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雨:畫畫時,同自己相處得相當美好
| 引子 |
最近每採訪一個藝術家,都能從他們那裡學習和感受到很多,每個人都在接近自己——也可能「自己」是不存在的——的路上。陳雨對自己的藝術創作有很強的使命感,他對自己的時間負責,自覺地負責。也許是他經歷了很多之後(也可能命中注定),才有這樣的一種想法和態度。這很寶貴。以下是一萬七千字的採訪長文,如果你有耐心讀下去,會沉浸到這個時間性裡邊,希望對你能有所收穫。
陳雨在工作室,勤奮而高產,他是雷州的雷雨先生
|藝術家陳雨採訪|
? 採訪人:游正宇(策展人,簡稱「流」)
?受訪人:陳雨(藝術家,簡稱「陳」)
?採訪時間:20161121傍晚;20161204三校和三編
?採訪地點:北京,陳雨工作室
?圖片提供:陳雨、流動的畫廊
陳雨作品,骨子裡他是東方的
陳雨說:這是一隻「弗洛伊德的鳥」
我看這隻鳥有重心有落點有要抓的時空,它可能來自東方,最終會翱翔於東方和西方的天空
禽鳥系列之十,48.5X46CM,紙本,2015,陳雨
畫畫的每一步都帶著實驗性和探索性,像在做冥想。
陳:其實每個人在做事情的過程中,肯定會有自己一些心得體會,你只要投入去做一件事情,肯定會有體會,我覺得現在我更像在做冥想,你在研究一個東西,如果把整個過程說出來,比結果還來得重要。
流:過程很重要的,過程裡邊的思考。
陳:對,這個過程遠遠大於結果。我是特別地被這種過程所吸引。
流:工作的過程對藝術家,特別是對你來說很有效。
陳:因為畫畫的每一步都會帶著實驗性的和一些探索性的東西投入到裡邊。這種過程本身,肯定會帶來很多樂趣。
流:如果把這種分享展開,很適合再做專門的採訪梳理或者做成公眾講座。
畫畫時,同自己相處得相當美好,同另一個自我相處對話。
流:你對藝術的熱愛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你是什麼時候感覺自己真正進入了藝術?
陳:其實對藝術熱愛是從小的,家裡對我有潛移默化的影響。尤其是我大哥,他之前是在師範類學習過這些,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看過他這些所謂的基礎,一些繪畫——石膏像、色彩水粉這些,但那個時候,確實沒有見到其他的書籍或者一些畫。看到這種已經很著迷。也沒有接受大哥的訓練,我就是發自內心地喜歡,就去臨摹,去弄一些塗鴉,小學就開始了。因為我從小還是相對比較頑皮,比別的小孩,我覺得真的對繪畫很著迷,繪畫讓我在另一個空間或者另一個世界裡同別的小孩不一樣,這是在童年的時候。真正走上這條路,差不多初中,家裡人看到我對畫畫比較投入,當時文化成績也不太好。就會支持,讓我去培訓班正兒八經訓練。
流:初中就開始訓練?
陳:對,初中。我後來讀了中專,讀了美術專業,那個時候正式進入繪畫創作,學了水彩,一些水粉,或者油畫這些都學。但是我是在那個時候整個系統接觸了這些,明白了繪畫是怎麼樣的,一直對繪畫很熱愛很有熱情,骨子裡很喜歡那種。我後來工作了當老師,也是為了畫畫才去當老師,我總以為這些東西相通,是有關係的,而且有時間創作。
陳雨中專時留影
陳雨中專時留影
流:師範老師?
陳:對,去教中學。後來還是感覺不行,因為靠那種業餘時間創作一些東西,在那種體制下還是受很大的影響。
流:滿足不了自己?出來又考美院?
陳:後來又考美院,接著工作了七八年,就沒有再工作了。
流:畫畫也是工作啊?
陳:我後來才明白。畫畫如果能夠養活算是很艱難的,太難了。當時,起碼得有一份工資去養它。雖然畫畫不是很大的消費,起碼也是一個小的開支。
陳雨大學時留影
陳雨大學時留影,左二
陳雨大學時留影,右一
流:是一個過程,每個人機遇不一樣,家庭背景不一樣,走的路不一樣。
陳:我之前的同學大多做設計去了,在九十年代。我1995年中專畢業,在老家當了一年老師,後來考了美院,畢業要工作。工作了七年再讀研,七年都在畫,恰恰是都在畫才堅持,才不想工作。不滿意那種現狀。
流:那個工作跟藝術沒關係是吧。
陳:有關係,但是你教畫,教的東西同你真正創作的東西不太有關係。
流:教師範?
陳:教中學,有一些涉及到高考,那種東西我是特別厭煩。
流:你那個時候也是學的這些東西,因為小沒有去反叛。
陳:我讀書的時候,相對叛逆一點,很多沒有按老師那一套來,在班裡也是會被忽略、不受重視那一種。有的時候可能會對著干,偏偏不那樣畫,所以我教別人的話,可能會更那樣,隨著每個人的性格、習慣和思考去做。
流:那樣又不適合高考。
陳:所以走不下去了。做得不開心。這種東西我再教,真的是誤人子弟大了。因為你按照教材去教學生的話,是很害人的,千篇一律,沒有尊重每個人的性格或者個性,我覺得那樣的事情我不太願意去做。因為我是這樣過來的。
陳雨工作時留影
流:你畫畫的自覺性什麼時候開始有的?
陳:一直都很自覺,我如果畫畫,什麼都可以忘掉什麼都可以放下,這個時間還是擠出來的。現在的話,這個行業沒有人管你,你要靠你自覺,本身你喜歡畫了才去做這個事情,你就好好地規劃你的時間,其實每天我畫畫的時間比較長。其他的事務,一些社交還是相對少的。
流:你覺得你真正進入藝術那個時刻,是什麼樣的?哪個時間點覺得你真正進入藝術的感覺了?
陳:我覺得應該是在讀了美院畢業之後工作的時候,我畫畫的那段時間感覺到很深刻了。我起碼有自己的思考了,或者根據自己的意識或者一些追求,做一點事情,哪怕那個工作是大家都有的,但是我畫畫同他們有區別,這種區別我是指在同事之間或者朋友之間,他們如果不再做畫畫這個事情可能感覺差別會很大。我覺得起碼當時可以獨立在思考一個東西,在我創作裡邊。我可以平靜下來冷靜下來,沒有想畫多好,只是會在某一個時間段,會獨立同自己相處得相當美好,同另一個自我相處對話。這是我很享受的,特別享受的。
陳雨在廣州美術學院研究生畢業後留影
家鄉雷州,哪怕哪一塊顏色,或者哪一塊樹,哪一塊客觀對象,特別有親切感。
流:家鄉,雷州半島,紅的土壤還有那些氣侯,那些人情對你的創作有沒有影響?是顯而易見的還是潛移默化的?
