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樹王國漫遊記

橡樹有漫長的生命，可以活成百上千年，為1000多個物種提供庇護和源源不斷的食物，是自然界最神奇的生物之一。

從賦予葡萄酒獨特芬芳的橡木桶、高貴優雅的鋼琴，到孩童的搖籃和木馬、家裡的地板，橡木在我們的生活里隨處可見。可你知道靜默矗立在茫茫艽野的橡樹，是怎樣一個世界嗎？

其實，每棵亭亭如蓋的橡樹都是一個精彩紛呈的小王國，成千上萬的生物在這裡生、老、病、死。只要你足夠地平靜和耐心，就會發現這些秘密。

熱鬧的「空中之城」

橡樹王國有兩座城池：地面之城和空中之城。每一城都有自己獨特的環境，住著擔負不同職責的居民。

橡樹的根部常覆蓋著各色苔蘚，所以地面之城又被稱為苔蘚層。這裡的居民主要是分解者，比如蟎蟲、蜈蚣、蚯蚓等等。一棵橡樹每年飄零的落葉有30多萬片，重約100千克。如果不處理掉它們，森林遲早會被源源不斷的落葉淹沒。分解者的職責便是消耗掉這些落葉。它們以枯枝落葉為食，最後將其轉化為能再被橡樹利用的物質。

苔蘚層是蟾蜍等小型肉食動物的理想狩獵場——鬱鬱蔥蔥的苔蘚為它們提供安全的藏身之處，它們可以安心地在這裡等待獵物（主要是昆蟲和分解者）自己送上門。

地面之上的「空中之城」更熱鬧。貓頭鷹便住在這裡，它們喜歡把巢築在樹枝處或樹洞里，而且一旦安家便不會再離開，直到生命終結。

和貓頭鷹比鄰而居的是啄木鳥，它們是橡樹的醫生。大斑啄木鳥能以每秒20下的速度連續砰砰地猛啄樹榦，捉出裡面的蛀蟲。它們的頭部內有減震器，所以不會頭暈。

住在樹梢的還有對橡樹情有獨鐘的櫟列隊蛾。它的幼蟲以橡樹葉為食。每年4月，成千上萬的毛毛蟲集結在一起，形成十米以上的長鏈，似一支龐大的捕食艦隊。這些毛毛蟲身上有60多萬根有毒的蟄毛，人不小心碰到的話，會疼痛瘙癢，嚴重時甚至會危及生命。

當然，如果你有興趣的話，也可以來橡樹王國居住。橡樹主幹粗壯，枝繁葉茂，非常適合搭建樹屋。美國建築師霍勒斯·伯吉斯就在相鄰的六棵橡樹上建造了世界上最大的樹屋——高約30米，有5層樓，總共80個房間。這棟樹屋裡除了住房外，還有小型籃球場、教堂、唱詩班閣樓等等，功能相當齊全。

客流不息的樹洞客棧

除了這些常住居民外，繁華的橡樹王國當然會有不少旅客來訪。橡樹王國有樹洞客棧，為這些來往的動物提供食宿。

比如浣熊就愛來橡樹客棧小住，因為這裡提供床和送餐服務：它們在樹洞里睡覺，睡醒就以橡子為食，努力囤積過冬用的厚厚脂肪。

大黃蜂也喜歡來這裡尋求庇護：它們武力值很高，但樹敵太多，因此會經常尋找安全的藏身之地，而樹洞客棧很符合這一要求。大黃蜂比較挑剔，會在樹洞里打造屬於自己的巢穴——它們用咀嚼樹皮產生的紙漿建築家園。

嬌小美麗的藍山雀有時也會來這裡築巢產卵。它們也比較挑剔，喜歡舒適的環境，所以會在橡樹洞里鋪上柔軟舒適又漂亮的苔蘚、青草或羽毛。

蛇、瓢蟲、蝙蝠等動物也愛來樹洞客棧過冬，因為這裡穩定、安全的環境非常適合它們冬眠。

鞠躬盡瘁，死而不已

除了住所，橡樹王國還會為居民提供葉子和橡子，作為食物，而且它們還是氧氣工廠或育嬰室等等。

橡樹的生長十分緩慢，從發芽到第一次開花，它們需要長達半個世紀的時間來積攢能量。當溫度上升，寒冷的天氣被春天趕走之後，橡樹從冬眠中醒來。枝頭嫩芽會迫不及待地「綻放」，伸出蜷縮的小小葉子，向春天昭示自己的存在。不久後，橡樹標誌性的帶著淺裂的葉子就會掛滿樹梢，為吃了一冬乾糧的各種植食性居民提供新鮮可口的食物。

還有一些動物以橡樹葉為育嬰室，比如卷葉象鼻蟲。在產卵之前，雌性卷葉象鼻蟲會切下橡樹葉子，用自己長長的吻和腿把葉片兩邊捲起，摺疊成精緻的小巢，然後在裡面產一個卵。

除此之外，橡樹的葉子還是氧氣工廠和空氣過濾器。一棵100歲的橡樹大約有15萬片葉子，每年能把6噸二氧化碳轉化成4.5噸氧氣。作為空氣過濾器，橡樹的葉片總表面積達1600平方米，每年可過濾掉1噸粉塵。

