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永州：我是契丹人嗎？

往期推薦：項羽之一：一位糾結的英雄

重點推薦：歷史上著名的姐弟戀：明憲宗和他的寵妃萬貞兒 之二

文/陳二虎

【作者簡介】陳二虎，筆名紅葉，蒙古族中的契丹人。翁牛特旗作家協會副秘書長。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黃風，黃沙，黃土，枯黃的野草。

滿目是暮秋的蕭瑟和肅殺，滿目是暮秋的凄涼和蒼茫。渾濁的天地一色，使你分不清哪裡是天，哪裡是地；是地包容了天，還是天籠罩了地。我是多麼想感受一下：

偌大的一塊天然地毯舒舒展展地鋪到天邊！

可是，我失望了，朦朦朧朧間，我領略到沒有地平線的分割。

置身空曠的原野，極目四望，早已經沒有了牙帳林立，只有一座廢墟孤零零地矗立在那裡，表明歷史的存在。這是契丹人的永州嗎？像迷路的孩子，被時光拋棄在荒原之上，千百年來你一直哭泣嗎？不見契丹，彷彿契丹又無處不在。那斷壁是契丹的精魂，那殘垣是契丹的骨骼，淋漓盡致，迥出塵表。

由於歲月的流逝，由於風沙的侵襲，由於人為的破壞，任何有價值的建築都不復存在。沒有人跡，不需憑弔，存在的本身就是生命的意義，價值就在殘骸中，歷史蘊含在廢墟下，聽風的吶喊，沙的合音，廢墟有著獨特的美的韻律。完整是一種美，殘缺更是美，召喚著心靈去領悟。

千年很長，卻喚不醒一個泱泱大國之夢，超凡絕俗的廢墟，托舉契丹的魂魄，與日月同在，溶入博大的蒼茫，注入靈動的內涵。

我沿著古老的潢水而來，聽奔涌的歌謠，傳送契丹的雄渾；我沿著神奇的木葉山而來，看歷史的碎片，翻譯契丹的悠長……

久違了，千年永州，是乘青牛車的神女首先發現了騎大白馬的神人，還是騎大白馬的神人首先看到了乘青牛車的仙女？或許是你們不約而同地知道了對方的存在。遙遙的旅程終於走到了宿營地，仙女停下來，脈脈含情的眼神傳來愛的電波，神人跳下馬，興奮不已的目光表達情的旖旎。霎時間，眼神尋找眼神，心靈碰撞心靈。於是，潢水與土河匯流，繁衍了一個強大的草原民族——契丹。

對於契丹，我一直懷有一種無以名狀的情結，或許緣於我是蒙古族，生活在契丹故里，且我們這支陳姓蒙古族又來源於契丹。留意史料，蒙古民族與契丹民族有著不可分割的淵源關係，同出自東胡，同屬於阿爾泰山語系蒙古語種。生活的區域和生活習俗，信仰，都有著驚人的相似，游牧以居，隨時遊獵，宗教，選汗，服飾，婚俗，可以看出彼此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契丹的消亡，蒙古的興起，可以說是一種傳承。

哦，古往今來，青牛白馬的永州。

枯葉覆蓋著傾圮的樓閣，包裹著綳裂流淌的血液，滋潤著這片土地。雄辯的唇舌腐爛成泥土，儘管眼睛閃耀著智敏的晶瑩，升華春日裡草葉上的露珠，褪色的記憶守望著廢墟，廢墟活著，用難懂的契丹語與我對話，講述著契丹悠長的歷史，比寫在史書上的更形象更真實，更具有文化底蘊，撞擊著我的心扉，漫漫長路，溶合了多少興衰成敗，夢幻般遠遁。

隔著歲月的煙塵，我看到了一個游牧民族的風采；透過歷史的殘片，我看到了一個強大民族的精神，傳說與現實造就了英雄的契丹，崛起於中華的北方，統一毗鄰各部，建立王朝，東並渤海，南取燕雲，君臨北方二百餘載，虎視中原，讓高麗，西夏，並隸藩屬。北面統攝吐蕃，回鶻，吐谷渾諸部族，一時強盛莫比，對於北方各族人民的發展起到承前啟後的作用。

自秦始皇統一六囯，在舊有的基礎之上大規模修築長城以防胡騎，隔開南北，由漢至唐千百年來沿襲末改。直接影響了各族人民的思想感情和彼此的經濟，文化的發展與學習。一條區別農牧的邊牆，被契丹溶化了。在草原上建城，如遼上京，遼中京和若干頭下軍州，在長城以南設置邊城，馬城一類的聚落。升幽州為南京，以高屋建瓴之勢聯繫著南北，架起一座文化的橋樑。吸收並運用漢文化，重用漢臣，兼聽廣采，眼界大開。歷金，元，明，清幾個朝代，北京一直成為政治，文化，經濟中心，代替了古都洛陽，長安，今天依舊是中華民族的首都。

