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族執政下的南朝：重蹈皇室內訌的覆轍

從402年至589年，中國南方相繼建立了四個封建王朝，宋齊梁陳，統稱南朝。四朝皆定都建康（南京），統治者為寒族，皇室執掌兵權，東晉門閥士族遭遇毀滅性打擊。宋齊梁三朝皇室紛爭不斷，版圖銳減，陳時只能偏居一隅，被統一北方的隋朝滅亡，南朝是門閥士族從巔峰至衰亡的過程。

一、南朝宋（420—479）

淝水之戰後，北方重新分裂，而東晉王朝內部矛盾激化，寒族出身的劉裕起先後平定孫恩、桓玄、盧循等勢力，又滅桓楚、西蜀、南燕、後秦等國。統一了南方，收復了山東，河南，關中等地。東晉士族均衡的狀態被打破，劉裕相繼廢殺晉安帝、晉恭帝，代晉稱帝。劉裕是南北朝不世出的軍事天才，但是屠殺前朝皇族是其難以抹去的污點，開啟了南北朝後朝誅殺前朝皇族的序幕。

劉宋王朝建立後，士族仍享有高官厚祿，但喪失兵權，無法專擅朝政。寒族勢力開始崛起，掌握軍權、掌管機要，擔任典簽（負責監督掌握兵權的諸王）。

中央機構上，設置尚書省、中書省、門下省、秘書省、集書省，國家中樞權力被分割若干，有利於中央集權，為隋唐時期三省六部制埋下伏筆。劉宋政權把軍權分封給宗室子弟，雖然抑制了士族力量，但是皇族內鬥激烈，削弱了國家實力。劉裕建立宋時，「七分天下，而有其四」，在秦嶺黃河與北魏對峙，軍事勢力佔優，由於統治階層對武將的猜忌、皇族內鬥不斷，國界一直南移，滅亡時達到淮河一線。

422年，劉裕稱帝不到三年就去世了，劉宋政權進入到了皇族內鬥時期。劉義符即位，兩年後因居喪行為不當就遭顧命大臣徐羨之、傅亮等廢黜，不久被殺。劉裕第三子劉義隆即位，為宋文帝。文帝在掌握大權後，誅殺了徐羨之等權臣，一度重用弟弟劉義康，最後兄弟反目，劉義康最後被賜死。宋文帝銳意進取，國內政局穩定，經濟發展，史稱元嘉之治，三次北伐均慘遭失敗，南強北弱的格局被打破，文帝猜忌心強，誅殺了名將檀道濟，軍事上從此處於下風。宋文帝被太子劉劭弒殺，第三子劉駿率軍進京殺死長兄劉劭、二兄劉濬，稱為孝武帝，孝武帝晚年奢靡好酒，劉宋政權走向衰落。孝武之後，太子劉子業繼位後屠殺輔政大臣、殘害宗室諸王，遇刺身亡。明帝劉彧弒君自立，先平定了宗室內亂，隨後北伐慘敗，從此南北實力對比發生逆轉，南弱北強。明帝晚年誅殺立有軍功的諸弟，遺詔命蔡興宗、袁粲、褚淵、劉勔、沈攸之五人託孤顧命大臣，分別掌控內外重區，令蕭道成為衛尉，參掌機要，蕭道成因此崛起。劉昱即帝位，史稱後廢帝，心智不成熟，試圖謀害武將蕭道成，被左右衛士所殺。蕭道成擁立劉準，不久廢殺，篡位稱帝，改國號為齊。劉宋王朝九位帝王有六位死於非命，每一代都發生宗室鬥爭，最終劉裕的直系後代被蕭道成誅殺殆盡，遭到報應。劉準被廢時，曾說願生生世世，再不生帝王家。

二、南朝齊（479—502）

齊是南朝第二個政權，為蕭道成所建立。蕭道成是劉宋政權的軍事將領，宋明帝臨終前令蕭道成為衛尉，參掌機要，後劉宋皇族內亂，蕭道成逐步掌握政權，劉昱被左右衛士所殺，蕭道成立劉準為帝，不久廢殺，隨後自立，國號為齊。

高帝蕭道成和武帝蕭賾時期，齊與北魏政權和北魏通好，對內崇尚節儉，社會安定。武帝去世後，其孫蕭昭業崇尚奢華，與庶母通姦，被弒殺，從此齊國國力急轉直下，陷入內亂。蕭昭業即位僅僅四個月，就被蕭鸞以有病為由廢黜為海陵王，次月殺害。蕭道成的侄子蕭鸞稱帝，為齊明帝，在位四年，皇位從蕭道成一系轉出。齊明帝之子蕭寶卷是中國歷史上最昏庸殘暴的皇帝之一，廢殺六位輔政大臣，導致太尉陳顯達與將軍崔慧景先後起兵叛亂，但都兵敗被殺。蕭寶卷毒殺了尚書令蕭懿，導致蕭懿之弟蕭衍發兵進攻建康，蕭寶卷被殺。蕭衍擁立蕭寶融為帝，蕭衍隨後殺死了齊明帝的諸多子嗣，逼迫蕭寶融禪讓，不久將其殺死。