陳:我覺得兩種都有,骨子裡你在那一塊地方長大,多少肯定基因都有。人文氣息的感染,包括你父母的教育。你的朋友同學肯定很多東西會感染你,因為他們都是在那裡長大的,帶出來的東西如果共享的話,你肯定會受到影響。但是這種東西也沒有什麼好處壞處,這是很自然的事情嘛。雷州半島這個地方會有一些神秘性、彪悍、有點大方,偏北方的性格。
流:神秘性是指什麼?
陳:我老家那邊,一直感覺像部落,不太開放,不太面對外面的,相對封閉的。感覺很多信息外人不知道。你骨子裡也會有一些東西。從這個地方出去的人,很多人性格肯定會有帶的,平時畫面里也會有。就沒有像廣東其他地方或者江南那樣比較細膩,還是比較烈一點的。我骨子裡會有這種東西,我之前小的時候,在家庭里也是相對比較叛逆。家庭總是會叫你一定要按照它那個設計的路去走。我還是對抗的。
陳雨家鄉雷州的紅土地
流:你是老大還是?
陳:最小的。他們肯定作為一種榜樣,叫你一定去這樣去做,我偏偏沒有那樣去做,我心裡知道他們對我好,還是對著干那種。
流:你知道什麼是對你好的嗎?
陳:我是拿起筆回家鄉畫了幾年紅土,畫了當地的人文一些紅土,做了一些活動展覽,相對比較有情感在裡面。你看過那種風景也好,或者那種色彩,或者各種東西的話,你還是有點觸動。所以我來北方沒有那種慾望去畫風景什麼的。因為沒有直接觸動你心裡某根神經或者一些東西,就是沒有感情。
菠蘿的海系列之四十二,50X110CM,陳雨
雷州魂系列之七,70X90CM,2012.4,陳雨
流:你可能離開了很久,回去想重新把它拿回來,那些東西。
陳:哪怕哪一塊顏色,或者哪一塊樹,哪一塊客觀對象,特別有親切感。你可以聞到那個土的味道各種東西,我覺得這個是不一樣的。你會同它相處了很長時間,或者培養了很長時間。因為你確實在裡面長大的,你就是土生土長的。其實雷州或者雷州半島的各種狀態,從廣東來說,同別的地域還是不一樣的。
流:雷州、湛江都屬於雷州半島。
陳:雷州半島屬於湛江市,雷州半島是三個縣,雷州市是縣級市。我那個地方後來改名了,叫雷州,從事這個行業的,文藝這塊的,挺多的。
陳:可能也是一個風氣吧。包括設計,等等,這些特別多。
流:是現在也有,還是以前?
陳:以前也有。
流:比如文廟,就是出文人?
陳:也有,之前是南蠻之地,蘇東坡都流放去過,貶過去很多人,可能留下一些文化。之前是海盜文化,氣侯惡劣,各種方面促成的,挺好的。我覺得你成長在那裡,你就好好接受這個現實,我覺得也沒有什麼不對不好的,其實我們挺愛家鄉的,雖然經濟各方面挺落後,還是感覺是你的一個落點。你回去的話心裡上很踏實、很親切。在北京,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是一種陌生感,但是我們從事藝術文化,在哪可能都是畫一樣的東西。也沒有說來北京要畫別的東西,沒有。可能在北京,歸屬感沒有那麼強。
陳雨工作室,面對西方繪畫傳統的工作狀態
陳雨工作室,面對東方繪畫傳統的工作狀態
陳雨工作室
那種積累,可能表現出來是自發性。也可以說是自然而然的,東西就那樣出來了。
流:你的作品裡面,不能簡單地說是透露出一種孤獨或者什麼樣的孤獨。從正在藏紅花餐廳展覽的那二十幅畫,你是在表達什麼?感覺不能說是一種孤獨,這樣描述也不準確。
陳:我畫那個踩光人系列,是去看了洛陽的漢陶,漢陶是根據當時的一些生活習慣一些人文做一些作品。我們回去看這個作品的時候,我就會有一種觸動。我就感覺它這種東西讓我來切入讓我來畫,或者去描繪的話,我不一定把它當漢陶來畫。這種材質這種光,會產生很多東西,比如帶來新的一些生命,或者新的一些希望,各種東西。有這種想法在裡面。只要你腳搭大地,接觸這種地氣,就會馬上生輝,就會有這種念頭在裡面。但是真正回到繪畫處理的話,肯定會有一些發生,會有一些微妙的變化。肯定會有一個念頭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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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雨正在藏紅花餐廳展覽的八幅「踩光人」,來自他的踩光人系列
流:畫畫有一種慣性?
陳:是一種平時的積累。你想表達這個,不是你一下想好,之前想過可能不成熟,這一刻很多東西恰好碰上,就會促成這樣一個狀態出來。所以,很多東西我覺得還是有積累的。
流:那種積累,可能表現出來是自發性。也可以說是自然而然的,東西就那樣出來了。會帶著你走,然後把你最新的一些想法加進去,促成一個新的作品。
陳:會是這樣的,因為有的時候確實會,所以我為什麼一定要強調很多東西。確實要多畫多做,才會有一些新東西出來。
流:對,新的自己那種。
陳:對,哪怕你這一階段做得不成熟,做得不太滿意,下次如果再有很好的想法,你馬上就可以在這一塊肯定會很自如那種。
如果我之前,不是從事藝術,我可能會走上別的路。
流:你有什麼宗教的信仰嗎?
陳:其實沒有信仰。但是平時也會喜歡閱讀一些關於佛教的東西,但是我不會一定要去迷戀、沉醉在一個束縛裡面。我感覺畫畫本身是一種信仰。它如果說小一點,它可以拯救我。如果說大的話,可以拯救別人。這個東西本身是一種信仰,它會一直支撐著讓我做下去,我覺得這個東西比任何都重要。藝術對我來說真的是一種信仰,好多人都說是一種修行,我覺得也可以理解是一種信仰。因為它確實同我是息息相關的。我的生活繞不開它,幾乎很多時間都給它了,它最後也是給了我,這種相處特別好。
擁抱之八,45cmx40cm,陳雨
流:你到北京後每天畫畫一般畫多久?
陳:就算你不畫的話,都會思考這個問題。你比如我幾天不畫畫或者不同它有關,我心會很慌,畫畫或者思考藝術,讓我會很陶醉,沉醉在裡面。
流:自己相處這種時間?
陳:我覺得這一點,它給我帶來太多了。如果我之前,不是從事藝術,我可能會走上別的路。
流:什麼樣的路?
