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成就了大師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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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潮人」林散之

王一冰 |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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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先引入本期主要人物之一，黃賓虹：

黃賓虹

近現代畫家，擅畫山水，為山水畫一代宗師。早年受「新安畫派」影響，以干筆淡墨、疏淡清逸為特色，為「白賓虹」；八十歲後以黑密厚重、黑里透亮為特色，為「黑賓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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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轉粉，書信上的藝術「慕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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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散之是黃賓虹的學生。傅雷說，在黃賓虹的高足中，林散之的成就實為僅見。

1929年，32歲已為人父的林散之顯然告別了鮮肉的年紀，在烏江老家小有畫名。林散之的畫名，一來得自少時為了貼補家用跟從老城南的畫師學藝歷練的紮實幼功，二來也是生來具有的慧根和後天孜孜以求的夙緣。

簡單說，在某個方面666的大牛，生來就是屬於他的這個結界里的人，天然親近著這個結界里的事。

與書法比起來，當年的林散之更鐘情於繪事。師法陳老蓮、黃癭瓢，他當時的作品多為工緻細膩的人物畫，山水則以臨習前賢為主。並且，他陶然於自己已有的水平。

有師有友，有藝有術，徜徉鄉里的慢生活，聽起來，真讓今人神往。講真，茶酒詩詞，繾綣水墨，這番文藝清新的生活風骨，本來就是古老中國傳統中產階級的生活方式。沒有為什麼，但凡經濟允許，不如此便不舒服斯基，甚或經濟拮据，也寧可舍粥飯而不舍詩畫。

讓這份錦上添花的悠然生活更加精彩的，是張栗庵先生對林散之的提攜。他語重心長地指明了林散之自我陶然的畫藝尚需精進的不足之處。話鋒一轉，張栗庵先生提出，可以將林散之介紹給畫壇大咖黃賓虹。

What？是黃賓虹誒！

黃賓虹當時寓居魔都，山水畫獨步一時，他的用筆用墨自得心法，習畫之人都對賓虹老人的大名滿懷景仰。雖然林散之的書畫在日後蔚然大家，但是在1929年，他依然是個青蔥的路人，心內也懷揣著對名家大師的衝動和嚮往。

於是，在張栗庵先生的函薦下，林散之與黃賓虹開始了書信的往來。一個民國時代的路轉粉的故事，就此開始，並終成佳話。就這樣書信往來了一段時間之後，在1930年春，林散之前往魔都，住在黃賓虹的對面，開始了一段短暫的耳提面命的學藝生涯。在黃賓虹的藝術指導下，林散之的繪畫技藝突飛猛進。其實林散之的大部分藝術生命里，他的繪畫成就，一直高於書法。

1929年12月，黃賓虹致林散之函

此後，世事動蕩，人跡飄萍，但是二十餘年之間，林散之與黃師之間的晤面雖少，書信卻從未中斷。正是這一場書信上的藝術「慕課」，促成了林散之藝術生命上的一次跨越式的升級，奠定了他成為大師的堅厚礎石。

幾十年前就開啟了「慕課」式的學習，林老和黃老都是夠潮的。

作為黃門重要的「函授生」，林散之得黃賓虹老的神傳最多，而遍觀黃賓虹門人，未有如林散之這般出於師門又不泥於師者，在黃氏門牆當中，林散之是公認的翹楚。這也是傅雷感慨的根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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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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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人在這裡，心在路上，如今這種勾搭得小青年們小鹿亂撞的生活方式，在古人看來就叫做「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1934年，林散之孤身一身，行程16000餘里，歷時八個月，完成了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山水那麼壯闊，他要去看看。

漂亮，洒脫。

山水畫不應在筆下編造，而在眼中心中。

這場37歲的出門遠行，應該醞釀在他跟隨黃賓虹學畫的時候。據後人回憶，林散之從上海歸來之後，就已經決定準備遠遊。1933年，在成都任教傳藝的黃賓虹寫信給林散之，談及了蜀中山水對他作品的促進。實習繪畫史的小夥伴們都知道，蜀川之旅促成了黃賓虹由「白賓虹」到「黑賓虹」的轉變。黃賓虹的山水越畫越黑，也真正樹立了他在中國近代美術史上不可替代的風格和江湖地位。

老師猶如此，學生何以堪。於是，那遙遠蜀川，就升騰為一個迫在眉睫的旅行的夢想。恨不得一個快遞，直接把自己寄過去。

林散之《寶興泉》畫稿，1934年

只是，那個年月的旅行遠沒有今天的愜意舒適，沒有天涯咫尺的航班，沒有朝發夕至的高鐵，也沒有浪漫滿心的綠皮火車；沒有帶星賓館，沒有快捷酒店，更沒有國際青旅和網約民宿；沒有求生訓練，沒有專業的戶外裝備，更沒有衛星導航和救援保障：我們今天關於旅行的所有浪漫想像，落實在彼時彼地，僅只是遠足跋涉的風塵苦行和風餐露宿的九死一生。

3月離家，11月始歸，歷經了江蘇、安徽、山東、山西、河南、陝西、四川、湖南、湖北、江西十省，林散之穿越了大半個中國，邂逅奇觀異景、壯山闊水、高人逸士、走卒販夫的同時，也收穫了詩稿滿篋、畫作盈箱。當然，還有數難不死、劫後餘生的小喜悅、小僥倖。

這些都被他一一記述下來了。沒有互聯網和豆瓣，沒有手機和朋友圈，沒有照相機和美圖，林散之將此行的萍蹤見聞寫成了五萬餘字的《漫遊小記》，發表於1935年11月以後的《旅行雜誌》上。

雖然時光過去了80多年，但林散之做的，在今天看來，仍是一件潮事。

得詩160餘首，得畫800多幅。這一趟，沒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