐達進京是1368年9月14日,走的是齊化門,為了防止北元反撲,徐達曾命華雲龍整修和義門及附近城牆。


永樂十七年再次修繕和義門後改名「西直門」,與元大都東城垣的崇仁門改名「東直門」對稱,據說取自「民興教化,東至東海,西至西陲」之意。正統元年(1436年)英宗當政,命太監阮安等監修京師9門城樓,正統四年完工,修建時利用和義門原有的門洞,將原瓮城壓在新建的箭樓之下。英宗修建的西直門延續至清而沒有更大改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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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金元明清北京地圖


清朝乾隆五十四年曾大修西直門城樓、箭樓,據《日下舊聞考》記錄,當朝之時已在西直門城門內外修整一條石道,20里直至圓明園,清朝皇帝均從此門出京,前往西北郊之三山五園遊玩駐蹕。


乾隆十年有御制《西直門外詩》云:「良苗近隴復遐町,一雨能回五穀青,今日輕輿憑覽處,稍紓半夏刻靡寧。晩田稻可冀豐還, 瞻望每每一解顏。不為沽名勤望歲,樂憂此外更無關。」(注4)可見,出了西直門便是大片大片的良田塍隴,鄉村秀色令年輕的皇帝神清氣爽!


而明朝正德年間的進士蔣山卿寫《出西直門望西山詩》一首:「路出西郊外,尋幽興已賒,徑回迷落日,林合隠疏花,山色爭迎馬,湖光欲泛槎,翠微多少寺,處處足煙霞。」(注5)


這兩首出西直門詩有相映成趣之妙。乾隆詩描述的是出西直門看到的太平盛世,農人勤做,五穀豐登,是帝王對基業的勞心,以小見大,說是「不為沽名勤望歲」,那大好江山天下富錦,怎能不「瞻望每每一解顏」?而進士蔣山卿則是文人名士風流,信馬由韁漫遊西山尋幽探寺,迷失於湖光山色樂而忘返。皇帝與文人抬眼看到的事物反映了他們截然不同的關注點,所以不同的人看不同的事物,也令世界有所不同。


光緒二十年(1894年)修西直門至頤和園之石路,同時修繕西直門城樓,後因甲午戰爭爆發,未及完工即告中斷。再之後的大修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後的1950年了。


所以我們見到的1969年被拆除之前的西直門即是明清兩朝保持始終的模樣。它的基本描述是這樣的:城樓台基底寬40.9米,城台頂進深24米,城台高10.75米,內側券門高8.46米,外側券門高6.3米。城台內側左、右馬道寬5米,城樓面闊5間,連廊面寬32米,進深3間,連廊通進深15.6米,城樓連城台通高32.75米。瓮城為方形,東西長62米,南北寬68米,瓮城南側辟券門,券門上建閘樓,東北角建有一座關帝廟。


明正統元年(1436年)新修的西直門包括門樓、門洞、箭樓、瓮城、瓮城門各一,均採用山東臨清燒制的特大城磚。門樓通高34.41米(包括樓台),為3層飛檐歇山式建築,柱、門、窗皆為硃紅色,檐下的梁枋上飾以藍、綠兩色圖案,頂部為綠色琉璃瓦,飾有望獸及脊獸。在門樓台下部正中與城垣牆身垂直方向,辟有券頂式城門洞,因沿襲和義門之制,較內城其他門洞低。裝有向內開啟的城門一合,用福山壽海5麵包錠鐵釘固定。城門正前方為一重檐歇山頂箭樓,西、南、北3側共有箭窗82孔。箭樓西側面闊7間,內側廡座面闊5間,通高30米,俯視呈「凸」型。瓮城連接城樓與箭樓,為東西62米、南北68米的方形。西北角設有瓮城廟。在瓮城南牆辟有一瓮城門。與城門方向成曲尺型,以利屏蔽城門。上方有一座單檐硬山譙樓,兩層12窗,稱瓮城門樓。城外護城河木橋後改為石橋。西直門城門為木質,有地堡式城樓3間,上設5孔水眼的水窩2個,可向城門灌水,以抵禦火攻。