陳:也可能會是犯罪的路,或者是一些蹲監獄的路。因為之前在老家,風氣不太好,在那種環境可能會被污染,你會失去掌控自己的一些權力,你會失控,失去理智去做一些事情。恰恰因為藝術把我整個生命,把我整個挽回來。我真的會有這種感覺,因為我之前那一段經歷,確實是會挺危險的一個信號。
踩光之六,45X40CM,陳雨
流:什麼經歷方便說嗎?
陳:就是打群架,或者參加一些亂七八糟的活動。讀中專的時候,包括讀初中都會有萌芽。因為當時整個環境確實都是不太好。在老家,如果你能夠不吸毒或者不打架的話,算是特別好的學生了,特別好的孩子,你最好不要犯這個就特別好,不是你要做到什麼。但是我回到藝術的空間里或者狀態,我就特別有一個自我的狀態,很有自己的想法或者主見去做一些事情,我覺得恰恰是它把我一些想法,或者一些壞的一些東西,消化掉了,消解掉了。它對我真的幫助特別大,我想想都感覺特別大。並且我是很早就選擇這條路,這點很關鍵,按照我的個人理解的話,其實我已經做了一個很成功的選擇了,也不是說這條路一定要做到什麼程度才成功。
流:對你自己來說?
陳:對我自己來說真的是很成功了,因為我確實很早就開始著迷喜歡它,堅持到現在,我覺得是特別幸福的。對家裡人或者對朋友,他們就覺得我走這條路走到現在是不可思議的,他們覺得我不是那樣的人,不會期望我是這樣的,肯定是別樣的,肯定是不行的。
流:他們會很驚訝?
陳:現在肯定會慢慢覺得……
流:現在都認同了,做出了很多成績。
陳:他會感覺你一意孤行,一直堅持這樣去做,他也是很尊重很理解。家裡人本來肯定想你從事一些實用的工作,沒有那麼艱苦,因為他們根本不理解。其實這個只能是每個人的生活方式的追求吧。後來慢慢理解了,開始的時候很不理解。
藏紅花餐廳「踩光人」陳雨個展的開幕現場
流:你畫畫的時候除了自己去思考琢磨一些東西,會開始主動尋找一些思想資源。讓你去閱讀,看哲學書或者什麼的。
陳:其實我還是通過看書或者各方面自己去了解的,我也沒有刻意請教別人,因為我覺得別人多好,同你沒有太多關係,他還是他,你自己還是自己,我覺得必須要清楚。但是很多東西如果是有用的話可以共享,另有一些雖然是好,但同你沒有關係,你可以保持距離。書里的一些,生活的一些,以及一些小東西都是相通的,可以覺悟。也沒有刻意去請教什麼。
流:有沒有覺得自己有一個老師?你覺得這樣有必要嗎?
陳:這樣也有好處也有不好。沒有老師的話,有一些東西你會琢磨很久。如果有老師,可能會別人那兒去聽,有很多很豐富的經驗告訴你。這種對東西要是別人一告訴你,它會變成一個捷徑。我可能不太善於這個方面,我還是不斷地自己折騰。我覺得怎麼樣就怎麼樣吧,都是你自己。我覺得做藝術的話必須是很獨立的,你自己就是自己,同任何東西沒關。
流:進入語言都是有關的,你畫的也是同大家有關。
陳:對,你如果是一代人,真正去看一代人的話,很多東西都是相通的都是很雷同的。比如看印象派、喬托、文藝復興,它們所表現的,其中很多雷同。因為我們畢竟成長在一個時代,盡量少一點來自外部的干擾,做一個很獨立的自己。平時我沒有太請教別人,但也看書看作品,也是一種學習。包括:比如一群朋友坐下來,他們聊天講話,這些話可能不一定針對我的問題,我們去聽,可能就會有一個思考。你會有反思反省,這也是一種學習。或者你哪怕看一朵花一些樹啊風景啊,也是可以學習。它們本身反射到你,也會促發思考。其實我學習,我覺得可以從更廣一點的空間,去看到一些事件,你可以從各種角度去分析,也是一種學習。
投入地去做一件事,無形中會把你帶進去。
流:我看你的畫里,雖然畫的不同的主人公,都有你的部分在裡面。感覺並不是很蒼老或者老成,但是感覺你在追隨或者接近你的那種偶像的高度。比如說畫的那些詩人,或者說你畫的那些人物。
陳:其實每張畫雖然說是在畫別人,其實都是在畫自己,我這樣理解的。每一個畫中的詩人或者每一個繪畫的對象,是另一個你自己。我在繪畫的過程中,會把這個點促成,在那一個時刻出現不同的自己。我們可能有時候會強調說這個是自畫像,這個「自畫像」的含義我覺得非常廣,其實每張畫都是畫自己。這些「自己」放到一個大我的話,或者一些無限的範疇里的話,可能會成為別的對象。所以畫到詩人,會有點傷腦,我會扮各種角色。你確實會很辛苦,每天畫幾張會特別累,確實是這樣,你不能一概而論、千篇一律去畫,用同一種手法。因為每個人每個角色,會有很多細節、很多微妙的變化。這時,你需要很認真很投入去畫,才能促成每個畫面。我覺得這個時間上,不僅僅是肖像,我覺得別的也一樣。
丹尼斯?布魯斯特,45X42CM,紙本水墨,2016,來自陳雨的詩人系列
巴爾蒙特,50X45CM,紙本水墨,2016,來自陳雨的詩人系列
流:你畫物也是在投射你內心的東西。
陳:也一樣,除非你不投入去畫,那就會不深刻。投入地去做一件事,無形中會把你帶進去。你平時的一些習慣性的東西,都可以在繪畫的過程里體現出來。你的心情、你的性格,各種都會有。
靜物之九,48x42cm,2016,陳雨
人體2015之八,48.5X46CM,紙本,2015,陳雨
你如果真正面對或者真正經歷過,你就沒有恐懼感啦。
流:中年人處在童年和老年之間,可能會是融會貫通這三種生命狀態的時刻。你在畫畫的時候,如何投入這種對生命狀態的理解?感覺你現在是一個中年人的狀態,畫裡面有的時候看到一種老者,有的時候看到一種童年的感覺。
陳:其實在這個年齡段,近幾年,我對生命和死亡思考更多。經常會想到這個問題,有時候可能會特別無力、特別無助,對整個生命的思考,因為也經歷了一些,比如說你親人家裡人身邊的朋友啊,去世生病各種。在這個年齡段,思考得最多,之前可能會對一些東西,可能帶一些批判或者讚美。
席勒之手之六,45X40CM,陳雨
此畫「流動的畫廊」微店和「藏紅花」餐廳展覽現場均有售
席勒之手之九,45X40CM,陳雨
流:有切身體會又不一樣了?