與葉子同時綻放的還有花朵。橡樹雌雄同株，但雌蕊和雄蕊卻在不同的花朵上。雄花的花粉被風帶去雌花那裡，最後結出一端毛絨絨、一端光溜溜的橡子。

橡子富含糖、脂肪和蛋白質，而且產量極高，是許多動物秋冬季節的重要食物來源。橡子的產量直接影響這些動物能否安然度過寒冬。不過有意思的是，雖然人們總把松鼠和橡子聯繫在一起，比如影片《冰河世紀》中的松鼠就一直抱著顆橡子，但松鼠其實不太愛吃橡子。因為松鼠並不能有效地消化橡子，吃過之後常常會胃痛。

許多動物是白吃白喝，但也有一些會在無意之中幫助橡樹播撒種子，比如松鴉。秋天的時候，松鴉喜歡把橡子藏在土裡，作為過冬的食物。不過迷糊的它們通常再也找不到這些橡子，於是在這些地方，來年便會有小橡樹苗長出來。

不過有些蟲子（比如潛葉蠅的幼蟲、橡樹樹皮甲蟲）的吃相比較兇殘，會對橡樹造成損傷。它們能直接潛入葉片和幼嫩樹皮組織內，以鮮嫩多汁的細胞為食。它們跟餓死鬼似的，所過之處，葉肉組織幾乎全被掏空。嚴重時，葉片會枯萎，無法再進行光合作用，導致橡樹生長緩慢，甚至死亡。

死後的橡樹依然是無數動物重要的食物來源、繁殖地和藏身之地，真可謂「鞠躬盡瘁，死而不已」！比如，鍬甲蟲喜歡把卵產在正在腐壞的橡樹中，這樣寶寶孵出來時就會發現周圍有許多美食可以享用。大斑啄木鳥也愛用枯木為其後代修建房間。當小啄木鳥羽翼豐滿離巢之後，這些房間往往會被貓頭鷹、榛睡鼠或松鼠接管，作為藏身之所。

橡樹有復活開關嗎？

不過橡樹並沒那麼容易死去。許多時候，即使已被害蟲啃得光禿禿的了，雄偉的橡樹仍能散發出活力來。那麼橡樹究竟有什麼應對害蟲啃食的妙招呢？

橡樹有大量休眠芽。通常情況下，這些休眠芽並不會萌發，可如果橡樹受損嚴重，這些休眠芽就會蘇醒過來，在來年春天萌發出新枝條。如此，即使樹葉被動物啃光了，橡樹也能在最短的時間內重新煥發生機。

應對各種威脅時，休眠芽並不是橡樹的唯一手段。在歐洲等寒冷地區，橡樹還需要為抵禦寒冷的冬天做準備。在深秋，葉子離開枝頭之前，橡樹會吸收掉葉子裡面的重要營養素，比如葉綠素，然後儲存在樹榦和根部，以度寒冬。而厚厚的樹皮能夠保持熱量和水分。橡樹還能產生防凍劑，來防止細胞因內部的水結冰而破裂。

這些保護策略確保橡樹能儲存足夠的能量度過寒冬，在來年春天順利發芽長出新的枝條和葉子，再次開啟奇蹟生命之旅。所以，橡樹的生命很漫長，活個成百上千年完全不是問題。比如，英國林肯郡的鮑索普橡樹已經1000多歲了，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佩昌嘉大橡樹甚至有2000多歲了。

世界上最古老的生物

不過，世界上最古老的橡樹卻是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南郊朱魯帕山上一叢不起眼的灌木。它已經在朱魯帕山上矗立了13000年，人們以山名之，把它稱為朱魯帕橡樹。

十多年前，一次對朱魯帕山的植物多樣性調查中，這棵奇怪的帕默橡樹引起了科學家們的注意。帕默橡樹是一種小喬木狀的橡樹，它應該長在海拔更高、更寒冷濕潤的地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擠在兩塊乾燥的花崗岩巨石之間，個子被山上的獵獵狂風壓迫得小小的。

人們最初以為這是70株橡樹組成的灌木叢，可觀察好多年之後也只發現了4顆橡子，並且都沒有萌發，於是大家推測這應該是一棵樹，由無性繁殖而來。後來的DNA分析也證實了這一點：所有分枝確實源於同一植株。

朱魯帕橡樹周圍有燒焦的痕迹，於是科學家推測，這棵橡樹的主幹可能被野火燒毀了，活著的根部不斷萌發出新枝條，幫助橡樹度過一次次困境，存活至今。隨後，主幹殘骸被分解，只剩下新萌發的枝條不斷向四周蔓延，形成如今長25米、高約1米的灌木叢。

也就是說，朱魯帕橡樹在一個方向上至少生長了12.5米。朱魯帕橡樹的生長速率約為0.8毫米每年，如果按此速度估算，它要長到如今的規模，需要15600多年。即使過去的環境比較適合它生長，它的生長速度與一般的帕默橡樹的生長速率（0.96毫米/年）差不多，那也至少需要13000多年。

當朱魯帕橡樹開始發芽的時候，地球處在冰河期。那時的朱魯帕山比現在寒冷、濕潤，所以它能成功發芽，長大。

如果研究人員的推測是對的，那麼朱魯帕橡樹就是世界上現存的最古老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