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白血病存活率，高還是低？

中國白血病5年存活率相當於美國上世紀60年代？

引人注目的深圳白血病女孩羅一笑去了，可能受到詐捐門的影響，引發媒體特別的關注。其中新京報發表長文指中國目前癌症治療水平低，白血病5年存活率僅僅相當於美國上世紀60年代的水平：

「白血病的治療效果，顯然中國與發達國家有較大差異，這不僅表現在中國的治療費高，也表現在治癒率低和周期長上面。

美國現在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的5年存活率為66%，但是中國這一疾病(即羅一笑所患的白血病)的5年存活率只有19.6%，美國的5年存活率患者是中國的3倍以上。再把這個歷史進程的時間拉開一下，20世紀60年代，美國兒童的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的5年存活率也就是今天中國兒童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的存活率。

也就是說，中國與美國在治療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的水平上相差了至少50年。」

中國白血病治療領先於世界？

此論引得網紅醫生@白衣山貓 拍案而起直指新京報造謠，並撰髮長文進行闢謠，稱中國白血病治療一直領先於世界：

此番鼓舞人心的闢謠贏得@共青團中央 高調站台，引發更廣泛的討論，很多人激烈聲討新京報的造謠行為。

闢謠，還是以謠闢謠？

這位白衣山貓的闢謠給出的證據就是可靠全面的嗎？不然，本質上不過是偷換概念的造謠，實質上是以謠辟「謠」。

為什麼這麼說呢？

俗話說，有一分證據說一分話既然白衣山貓在導讀中冠以「中國白血病存活率」並指@新京報 造謠，這就是他的論點。

論點之後自然是論據，他的證據又是什麼？大致包括以下三條：

1.「2012年統計，中國兒童急淋白血病五年無病生存率約80%」。單純看這個給出這個兒童急淋白血病五年無病生存率的數字的確是國際先進水平，美國癌症協會給出的這個數字是現在超過85%。

2.然後用瑞金醫院上海血液研究所陳賽娟團隊的研究來證明我國在白血病治療上一直走在世界前列，給出的那些說法的確鼓舞人心。

3.再後，給出急性早幼粒細胞白血病5年的無病生存期能達到90%的數字，也的確領先於世界，美國癌症協會給出的這個數字是現在超過80%。

然而，通篇看下來，文章根本沒有給出有關「中國白血病存活率」的任何數據資料，甚至連兒童白血病生存率全貌的證據都沒有。

讓我們看看同樣問題美國癌症協會給出的兒童白血病5年生存率的資料是怎麼表述的：

「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ALL）：

ALL患兒5年生存率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大大增加，現在總體上超過85％。

急性髓系白血病（AML）：

AML患兒總體5年生存率也隨時間顯著增加，現在在60％~70％的範圍內。然而，依AML亞型和其他因素不同存活率有很大差異。例如，大多數研究表明，急性早幼粒細胞白血病（APL）（AML一種亞型）的治癒率（其實就是無病5年存活率）現在高於80％，但是對於一些其它亞型的AML生存率要低一些。

其他兒童白血病：

其他少見的兒童白血病準確存活率很難找到。

幼年型髓系單核細胞性白血病（JMML）：已報道的5年存活率約50％。

慢性白血病：兒童慢性白血病少見，5年存活率意義不大，因為一些兒童可能長期帶白血病生存卻沒有實際治癒。據報道，過去的慢性髓性白血病（CML）的5年存活率在60％至80％的範圍內。隨著近年來為CML研究的進展，更有效的藥物的開發，現在的存活率可能更高，儘管這些新藥物還沒有使用足夠長的時間來確定氣療效。」

以上簡潔的表述反映出美國兒童白血病5年生存率的概貌。以例，要論證「中國白血病存活率」總的給出中國不同年齡組、不同白血病組織學亞型全國總的1年、5年、10年生存率吧。比如，英國癌症研究機構給出英格蘭和威爾士這方面的數據：