陳:對,其實後來才明白,這是很自然的事情。你沒必要去迴避,很坦然地去面對,反而是最好的一種方式。這種調整的過程、調整的方式,也是調整自己的心態,也是一種成長的過程。所以,可能在作品裡面也會慢慢的會有這些,不會像之前的那麼去表現表達那種。剛才你說的比較老成,可能確實隨著年齡的增長,很多東西不會去速成,快速地出來。還是讓它緩慢一點,它緩慢下來,帶一點時間性的,或者慢慢慢慢簡化掉,就會感覺會老成了一點。包括我感覺說話,及一些小東西,也會慢慢不會那麼複雜了。不會糾結那麼複雜了,或者通過一些花花綠綠的色彩,各種去營造這些東西,這個還是關於時間段的心境問題。我覺得在西方,很多是靠空間、視覺去傳達一些東西,但是我覺得中國裡面除了空間,我覺得它還是有一種時間性的。
席勒之手之四,45X40CM,陳雨
流:一個是生命狀態一個是繪畫狀態。
陳:不是說你畫這個畫的時間,而是說畫裡面會傳達出一個很漫長的時間感。不是說你畫這個畫一定要畫多久,不是那個時間。我覺得中國很重要的還是這個時間感。為什麼說很多中國傳統的一些畫家,他到老了之後他的東西就是耐品。它這種是這麼多年積累的一些東西,就那麼幾筆,或者就那麼概括,去放在那裡的話,確實是經過提煉的,經過濃縮的那種,這個本身是一種時間。你思考是有時間的。
流:那種密度,那種包容度。
陳:對,各種的。我是偏喜歡中國傳統繪畫里的時間性。你只要回到繪畫裡面,也有空間,但是太強調的話,你會忽略了你的一些厚重感,這些比較笨拙質樸的東西。這本身同西方是兩個審美的體系,還是不一樣的。但是盡量,你最關注哪一塊,還是側重哪一塊吧。也沒有說刻意去,我有時候真的會很突然間想要以某種方式作畫,有的時候真的是沒有規劃好,就來的即興。
陳:你會想到一個東西。比如我現在畫一個鳥,我對這個鳥可能會表達我當時的一些心境,或者我寄託的一些東西在裡面。我能夠表達它出來,通過這個形象,能夠傳達多少是我的能力問題了,可能有的時候不一定用文字說得清。可能是那種感覺。
席勒之手之十,45X40CM,陳雨
席勒之手之二十,45X40CM,陳雨
流:你有沒有去歸納,你說的你偏重這種時間性,放到時間性裡面的這個心態是一種心性嗎?
陳:也有心性在裡面。因為之前年輕的時候,根本沒有這種思考。你現在面對死亡面對生命,各種東西。你如果真正面對或者真正經歷過,你就沒有恐懼感啦。沒有這種思考之前,更多是來自於恐懼恐慌那種緊張的狀態,它也有那種時間。那種時間表達出來比較慌張,比較急躁,各種膨脹,比較張揚,各種東西。我的那種性格目前慢慢會少,之前還是偏多的。現在的畫表現力可能沒有那麼強了,因為把這些東西去掉了。
流:把這些鋒芒慢慢磨掉了。
陳:會有,不斷地看自己的這些作品,會發現慢慢慢慢地盡量減少,其實這種東西我覺得不需要拿出來。
席勒之手之十四,45X40CM,陳雨
席勒,45x42cm,陳雨
流:這種階段你感覺比較明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陳:應該是2011年後吧。
流:就是來北京大概?
陳:來北京前一年,可能比較明顯。不用那麼啰啰嗦嗦,或者那麼多糾結的東西。哪怕一個東西表達出來,不是直接告訴你是講什麼。因為敘述性太強的畫面,我不太喜歡啦。比如說我之前,畫一個嬰兒,畫一個狗,或者畫一個人,可能會營造一種背景,去達到某一種狀態。我現在不會這樣了,不會一定要去設計一個場景,盡量不要有特別要講故事的那種。
流:你的思想和審美在轉變。
陳:整個方向整個思維,慢慢慢慢切換回來——東方,或者中國。
自信不是別人給的,你肯定是自己覺得,你衡量自己,你做每一件事或者面對什麼問題,你會知道自己是否自信。面對繪畫,我是自信的。
流:你是一個話少的人嗎?還是話多的人?
陳:如果合得來的話可能會說得多一點,平時的話可能比較靦腆不愛表達。要看場合,你面對的都是你覺得不錯的人,就少說一點。因為你插不上嘴,輪不上你。這個時候也是一個好機會,可以多聽,傾聽有時候更享受。有時候自己說,可能會自信度不夠,也沒有必要在這種場合去說。但是朋友聊天的話,我覺得還好。就是不希望冷場,還是可以交流那種。
流:你一直都是一個自信的人嗎?
陳:我這個性格有時候,說實話也是挺悲觀的。這種悲觀不會表現出來,這種悲觀自己還是隱藏的,對好多東西還是帶著一種悲觀。
流:是悲觀還是自卑?
陳:不是自卑。自己對藝術、很多追求這些東西還是蠻自信的。我覺得自信更多是培養出來的,通過你做的事情,或者你的判斷,你的直覺,去促成的。某一件事做到一定份上,這個時候你面對的話,會強大的,內心強大。因為自信不是別人給的,你肯定是自己覺得,你衡量自己,你做每一件事或者面對什麼問題,你會知道自己是否自信。面對繪畫,我是自信的。
陳雨在家鄉雷州採風
陳雨在家鄉雷州採風
流:一個人做得很自信,他才能夠忘我。
陳:還好。我覺得如果能達到忘我的狀態那是太好了,我覺得自己離這個狀態還是遠的。單單說回到畫畫裡面,盡量的忘我的狀態,太難了。在現實里太難了,這個是我們畫畫的每個人都想達到的狀態。你沒有任何雜念,那是很高的境界了。
年輕時還是比較豪放那種。所以為什麼那個時候我畫得很表現,你骨子裡總想噴。
流:你覺得你自己是一個優雅的文人畫家還是一個豪放的搖滾樂人。
陳:我覺得偏好吧,我骨子裡根本沒有文人那種東西。但是,如果能有一點或者沾一點可能會更加讓自己充實一點。如果一直搖滾的話,肯定不可能,隨著年齡的增長,你不可能搖滾到底。
流:年輕的時候可以搖滾。
陳:年輕時還是比較豪放那種。所以為什麼那個時候我畫得很表現,你骨子裡總想噴。表現欲特彆強,所有東西通過裡面發射出去,不是把人家吸進來那種。
雷州魂系列之五,200X300CM,2012,陳雨
流:兩個階段對你來說。那個時候色彩也很豐富。
陳:色彩比較豐富比較濃烈一點,比較暖。偏暖的,我畫畫,之前還是比較偏暖調,熱情奔放那種。
對一個詩人或者對他的一種形象,最終其實是得了一個幻想我感覺,肯定不是很真實的。同他的真實有很大的距離。
流:詩人系列是怎麼開始的,每畫一個詩人是如何決定並開始的?畫一個詩人的肖像,你最想表達他的什麼特質?