遙想契丹王朝，開發了中國廣闊的北方，穩定了北疆，規範管理區域，設置機構，開展屯田，營田，帶動了產業發展，增強了各族人民的向心力，促進了經濟與文化發展，提倡農牧並舉，為後來的金元統治留下了不少可供參考學習的東西，推動了歷史的前進。

哦，永州，迷霧中的永州。

面對廢墟，有人感慨：秋來雨注彌郊野，冬後層冰度輻轅。

有人愁悵：冰霜葉墮盡，鳥獸紛無托。

有人興嘆：胡兒試馬詎堪憐，一騎能開大漠煙。

管窺的我，意念在時空中涌動，思緒一放不止……

是永州創造了契丹？還是契丹創造了永州？應該說這裡是契丹民族真正意上的帝都，是契丹人的發祥地，也是契丹初興之地，耶律阿保機建南樓，葬皇子於此；承天后蕭燕燕置永州，駐營衛於斯。規模浩大的祭山儀，每年都要在永州木葉山舉行，以示不忘祖宗，每年的冬捺缽駐永州廣平淀，皇帝與南北大臣會議囯事，時出校獵，講武，兼受南宋及諸囯禮貢。

但是，永州是脆弱的，比起契丹的雄心大略，它顯得太渺小了一點，於是便有了五京。渺小的連在這一帶居住的人們都不知道還有一個永州遺址。聽說我是去那土圍子尋古的，不禁用驚訝的目光望我：不去思考賺錢發財之道，來這偏僻的地方尋什麼永州？該不是神經出現問題。

衣服因旅途的風塵顯得並不整潔乾淨，凜冽的風挾寒流襲來，我並沒有裹緊衣扣，而是任風撕開衣襟，擁寒冷入懷，思緒的鬍鬚化作契丹無數，馳騁大漠，擴土開邊。血液奔涌而來，凝聚在永州上空，能否與蕭觀音賦詩唱和？能否與耶律大石共謀圖囯大業？阿保機的目光比我的深邃，比我的敏銳；承天后的心胸比我的博大，比我的開闊……

我站在這裡，不想考證什麼，凝望著這片億萬年的土地，這千百年的廢墟，這一歲一枯榮的野草，我分明感受到一種莫名的震撼。傳說是美麗的，圖騰是美麗的，廢墟是美麗的，底蘊豐厚的文化是美麗的。廢墟一視同仁地對待每一位偶爾光顧的人，裸露著真誠，裸露著坦蕩。曾經有過的輝煌，在歷史的殿堂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讓每一位匆匆過客在時間長河中感知自身的價值。千百年來，關注著並不冷靜的世界，不朽也罷，永存也罷，過去與將來，有形的，無形的，有史料可考的，沒有記載的，猶有的，遺忘的……一切的一切，廢墟站成一部巨著，一部無言無字的書，一部不易讀懂的內涵豐厚的書。不經意翻開一頁，都有太多的歷史積澱，給人以思考，給人以啟迪，發一聲感嘆，憑弔嗎？

我自慚心笨筆拙，不敢妄加為文。這廢墟透出一種蒼涼悲壯的情調，使人想起大漠孤煙與長河落日，彷彿聽到遙遠年代馳來的馬蹄聲，伴隨著吶喊神威的風聲，挾帶著瀰漫的黃沙，湧入脖頸，是親吻？還是擁抱？博大的風，渺小的我，無形的是風，有形的是我，共同沐浴著千年永州，永州千年。久違了，心音顫動著胡笳的和弦，餘音裊裊，裊裊餘音……真的會有和弦嗎？和弦在哪裡？華年將逝，空悲切，孤獨的是永州，孤獨的我！

面對這片土地，廢墟是唯一的；面對廢墟，契丹是唯一的；面對契丹，我多麼想成為唯一。斷壁殘垣，拾起遺忘的碎片，契丹的鐵騎絕塵而去，我還能說些什麼？感慨也罷，興嘆也罷，思潮起伏也罷，淚如泉湧也罷，一切的一切都顯得多餘。唯有站在這片廢墟之上，是真真切切的存在，捧起一抔黃土，仰天高喊一聲：我是契丹人嗎？

曠野迴音：契——丹——人——

城倒塌了，衝天的烈焰在永州上空燃燒，天祚帝魂不附體，落荒逃遁，根本就想不起永州；西遷的耶律大石回望著這片古老而神奇的土地，眼中飽含著眷戀與淚水，嘆息地策馬緩緩而行，你想了些什麼？

幾分惆悵，幾分幽怨，歲月無情，生命短暫，已經無法挽留契丹人的腳步。廢墟，緬懷著過去，裸露著今天，昭示著未來。天已垂幕，我就要歸去，歸入人海茫茫中，尋古仿若一夢，凝在契丹文中，流瀉在時空里……

歡迎光臨企鵝號《閱讀悅讀》，你的足跡和聲音就是《閱讀悅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