齊政權比劉宋政權版圖進一步縮小，但是範圍有限。齊明帝之後，昏君屢出，皇權與相權矛盾尖銳，皇帝的肆意殘殺激化了統治階層的矛盾，導致王朝的覆滅。齊政權僅僅存在了23年，是南朝存在時間最短的王朝。

三、南朝梁（502——557）

梁武帝蕭衍代齊，即位初期厲行節儉，梁前期國勢強盛，後期梁武帝信奉佛教，廣建寺廟，放任宗室貪贓枉法，國力衰微。此時北魏分裂為東魏和西魏，東魏叛將侯景投降梁，梁武帝本想藉助侯景北伐，卻又與替代東魏的北齊政權達成協議，交還侯景。侯景利用梁皇族內亂，起兵殺入建康，將梁武帝活活餓死，侯景大肆屠殺王、謝等南方士族門閥，盛極一時的士族在侯景之亂走向沒落。侯景之亂後，梁名存實亡，版圖銳減，江北之地被北齊佔領，益州之地被西魏佔領，只能偏安江東。梁武帝晚年痴迷佛教，釀成了侯景之亂。侯景相繼擁立宗室蕭正德、蕭綱、蕭棟為帝，不久自立為帝，國號為漢，在梁軍的圍剿下覆滅，但是梁的宗室鬥爭卻日趨激烈。

梁武帝餓死台城後，蕭繹首先發兵消滅了宗室蕭譽與蕭綸，並擊退蕭詧，隨後派軍東征消滅侯景。552年侯景死後，蕭繹即帝位於江陵，稱為梁元帝。同年，蕭繹的弟弟蕭紀在成都稱帝，蕭繹聯合西魏消滅蕭紀，但是益州被西魏佔領。蕭繹寫信給宇文泰要求重新劃分疆界，語氣傲慢，引起宇文泰的不滿。宇文泰攻克江陵，殺死蕭繹。蕭繹被殺的同時，北齊放回蕭淵明，擁立其為依附北齊的傀儡皇帝，梁朝內部發生政變，陳霸先殺死了擁立蕭淵明的王僧辯，改立蕭方智為帝，557年蕭方智被陳霸先廢殺，梁朝滅亡。

西魏在攻克江陵後，擁立蕭詧為帝，建立了附庸政權後梁，領土為江陵周圍八百餘里，後梁與西魏、北周、隋統治者世代交好，在隋朝時被吞併，隋煬帝的蕭皇后就是蕭巋的女兒。北齊曾擁立蕭淵明即位，雖然被廢黜，在陳霸先篡位後擁立蕭庄為帝，對抗陳朝，只存在一代。

梁朝亡於梁武帝晚年的怠政與宗室紛爭，武帝死後，宗室相爭，自相殘殺，討伐侯景之亂掌握軍權的陳霸先藉機稱帝，蕭氏子弟為他人做嫁衣。

四、南朝陳（557—589）

陳霸先稱帝時，南弱北強的格局已經形成，南朝陳只能自保，頗似晉朝與孫吳政權對峙的格局。陳代五位君主都沒有推行暴政，陳叔寶即位後不問政事，荒於酒色，被隋朝吞併，中國重新統一，陳朝沒有激烈的宗室紛爭與軍事政變，統治者也沒有進行苛政、暴政，滅亡只是力量不濟，南朝陳是中國歷史上為數不多所有君主善終的王朝。

五、寒族執政與門閥執政的比較

南朝與兩晉王朝執政權分屬分數門閥、寒族兩個集團，執政特點鮮明。

門閥集團出身西漢以降的地主階層，世代為官，經濟富庶，崇尚儒學，世代相傳，可以稱之為貴族。門閥士族注重君臣大義，不輕言廢立，忠於皇室。因此，司馬氏代魏時，廢二帝誅一帝，除了鎮壓反對派，曹魏政權當朝大臣大多為司馬氏所用，政局穩定；東晉門閥執政時，王謝二族掌握軍政大權，不敢僭越，王敦率軍攻克建安，而不敢輕言廢立，反倒是桓溫、桓玄父子一心奪位，反而使士族喪失了執政權。但是，門閥士族也有自身局限性，子弟長期生活在錦衣玉食的環境中，與社會脫節，獨立執政時驕奢淫逸，激化社會矛盾。總之，門閥集團以儒學為信仰，忠於皇室，但是出身高貴，不接地氣，執政政策脫離實際，容易引起社會矛盾。

寒族勢力在東晉末年崛起，南方四朝以及三國時期的曹魏皆由寒族掌控。寒族出身底層，最終仰仗軍事確立地位，制定的政策符合庶民的利益，通常不會引起民變。但是，寒族與士族相比，缺乏根基，對來之不易的皇權異常敏感，在權力合理分配缺乏制衡，宮闈鬥爭、軍事政變層出不窮，對待遜位皇族缺乏仁愛之心。曹丕與曹植爭奪儲位，曹丕抑制宗室，政權被士族控制，南方宋、齊、梁三朝皇帝即不信任大臣，也不信任皇室，其結果是自相殘殺。對待前朝遜帝，寒族生怕皇權失而復得，瘋狂屠殺前朝皇室形成惡性循環，反映出了寒族的劣根性與不自信。曹氏厚待漢獻帝算是特例。因此，寒族執政政策符合民意，因其出生底層，對權力高度敏感，反而引起權力紛爭。

文/一騎絕塵，歷史百家爭鳴特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