陳:詩人系列是今年年初開始的。我買了一些詩集回來看,看了之後,有了念頭想動筆去畫。畫每個詩人我可能也會有醞釀,所謂的醞釀,第一個是看到他的圖片,第二個儘可能讀他的詩,如果沒有詩集,可以百度讀他的詩,通過我的理解去看他去看能夠領會多少東西,進入到他的裡面去——他的私人世界和他寫的詩的世界裡去逛一下。回到我這裡的話,就醞釀通過他這種可能會表達出怎樣的,同他比較吻合的。用各種手段、各種方法,而這僅僅是一個幻想。我在當時通過各種狀態去做了,去接近那個幻想。
陳雨的詩人系列之部分
流:對這個人的一個幻想。
陳:因為我本身同他是有距離的,通過詩把它拉近了一下,這個「近」本身是很模糊的。
流:就是最後呈現的結果?
陳:對一個詩人或者對他的一種形象,最終其實是得了一個幻想我感覺,肯定不是很真實的。同他的真實有很大的距離。其實同他的詩裡面一樣,通過讀他的書,肯定也有一個形象性的東西,或者也有一些具像的東西出現。我畫詩人的肖像,是希望通過他的肖像可以看到他背後的一些東西,隱藏的一些東西。我可能也沒有充分表達出來,但是我想是這樣想的。
流:你以前讀詩嗎?
陳:以前不怎麼讀。
陳雨的詩人系列之部分
流:做這個系列之後開始喜歡讀詩?
陳:我覺得讀詩比讀其他那些理論可能更舒服。看畫也一樣的,我覺得你去看每個畫家的畫,你未必去讀懂它,莫名其妙的有一些東西會吸引你,你在裡面會找到更多的說法,或者一些讀解。其實這個時候你沒有必要同畫家交流。交流他也不可能告訴你很多答案的,根本沒有答案,他自己都沒有準確的答案。恰恰是讀詩同我們去讀每個畫家的畫是一樣的,你可以通過平時的一些審美或者一些判斷去理解去讀它。
流:也可能是一種誤解。這誤解吸收過後成為你自己。
陳:比如看多了之後你可以歸類,這一批(詩人)什麼樣的,那一批(詩人)什麼樣的,想表達什麼,或者在哪一塊做出貢獻努力,到時候會總結的。所以畫這個詩人系列,其實整個狀態,相對也不是特別複雜。有一些會特別快,特別快就觸到,一提筆就來;有一些會很糾結,你總是想那種狀態卻達不到,你設計了一些很遠的目標,很難達到,特別糾結。有一些隨手一捏可能馬上就成了,但是不可能每個都這樣。
流:你最初為什麼想做這個詩人系列?
陳:畫了一些詩人肖像後,陸陸續續有一些朋友也好,或者自己也好,感覺這個是否可以把它當作一件事來做。後來梳理了一下,整個西方的詩人脈絡,幾乎還沒有真正畫中國的,還是在西方那一塊。其實我們作為一個創作者,你只要是讀書的話,你繞不過去這些詩人,他們的貢獻,比我們藝術家的貢獻還大。我覺得這種東西的話,會有很多共鳴點,大家都會讀到這些人的東西。
流:你為什麼說他們的貢獻比很多藝術家都大?你覺得他們的貢獻在哪?
陳:很簡單吧。比如整個表現主義的話,貝恩的詩歌對它影響很大。比如中國的朦朧詩,對傷痕主義,對何多苓、羅中立這一塊是很受啟發的。我覺得詩歌會對每一代人,哪怕是過後都會有影響。可能會先有詩歌,所以為什麼說詩歌是藝術之母,這肯定是有原因的。
流:這是誰的一個說法?
陳:我不記得誰說了。在藝術里,詩也納入藝術里的話。肯定詩歌裡面也有一個很重要的東西,因為它裡面也會探討整個宇宙也好人也好生命也好,一樣我們通過繪畫,有跡象去表達,是一樣的。但是可能詩歌很早就有了,比如中國的詩歌古體詩,畫里題詩,真正了解這幅畫,可能需要讀懂它的詩才能真正領會它整個畫的意境。在中國,詩畫是分不開的。可能我們現在繪畫沒那麼強調了。詩歌對繪畫肯定會影響很大。朦朧派詩歌對應朦朧主義繪畫,有一個直接同時發展的一種狀態吧。也沒有必要去分哪個對哪個更重要。
我們所謂的傳統,東西方也是我們的傳統,西方也是我們的傳統,作為繪畫的話,放大的話,也是我們的傳統。
流:哪一些繪畫傳統對你有影響?或者是素材,比如說壁畫、岩畫、西方繪畫、中國繪畫等等,這可能每一個階段都不一樣。
陳:我的理解,你剛才提的幾個都重要,我都關注。如果現在談架上繪畫的話,你繞不開三大體系:第一個是原始繪畫——壁畫,比較童真的笨拙的,原生態那種,沒有太多意識和目的去做這個事情;第二個是建築,比如你如果玩那種力量感、空間感,你肯定要關注一下建築,因為它裡面的空間感,或者一些力量感是最有說服力的;第三個是平面設計,比如你現在看抽象繪畫,抽象里很多色彩構成都是從平面設計里來的。架上繪畫,你繞不過去這三個版塊。還有第四個附加一個,表現主義的。這些是,我們畫畫的人都有關注的,長期可以關注的。但是,我後來就慢慢地回來,回到中國傳統這一塊。傳統這一塊主要是一些南北宋的,或者明清的八大的石濤的,受這些傳統的一些熏陶吧。我盡量花時間去讀它,或者去進入它那裡瀏覽一下。我真的還是關注西方的反而少了,我真的是會很難興奮起來。去讀他們的東西還是有距離的,包括我們去讀《聖經》,比如你信基督教你如果沒有真正讀懂《聖經》的話,你就不要去信這個東西。你讀懂了,再去做出選擇,肯定是很明確的。我們所謂的傳統,東西方也是我們的傳統,西方也是我們的傳統,作為繪畫的話,放大的話,也是我們的傳統。因為這個東西都是共用的,沒有分那麼細。沒有說國畫或是油畫,沒有必要。有這樣的東西在這裡你該怎麼做,看你要什麼我覺得。
流:跳出這個框架來說。
陳:我必須要這樣。不然你就陷進某個小的空間里,你需要站出來,我覺得這是必須要有這樣的態度。我覺得我還是沉醉於中國傳統,哪怕好多人說,很拒絕中國傳統的東西。其實每一樣新東西一出現的話就變成傳統,我們不能按傳統那種去畫,有這種傳統在裡面的話,你可以在這條脈絡,看怎麼去區別,以後怎麼延續,或者在裡面看到你真正需要的東西,可以拿出來,你根據你當下的時代性和思考,去做去促成這個作品,我覺得這個必須是這樣的。你作為一個當代藝術家、當下的人,你所做的事情才有意義,不然的話真的沒意義。
陳雨的心經系列
流:你說的傳統裡面,很多你很欣賞的,具體是指什麼東西,是一種趣味嗎?還是哲學什麼的?
