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的興起與滅亡：一國兩制下的雙軌制政體

前言

遼國是契丹族建立的封建王朝，共傳九帝，享國二百一十年。遼國中國歷史上是除清朝外立國時間最長的異族政權，其國祚之久很大程度是堅持雙軌制政體，統治者既借鑒了漢人的有益成果，又保留了契丹族的民族特性，最大程度的維護了兩大主體民族的權益，鞏固了政權的穩定。

一、遼的建立：耶律阿保機建國

契丹族源於東胡鮮卑，唐太宗時期在契丹人居住地設置松漠都督府，酋長任都督並賜李姓。安史之亂後，唐朝喪失了對各地藩鎮的控制，安史舊地河朔三鎮處於半獨立狀態，客觀上促進了契丹族發展壯大。

契丹酋長遵循原始社會的世選制，大汗由八個部落中選舉，遙輦氏壟斷契丹汗位長達170年，耶律阿保機憑藉軍功取代痕德堇可汗成為契丹族的新一任酋長。按照傳統制度，可汗之位要三年改選一次，不世襲，可汗家族的男性親屬均可以參加，阿保機的叔伯兄弟都有資格參選大汗。阿保機想成為世襲的皇帝，引起了各部族的不滿。阿保機的弟弟三次發動叛亂，史稱諸弟之亂，阿保機取得了勝利，沒有殺害他的弟弟，但是傷亡慘重。隨後，阿保機以改選大汗為名召集其他七位酋長，全部殺死。在鎮壓各部勢力後，阿保機建立契丹國，自立為帝。

阿保機重用韓延徽、韓知古、康默記等漢人，攻打党項、室韋諸部落時，韓延徽屢次獻計。韓延徽幫助阿保機建立城郭，安撫降服的漢人，制定禮儀制度，受到了遼國三朝統治者的重用，開創了幽州韓氏一族。韓知古與康默記為契丹消滅渤海國立下戰功，韓知古的孫子韓德讓深得蕭太后的信任，被賜姓為耶律隆運，韓德讓家族在遼國是皇族耶律氏、後族蕭氏之後最顯貴的家族，兩韓家族佔有重要地位。阿保機消滅渤海國後去世，漢化程度最高的長子耶律倍留守。

二、皇位爭奪與政權的動蕩

耶律阿保機去世後，他的妻子述律皇后攝政，開啟了遼朝女主專政的局面，遼從建立至滅亡，女主幹政自始至終，影響深遠。述律後偏愛小兒子李胡，不喜歡長子倍，於是立次子德光為帝，立少子李胡為皇太弟，遼國皇位在述律後三個子嗣的後裔中競爭了四十餘年，政局動蕩不安。耶律倍受到母親和弟弟的猜忌，投奔後唐，在後唐滅亡時被殺。

遼太宗耶律德光利用後唐內部矛盾，幫助石敬瑭登上皇位，奪取了幽雲十六州，導致中原王朝在軍事上處於被動。耶律德光為適應不同民族和不同的生產方式，推行一國兩制。中央設置南面官和北面官，南面官員仿照漢制，統治漢人、渤海人，北面官員運用契丹制度，統治契丹人，一律運用契丹貴族。地方行政機構方面，契丹和北方少數民族地區實行草原部落制，原渤海及幽雲地區實行州縣制，此外還有一種制度稱為「投下軍州」制，遼國宗室、外戚、大臣及所屬部落立有戰功的人，以其所屬人口設置。投下軍州下的人，既受政府統治，又依附於主人，身份介於奴隸和僱傭農之間。頭下軍州所屬官吏，除了節度使外，一切任免由各州貴族委派。因此，遼國在很長時間內並沒有實現中央集權，是以契丹貴族為主體的軍事行政聯合體。

947年，耶律德光南下消滅後晉，太宗本欲在中原立足，但是契丹軍事行動不提供後勤供給，以打草谷為主，通過四處掠奪進行供給。契丹貴族瘋狂掠奪激起漢民的強烈反抗，遼太宗被迫撤軍死在途中。此時，遼國貴族不願意認為李胡為人殘暴，又同情耶律倍的遭遇，耶律倍長子耶律阮在南北院大王耶律吼和耶律窪的支持下稱帝，為遼世宗。述律後和李胡果然率軍爭奪皇位，被遼世宗擊敗，述律後被囚禁後死去，皇位回到了長子耶律倍一脈。

世宗即位，部分契丹貴族不服氣，叛亂不斷，即位僅五年就被耶律察割所弒殺，太宗德光長子耶律璟即位，為遼穆宗，皇位來到了次子耶律德光一脈。李胡和其子耶律喜隱再度謀反，述律後有意擁立少子，但是反對者實在太多，李胡因謀反死於獄中。穆宗在位十八年，遼國走向衰落，周世宗北伐連克數州，穆宗一度有意放棄幽雲，可惜世宗得病撤軍。穆宗也是被殺身亡，遼世宗次子耶律賢被舉薦為帝，為遼景宗，遼國皇位最終回到長子耶律倍這一脈，直到滅亡。