今天通行的資料稱有史書記載萬曆四十六年西直門城樓被大風颳倒,這豈非令人謬讚的妖風不成?經我細查《明實錄明神宗顯皇帝實錄卷之五百七十一》,真實的情況是:萬曆四十六年六月,壬申大風颳倒西直門牌樓。是牌樓不是門樓!我們今人可以展開想像的翅膀,萬曆年間這偉大的西北城門樓前面竟還有一尊畫蛇添足的裝飾性牌樓!


從1952年開始拆除北京城城門的行動,時急時緩,進入60年代隨著開挖建設地鐵的需要,城門城牆次第被清除,至1969年,為修建環線地鐵,終於輪到拆除西直門了。


在1969年由軍隊的工程部隊拆除西直門的時候,意外發現壓在明代箭樓之下的元大都和義門瓮城城門,門洞內有至正十八年(1358年)的題記。城門殘存高22米,門洞長9.92米、寬4.62米,內券高6.68米,外券高4.56米。城樓建築已被拆去,只余城門墩台和門洞。樓上尚存有向城門上灌水的滅火設備。木門已被拆去,僅余承門軸的半球形鐵「鵝台」和門砧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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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裹在西直門箭樓城台裡邊的元大都和義門瓮城的城樓


這些發現也是令人振奮的重大考古發現,也就是說,明朝復建西直門時,並未完全拆除原有的和義門瓮城,留給了後人元朝時期的遺物。只可惜,1969年的考古學家、文物學家已是被造反派踩在腳下的「臭老九」,已對當時的社會沒有任何發聲的權利和提供有價值意見的機會,那時候唯有遵從權力的指揮去完成對文物的徹底清除,沒有人關心什麼元朝文物,或視其為古老的廢物。所有人只關心最高指示為備戰備荒深挖洞廣積糧,一心只去挖開地面修地鐵。


如此重大的元瓮城文物考古發現只暴露在1969年的天光之下幾天的時間,也就是說700年後這座瓮城殘址僅僅重見天日幾天而已,就被徹底拆除、毀滅,煙消雲散。與明清的西直門一起成為磚石土木垃圾,不知散落何處。


梁思成是聽說了拆西直門而發現和義門瓮城遺址的情況的,那時他已老弱病疾,風燭殘年,行動不便了。他試圖囑咐當時的妻子林洙去到現場拍張照片,但被拒絕了,林洙認為已經是被打倒的知識分子,甚至被扣上「反動權威」帽子的梁思成不應再招惹是非。


我想,如果全北京會有一個人在西直門城樓下哭泣,那人必定是梁思成!他為古城的文明哭,為古城的美麗哭,也為自己引以為豪的古典建築藝術哭,正如他曾經說過:「拆掉一座城樓像挖去我一塊肉;剝去了外城的城磚像剝去我一層皮。」但1969年,他甚至沒有哭泣的勇氣和力量了。在他生命中最後的三年,西直門已消失無跡,那裡空空蕩蕩,任憑北方朔風呼嘯,飛沙走石,滌盪塵埃。西直門內密集成片的低矮房屋結團成塊,灰暗呆板,了無生趣,它們失去了守護了這方土地幾百年的城門、城牆,落日的餘暉可以直接落在它們蒼涼的屋頂,但這些居住者舉首西向,只是一派西直門外冬日裡蕭條茫然的景象,也就是傳統稱呼的「城外」,而西山綿延,突兀地在承接落日。