陳:比如八大也好,或者是范寬也好。范寬的《溪山行旅圖》,一張畫就能說明很多問題了,因為裡面有抱負、有擔當、有氣概、有氣魄,各種境界都包含了,其實你讀一張畫已經讀出很多東西。他把很多人格的東西和人文精神都寄托在裡面,都藏在裡邊,我覺得都可以讀得到。比如八大對人的一些孤獨,或者對一些人的各種冷漠,各種人情世故的一些思考。他畫鳥,這個鳥不是鳥,說不清楚是什麼鳥,他借著這個鳥表達一些事情,但是他其實更多的是可以藏在背後。我覺得你哪怕畫一個山也好,有時候你不會覺得它是山。你會把你很真實的或者很現實的一些東西傳達出來。我覺得好的畫,不一定是他的畫面,畫裡面的線條怎麼樣。那個是技術問題。但是通過這些東西會呈現出來。你會感受到。
陳雨的陶罐系列
流:那種人文精神?
陳:對,人文精神也好,對人的一些生命體驗也好,或者一些思想性的東西,我覺得都有這個裡面。
流:這種人文精神是偏東方的還是?
陳:它偏東方,但是它很多所謂的共性還是有的。我們經常去讀這些東西的時候,我們讀到什麼,這個很關鍵。不要說一看到那種手法或者什麼的話感覺很老土,我覺得不是。一看那壁畫太牛了,看你真正需要什麼,這個很關鍵的。但是我們可能現在不可能畫一些比如像穿衣打扮也像古代那樣的,不可能那樣畫,肯定是不能那樣,但是其實很多的比如它裡面的一些境界的東西,我覺得是相通的。現在都可以用。因為中國很講究混沌這些東西,很多東西融合在一起。比如你看一座山,遠看是特別輪廓,就是一個線條;近看的話,確實亂七八糟的,但是也不會說亂七八糟,確實很和諧地相處,各種植物,各種成長的生命。但是你拉開距離去看的話是那麼樣的,近看也是那樣,看你怎麼理解。你看中國畫確實很多東西都可以進到畫裡面,特別和諧、特別融合的一種狀態。特別協調,畫面里你從每個空間鑽進去看的話都特別舒服,我覺得國畫裡面或是中國傳統里很多是真的很偉大。
一樣表情,2016,陳雨
流:你從西方繪畫裡邊,你讀到的是他們的人文精神還是什麼東西?你感覺到距離感的又是什麼?
陳:我覺得比如架上繪畫,首先它是二維的視覺的。我們就從繪畫語言去看的話,比如說它的空間感也好,它的色彩也好,它的審美氣味,因為每一個時代,審美氣味肯定不一樣,有印象派,或者是表現。現在可能會偏抽象性,我剛才為什麼說可能以後我的作品裡面,也要帶一點抽象性的,這一點也是同我的過去也有區別,也達到整個世界的審美平台。我覺得這個是必要的,不然你如果這時還畫很具象很寫實,再去表達很難,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不會一下挑這麼難的,就是這樣的。讀西方的話可能會更多去,因為它很多東西確實同整個科技,或者發展當中它的邏輯,它的哲學,它的信仰,確實有關的。我們會冥冥之中也在裡面感覺到,平時看的基弗的東西特別明顯,他裡面本身會傳達一些歷史,或者一些生命,或者一些戰爭啊和平啊,各種的這種東西,畫裡面本身會有,比如人的孤獨,一些無助,各種都有。他通過這種手段材料,通過這種畫面去讓你感覺很深刻,這個是特別高明的一種手法。
流:表達充分。
陳:對,我還是偏喜歡,能夠相對走心一點,入心一點的那種,比如中國畫我會慢慢品。因為中國畫會讓你很平靜,不會說一下很張揚那種,很狂那種沒有,它會把這個東西去掉,燥的東西,或者火的東西,會去掉,這個是古人那種。
流:這種哲學影響了它對心性的修行。
陳:肯定會同哲學體系或者思想體系有關,或者與當時的環境有關,或者個人的訴求,或者一些寄託有關,都有關的。
流:你更喜歡這種。
陳:我挺喜歡這種。我不會說現在喜歡很張揚那種,或者視覺衝擊力特彆強的。因為這一種我覺得還是根據個人的性格,你性格是什麼樣,可能到時候出來就是什麼樣。
流:個人價值體系的判斷。
陳:也沒有說一定要那樣才行,我覺得沒有必要。人家也是那樣的,你不一定要是那樣的。這個東西必須是要有一些自己的東西在裡面才行,不然你出去的話,人家都找不到是誰的作品。
一個畫家的狀態的展現,肯定是在別的生活各方面全部加起來才行。如果光一幅畫去說明一個畫家,我覺得說不清,不夠充分。
流:哪一些小時候的個人經歷對你的繪畫有影響,在藏紅花餐廳展覽的多幅畫,感覺那個立身人像的手都沒有畫出來,似乎都背在背後。
陳:那個其實我就是通過一些肢體語言去表達,手本身是一個肢體語言,是一個很豐富的部分。包括人的表情,包括整個肢體語言同時互動起來也是一些行為動作。其實不需要手,或者哪怕是一個眼神或者哪怕一個表情都可以表達,盡量隱藏起來,可能也是當時的一些畫面需要。也沒有說刻意隱藏起來,想表達什麼。也沒有太多這種。
踩光之十七,45X40CM,陳雨
踩光之十五,45X40CM,陳雨
流:這種減法,對某一個特定的一些地方去表現?
陳:這種減法有時候確實會根據一些畫面需要。比如我畫我的自畫像,就畫一個頭,就畫幾條線。在當時你可能就想要這種,就行了,就達到了。就沒有必要你畫一個整個人在那裡幹嘛。沒有必要了。
流:對於手你似乎有特別的青睞想去表達?