還給出更具體的不同年限更具體的生存率趨勢：

反觀白衣山貓的論證，本質上不過是以個別研究團隊的研究成果和個別類型白血病某個報告的5年生存率來偷換了「中國白血病存活率」這一概念，屬於一種刻意的造謠行為。

中國白血病「真實」生存率是什麼樣的？

那麼，中國白血病「真實」的生存率情況是怎樣的呢？

事實上，能稱得上真實的白血病生存率資料並不容易獲得。原因在於，一方面白血病是少見的疾病，兒童白血病雖然是最常見的兒童癌症，但是在整個人群中同樣是少見病。其次，我國癌症登記制度建立很晚，2002年才有全國性登記中心，而且工作質量較差。這一點在最近發布的《2015中國癌症統計數據》報告自己做了說明。

全國性流行病學資料的獲得通常有幾種方法途徑，比如：

1.全民人口數據登記。在丹麥、瑞典等北歐國家，全體民眾各種人口資料都有全面登記，可以獲得各種全面的流行病學數據。

2.對特定疾病進行全民登記，歐美某些國家的癌症登記就是這樣的。

3. 選定具有代表性的不同地區進行基於人口的登記調查，通過統計學處理獲得全國性資料。中國的癌症流行病學調查就是通過這種途徑由中國癌症登記中心進行的。根據《2015中國癌症統計數據》報告顯示，這份最新的中國癌症登記在全國選取了72個地區（代表了全國6.5%的人口）登記2009~2011年間的數據，如下圖所示其中部分地區：

根據這些地區得到的數據進行統計分析可以獲得不同地區（比如城市與農村，東部與西部，發達地區與貧窮地區），進而推算出全國不同人口、不同癌症種類的房率、死亡率、生存率的數據。

比如，根據這份報告，我國不同地區和性別，各種癌症5年生存率為：

很遺憾，這份報告中並沒有找到不同癌症種類的生存率數據，更沒有白血病的具體的數據。

不過，我們可以從最近國際上公開發表的全球性癌症統計報告中找到一些資料。比如，2015年發布的全球1013年癌症統計報告中，2005年~2009年15歲以上人群不同地區不同癌症的5年凈生存率為：

在這份數據中，我國15歲以上白血病5年生存率21%，與亞洲其他地區基本相似，遠低於歐美國家的50%左右。

白血病治療在上世紀60年代、80年代和最近這些年出現3次突破，國際先進水平的5年生存率從不到20%，提高到30~40%，及現在的超過50%。這個報告中我國的20%的確與美國60年代相當。

再來看其他幾種有代表性的癌症，特別是肝癌和肺癌，全球發達國家和貧窮國家不同醫療水平和可享受的醫療資源之間生存率幾乎沒有差別，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映出這份報告的真實性，當然它原本的可信性就非常高，因為資料主要都是來源於各個國家癌症登記機構，比如中國癌症登記中心。

在這份報告中沒有兒童白血病的資料，卻可以看到整個兒童癌症的資料，其中白血病發病數位居首位。同樣令人遺憾的是，這份報告中僅有中國兒童癌症發病資料，生存率方面只有歐洲和美國的資料：

不過，報告也指齣兒童癌症的生存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早期及時診斷和有效治療的可行性，當然這其中經濟上負擔得起治療費用和可享受的醫療資源起著決定性作用。這就決定了癌症生存率在發展中國家明顯低於發達國家，其中提供的幾個可用的兒童癌整體五年數據相對存活率包括印度（1990-2001）40％， 泰國（2003-2005）55％，中國上海（2002-2005）56％。

柳葉刀2014年發表的全球67個國家1995~2009年間基於279個人口登記機構25 676 887癌症病人生存率資料分析，其中來自中國大陸的病人241 044人，成人和兒童白血病病人分別70615例、9552例；台灣662906人，成人和兒童白血病病人分別12239例、2011例，成年人白血病和全部兒童癌症5年生存率為：

中國台灣地區為：

美國為：

具體到中國兒童白血病，報告特別指出1995 - 99年登記的只有23個孩子，5年生存率僅有11％。到2000 - 04年生存率提高到的50％，到2005-09進一步增加到61％，後兩者的數據更加可信。

從目前可用的這些數據來看，中國白血病生存率並沒有新京報說的那麼可憐，也沒有白衣山貓吹噓的那麼好。總體上成年人5年生存率遠遠落後於歐美國家，兒童白血病治療取得長足進步，正在趨近於歐美國家水平。

當然，數據主要來源於中國癌症登記中心，十幾年總的登記兒童白血病人數不足萬人，數據本身的準確性如何？如果與你通過日常經驗感受到的白血病生存率存在差異並不足為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