20世紀80年代初在此修建城市立交橋,該橋是我國第一座三層快慢車分行的環島互通式立交橋,在當時很時髦,遠看飛碟似的。那時候我是每天往返於新街口至頤和園的走讀高中生,坐著無軌電車繞過最上一層大圓盤,可以俯瞰下面的下層轉盤,也可以抬頭看一眼夕陽。尤其冬季的京城,四方灰禿禿一片,夕陽在還盛行燒煤取暖的冬天傍晚,透過薄暮泛著憂鬱的紅色,那是十幾歲的我看到的西直門殘陽如血。土「飛碟」立交橋是西直門被拆除10年後的作品,那時候,拋棄毀滅掉自身文化的中國正急切地想學習那曾經被抵制的資本主義的所謂現代化文化,立交橋就是西方的先進交通設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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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紀80年代的西直門立交橋


按當時的車流量和立交橋通行能力預計,這座橋應該可以用到2020年。但不到20年,這座立交橋就落後到成為交通瓶頸,阻礙數量猛增的車輛通行。於是,1999年3月將其拆除。同年,一架華麗壯美,線條動感的新式大型立交橋在原地誕生,請注意,立交橋的中心位置就是那往昔歲月的西直門城樓原址。


新的西直門立交橋被京城網友戲稱為世界第九大奇蹟!它繞暈無數老司機,令英雄好漢暈圈競折腰!它的神奇絕非浪得虛名,不僅僅是它華美外觀與現代感十足的韻味,眾人不能理解的是,它是如何糾結著鋼筋水泥,並擰巴成一團線條詭異交錯的傑作!如果你不懂其中行車、騎車、走路的秘籍,有可能如在一個龐大的設備間里來迴轉磨,走錯的概率和走不出的概率同樣存在。


段子手們沒少為這座大橋唱讚歌吐槽,最令人折服的段子是說:「立交橋剛改造好的時候,馬師傅被派去負責那裡指揮交通,大伙兒都挺羨慕他,因為那是北京最氣派的立交橋。可是過了仨月,局裡接連接到投訴,說馬師傅業務不熟練,亂指路。想去安定門的讓他給指到了動物園,想去動物園的讓他給指到了薊門橋,想去薊門橋的讓他給指到了金融街……最誇張的是有一位司機哭訴說他想去八達嶺長城,按馬師傅說的一直走,結果到了河北保定。」雖說是段子有誇大事實之嫌,不過北京市交管局特別製作了一個西直門立交橋14個方向的行車線路圖,絕對秘籍寶典,如果你從某地到某地不事先查閱此寶典,你就不能怨天怨地怨警察叔叔,更不能怨「世界第九大奇蹟」太過強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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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西直門立交橋


古老的城門樓、青翠樹木掩映下圮敗的城垣,還有與其緊緊相依的舊京城街道景物,曾經是怎樣一幅賞心悅目的優美畫面!但這些徹底離開我們快50年了。700年西直門,此處緣聚緣散了眾生的喜悅哀怨,700年本身構成的一定是某種複雜厚重的氣場,所以,今天在其身軀上架設的這座立交橋有著某種離奇與傳奇也是尋常。遠去的事物讓都市人們在怨念里飽含惜憐,只是,現代的生活與設施似乎令人難以招架地紛繁雜蕪、費腦費力,人們在失去了悠悠然登上城樓看風景的那座城牆以後,即使殘陽如血如故,終究還是歸於西山,可車水馬龍喧囂里,只剩下小心看路的心思,散淡的情致留給那個風過雲天的舊時光吧。


【注釋】


注1:《1957年毛澤東聽教育部長張奚若彙報工作時講話》。


注2:《困惑的大匠——梁思成》,林住,第229頁。


注3:《馬可波羅遊記》第二卷「忽必烈大汗及他的宮廷」之「汗八里城及其商業」(汗八里城即是元大都),(意)馬可·波羅,大眾文藝出版社。


注4:《日下舊聞考》,(清)于敏中等編纂,1624頁,北京古籍出版社,1983年5月第1版。


注5:《日下舊聞考》,(清)于敏中等編纂,1624頁,引自《南嶺集》,北京古籍出版社 1983年5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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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波|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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