陳:因為我06年的時候,我就畫了一個握手的系列。兩個人握手,因為我也是在現實里感受的,在人的交往過程中,肯定通過握手,或者再見或者擁抱各種,這種手的一些肢體語言。那麼比如你同動物怎麼握手,同人怎麼握手,情感或感情到什麼程度怎麼握手。其實真正的結果或者藝術,在握手的背後隱藏著。有時候比如說談生意握手,或者上級同下級握手等等,或者你在位的時候他同你握手是什麼程度,你離開了退休了不在這個位同你握手是什麼,這可能通過人世間一些現實去嘗試,我那時候畫,有這種切入在裡面。後來畫了席勒這個手,我看了他這個手,我覺得他真的很多東西都可以通過手來表現。我後來就讀他的畫,就感覺他手特別打動我。他的手可以淋漓盡致傳達他整個的心境和一種狀態,我就畫了這個手。平時就無形把自己也帶進去,你畫這個手的時候,你會想到一些東西,比如說手他這樣抓是什麼狀態,比如各種糾結是什麼狀態。同我之前畫的握手系列,也有一點共性。我之前畫兩個人握手,握手可能還是沒有靠近的握手,比如手會戴著手套,同動物是怎麼握手的,之前想得更複雜一點。
陳雨的握手系列
席勒之手之十二,45X40CM,陳雨
流:多樣性的展現。
陳:對,後來回頭看有幾張挺有意思的。大體還是有一點多餘的,想表達的太多了,沒有那麼純粹。我就想到比如說我背景是黑的,有一個手是偏紅的,有一個手是偏白的,這種東西通過一些色彩可以達到你想的那個點。為什麼這個手是白的,或者那個手偏紅的,背景是黑的,當時也有通過這些來營造它或者去暗示它,畢竟還是表現,可能很多東西還是通過這些東西表現的。現在它是自己兩個手去表達,不用通過藉助別人,他自己的手可以表達一些事情。雖然它是一個局部,我覺得它可以傳達很多信息出來,這種信息是一個具體什麼,我也說不清。
流:你會去發展成一個系列嗎?
陳:我已經畫了有二十幾張吧。不多,如果真正去畫系列的話,比如我要通過我的手,去畫可能會更好一些。我目前是藉助席勒的一個影子去呈現我的想法。我是標明席勒的手,因為確實是藉助他的手呈現我的一種狀態,同那個漢陶系列還是有一點區別。先畫手再畫踩光那個系列。踩光系列我是親身經歷去看了漢陶,漢陶在展覽的時候會打著光,總是幻想當時這些人是怎樣的,因為畢竟它們與我的時間距離特別遠。當燈光一打,就感覺整個東西鮮活了很多,注入了另一種生命一樣的感覺。我通過畫它踩著這個光,好像重新換血那種。有時候,畫畫的時候的狀況,很難用語言來表達,說不清。我最害怕別人問我哪一幅畫要表達什麼,這個問題是最難回答的。
流:你可以用其他方法回答。就是繞著。你用文字來說,很多時候繞著繞著別人感覺得到。
陳:我覺得畫裡面能夠表達一個人,能夠呈現一個人的狀態的,這樣的比例是偏少的。一個畫家的狀態的展現,肯定是在別的生活各方面全部加起來才行。如果光一幅畫去說明一個畫家,我覺得說不清,不夠充分。所以很難。
流:他預留了很多空間在畫裡面。
陳:因為僅僅是一幅畫。比如我剛才說的那個,范寬的《溪山行旅圖》,他是一張畫確實包括很多了。你說下一張畫要怎麼樣,但是下一張畫要表達另一種情景。你說哪一張畫都去用一樣的東西套上去是不可能的,這張畫是表達這種東西。就叫讓他本人也說不清。
流:但也不完全是他本人。
陳:因為他很多東西沒有太強化個性的那部分去,你很難很明確地去說清楚,我覺得太難了,對一個在畫面背後的畫家本人的理解。但是你說對(畫家創作的)一個體系,或者對一個脈絡,我覺得這個必須要說清楚。
流:那就是談自己工作的體系或者工作的脈絡。
陳:我覺得這一部分必須說清楚。每一個藝術家必須要梳理。你是怎麼來的,你現在幹什麼,接下來要幹什麼,必須要很清楚。
流:給別人看就是你的工作脈絡,你的工作的方法。自己怎麼去判斷,判斷的依據是什麼,怎麼根據這些判斷來行動?
陳:人也可以稀里糊塗過一輩子,但是我覺得活得明白更好一點。你做這個,整個脈絡必須要梳理清楚,不然以後人家去研究你太難了。因為每一個過去的大師,你去看的話都是很清晰的,哪一個朝代是什麼樣的。比如齊白石怎麼來的,或者八大怎麼來的,董其昌怎麼來的,等等,他們都會有聯繫的。不可能,突然間蹦一個出來,那不可能的。你肯定會從中去搭著你哪一條線,才促成這個。我是不會去找捷徑小道的,你必須要找一個正道,大家都走在這個道上。但是你要找到,同別人不一樣的,這是我的理想。如果你偏偏找一些捷徑小道,同別人差距很大,你說什麼別人會覺得沒有意思,你也不會成長得好。你必須要在這裡,比如說那時候,杜尚為什麼他牛逼,我覺得當時整個巴黎,大家都會覺得繪畫死亡不知道怎麼辦了,每個人都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你幫助大家說出來了,引著大家從這個方向走,這個方向不是小的,特別寬廣。大家就為你鼓掌,這個就是牛。這就比如說,大家都在罵,但是你要罵得聽起來很舒服很在理。大家才會很服,因為大家不會找到一個很關鍵的東西切進去,杜尚這個時候提出來了。他通過行為一個作品,就把整個時代改變了,打開了一個很大的窗戶,讓大家看到不一樣的世界。這是我們做藝術的想這樣去做。肯定很難,因為我們知道有這樣的道理,或者知道這樣的事,我們盡量往這樣去做,做到怎麼回事就是怎麼回事。
我現在反而不一定要強調一定要在正兒八經的那種空間展示。
流:對「踩光人」這個展覽,你喜歡把藝術帶進日常生活的氛圍裡面?帶進非常規的一些展覽的地方。
陳:我現在喜歡這種方式。現在很多藝術必須要找一個大眾化的方式,讓更多人去讀,不要搞得太嚴肅,很至高那樣的,高高在上的那種,沒必要。你盡量放進去,每一個群眾體,每一個文化程度都有,藏紅花本身是一個咖啡廳,也是西餐廳,它會去留的是各種人群的人、各種文化程度的人。其實你平時去看展覽也是一樣的,換一個空間而已,這種空間讓你不會感覺正式地看展覽了,你會坐下來,心會平靜一點,或者你會在一種狀態下,面對這個作品的時候,可能會比你去展覽館看作品可能會更好,我覺得很重要。就好像某一幅畫掛回你家,你在某一種心情或者某一種狀態看它都會不一樣的。我們常規的看法是,藝術品一定要掛在美術館,我覺得沒有必要都把它當神品一樣的感覺去做。讓藝術走到每個人的空間里,以後會是一種很大的走向或者趨勢。我之前想在老家做個展覽,因為畫了紅土地這個題材,就想在紅土地上展覽,參觀的不一定是懂得藝術的,可能是老百姓我覺得都無所謂,藝術必須要回到它在的那個地方,他們也可能會有不同的解讀或者不同的讀法,會有不同的聲音出來。我覺得是另一種狀態。沒有必要,一定要在畫廊或者美術館展覽,那可能更多是一定要把學術各方面勒得太緊了的一種狀態。我算很樂意,因為我現在詩人這個系列,我是在廣州圖書館做。我覺得圖書館去的人都是讀書人,都是有文化的呀,這個畫畫肯定也是在文化裡面體現的一個小部分而已。他們都可以讀,因為我們現在在每一個空間做的話,也不僅僅是為了交易或者市場,我覺得你會讓更多的人讀這個東西,我覺得越多人讀的話,肯定以後關注的越多。藝術無處不在,但是每一個空間做的話,每一個空間需要把控不一樣的品質和一些主題。我現在反而不一定要強調一定要在正兒八經的那種空間展示。
藏紅花餐廳「踩光人」陳雨個展的開幕現場
你也在做,人家已經做得很好了,你做不到,這個時候是特別打動人的。特別想要的,特別刺激的,刺激到你的。
流:作為一個觀眾,你如何閱讀一件藝術品?
陳:作為觀眾,如果他稍微有文化一點的話。也是根據他平時積累的一些東西去判斷,去審美或者去切入。比如說他看這個圖形,可能會同他平時積累的可能會在這個方面表達這樣子,他可能會充滿更多的幻想或者聯想。
流:你自己呢?
陳:我自己肯定也會。比如我看他這一塊,我會找,比如我看這個畫家我會找他源頭的一些東西,它是從哪裡過來的,或者他在這一塊會做到什麼程度什麼狀態,比如說他專攻鄉村的或者一些人文的,他在這一塊做出了什麼努力,通過一些怎麼樣的畫面去呈現出來,我們會關注他繪畫的本身,繪畫裡面的語言,還有背後一些東西。我們可能會這樣去分析吧。
陳雨的禽鳥系列
流:你也不可能對每個藝術家都那麼去關注?
陳:肯定會對自己感興趣的。因為有一些我就知道,就比如你讀書不可能什麼書都讀,你一翻就知道怎麼回事,你不可能什麼都關注的,一樣的,就閱讀量。有一些畫,我看了大概歸哪一類?如果沒有太多亮點的話就沒有必要關注了,不可能花這個時間去關注。都沒有時間去關注自己。我覺得同讀書一樣,你不可能什麼書都讀,你不可能現在去讀小孩的,各種書都讀,不可能。但是會有啟發,比如說我們有時候看兒童畫會有啟發。所謂受啟發,所謂觸動到你,肯定是你也想到做不到人家做了,這種東西是特別觸動的,就是你也在做,人家已經做得很好了,你做不到,這個時候是特別打動人的。特別想要的,特別刺激的,刺激到你的。但是可能,也不會那麼狹隘地根據自己喜歡去看人家,比如說我們平時有一些裝置行為,雖然我們是學畫畫的,因為這種東西都是共性的東西,有做得好的話我們一樣覺得好,一樣值得學習交流。不一定是你畫這種的就不要去關注寫實,或者不要去關注抽象的,沒有這種定論。
你看別人做這個事情,別人可能和自然萬物也是一面鏡子,通過這種東西會照你自己。
流:最後一個問題,你是怎麼去了解自己,主要是通過繪畫這個過程嗎?
陳:我覺得肯定要通過繪畫的過程,最終是慢慢了解自己,發現自己。
流:因為這個事情是你做得最投入最持久的事情?
陳:在我的世界觀里沒有說超越自己那種概念,我覺得能夠去盡量找回自己,好好做自己,我覺得已經夠了。超越自己就不是自己了,我覺得是這樣的。其實我們也不斷在這個過程當中,去慢慢地同另一個自己,或者是真正的一個自己去對話也好,去存在也好。我覺得這個很關鍵。
陳雨的自畫像系列
流:為什麼要說另外一個自己呢?
陳:其實很多這樣的情況。比如我們面對很多現實或者很多東西的時候。現在我在這裡,可能我會思考一些問題,做一些事情,可能不一定是一個很真實的自己。我會假設一個我那個自己在裡面,我經常會,思考問題也好,我總是感覺有兩個自己同時存在,那種幻想。
流:是你的一個目標。
陳:不是目標,它會潛在裡面。
流:是不是到中年會有這種感覺,他們都說做夢的時候是另外一個自己看自己。
陳:會有,有時候看別人會看到自己。你看別人做這個事情,別人可能和自然萬物也是一面鏡子,通過這種東西會照你自己,會有。會提醒你自己,或者是感覺你自己就那樣的或者沒那樣的,會通過這些東西。我覺得畫裡邊也會有潛在的自己。比如通過一些畫面會呈現出來你自己的狀態,其實這種狀態,也是很說不清的。
流:有一種陌生化?
陳:對。我覺得你會琢磨一些問題,或者通過做一些事情的話你會很堅定,或者怎麼樣,這個慢慢慢慢會讓自己特別明白,特別自信。我覺得只能是通過自己實踐或者通過一些認知,或者一些行動去慢慢地確認。我覺得這是一輩子的事情。因為你通過別的事情都很難去確定自己,比如別人告訴你這個經驗,或者別人告訴你怎麼做,那個不一定是你自己。因為你沒有通過自己真正地去折騰出來的話,我覺得這個東西沒有一個太大的,對你自己的一個說服力的。我作為一個繪畫創作者,只能是通過這個繪畫過程去認識自己,或者去成就自己。我覺得這個很漫長,但是也是很快樂的。真的是這樣。
流:好,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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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動的畫廊」藝術家推薦:陳雨
陳雨,1975年生於廣東省雷州市,2008年畢業於廣州美術學院油畫系研究生班,獲碩士學位。畫家,現居北京。
採訪、編輯:游正宇
採訪是一個挖掘和傳達的「活路」
「活路」是四川話,工作之意
| 藝術家採訪回顧 |
「流動的畫廊」新展之一踩光人:陳雨繪畫作品展
展期:2016年11月18日-2017年2月6日
展地:北京五道營「藏紅花」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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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你的牆壁掛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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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長得帥的都去畫畫了!
※會畫畫的人,要相機有何用?
※老樹畫畫:春風來過卻又回,當時亭下無人陪。如今惟有松相伴,已是秋風漸漸吹
※畫畫時的你,真美!
※他雖然沒有學過畫畫,但從小有個相當畫家的夢想;繪出了最質樸的風景。
※當我畫畫時,我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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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畫,畫什麼不重要,讓自己享受畫畫時的幸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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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稀油畫:我畫畫,只為了在來去之間,安頓好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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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時候撿起畫筆,好好畫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