三、遼的鼎盛與澶淵之盟

遼景宗革除弊政，國力迅速復甦；預立太子，結束了遼國極度混亂的傳位秩序，傳位嚴格遵循嫡長子繼承製；軍事上推行守內的政策，不主動南下進攻中原。宋太宗攻打北漢，遼國派兵援助，被擊退。隨後，太宗藉機北上收復幽雲十六州，在高粱河被耶律休哥等名將擊敗，宋朝的軍事政策改為守內需外。

景宗幼年時經歷父母被弒殺的悲劇，受到驚嚇，體弱多病，英年早逝。12歲的聖宗即位，尊蕭綽為皇太后，30歲的太后攝政，太后的父親蕭思溫被政敵謀殺，孤兒寡母，沒有外戚可以依賴。蕭太后重用耶律斜軫、耶律休哥、韓德讓等大臣，屠殺掌握兵權的宗室，解除他們的兵權，遼國實現了中央集權。蕭太后攝政時期，兩度擊敗宋軍的北伐，征服高麗，隨後太后與聖宗親自南征，與宋軍交戰不利後，訂立和約，雙方各守邊境，約為兄弟之國，保證了宋遼長達一百二十年的和平，宋遼國力達到頂峰。

聖宗去世後，長子宗真即位，為興宗。興宗的生母法天太后攝政，大權獨攬，將興宗養母齊天皇后迫害致死，母子結怨。法天太后曾想廢帝，立次子宗元為帝，宗元把消息告訴了兄長，遼興宗通過武力囚禁法天太后，開始親政。興宗始終沒有設立太子，長子耶律洪基只是授予兵馬大元帥，曾酒醉之際聲稱要在百年之後把皇位傳給弟弟，導致宗元父子對皇位有非分之想。興宗時期遼國開始走下坡路。

四、昏聵二帝：遼的覆滅

耶律洪基即位後，稱為道宗。遼道宗是歷史上有名的昏君，絕不是《天龍八部》中所說的那樣胸懷大志，有意南下消滅宋。道宗和穆宗類似，腐朽奢侈，不理朝政，導致奸臣當道。道宗剛即位不久，就發生了皇太叔宗元父子的叛亂，道宗消滅了叛軍，自以為高枕無憂，重用耶律乙辛等奸臣，聽信讒言，賜死皇后，皇太子耶律濬也被乙辛害死，史稱十香詞冤案。道宗去世，皇孫耶律延禧繼位，即天祚帝，天祚帝和祖父道宗一樣不理朝政，沉迷於遊獵之中。女真部的酋長完顏阿骨打起兵反抗，安逸已久的遼國軍隊不堪一擊，一場規模不大的部落起義動搖了遼國的統治，國內耶律章奴叛亂，卻導致皇族分裂。

樞密使蕭奉先是天祚帝元妃的哥哥，秦王、許王的舅舅，天祚帝的次子晉王賢能，在皇族中有極高的聲望，成為太子眾望所歸，蕭奉先害怕秦王不能為嗣，誣告耶律余睹勾結駙馬蕭昱陰謀扶立晉王耶律敖盧斡，結果蕭昱、晉王其母親文妃都被賜死，耶律余睹投降金朝。晉王被賜死，「王素有人望，諸軍聞其死，無不流涕，由是人心解體，」契丹貴族對天祚帝倍感失望。同時，位於遼南京耶律大石和李處溫立秦晉國王耶律淳為帝，但是剛稱帝不久就病死，蕭德妃稱制，李處溫父子打算挾持德妃至宋，被發現後誅殺。蕭德妃請求金朝，允許天祚帝子秦王耶律定為帝，一切條件均答應，金朝不允許，遼南京被攻破，德妃投奔天祚帝，被誅殺。經過兩次內亂，遼國勢力更加孱弱，宗室大多被捕被殺，1125年天祚帝被捕獲，三年後死於上京囚所。

五、其他遼國政權

1、北遼

1122年3月立國，天祚帝流亡夾山，鎮守遼南京的秦晉國王耶律淳被李處溫、耶律大石擁立為帝。同年，耶律淳病死，其妻蕭德妃攝政。1123年，遼南京被攻克，蕭德妃和耶律大石投奔天祚帝，蕭德妃被殺，但耶律大石卻得到赦免，其後天祚帝被捉，遼滅亡。天祚帝子梁王耶律雅里逃出，被擁立為帝，同年因打獵過度勞累而死，隨後興宗的曾孫耶律術烈被立為皇帝，在位不到一個月死於兵變。北遼政權僅存在了不到2年，總共四位皇帝，與遼朝血緣關係最近。

2、西遼

西遼是耶律大石所建立，歷經三世三帝二後，立國八十八年，是契丹族在新疆、中亞地區建立的政權，與中原王朝的聯繫並不密切，最終被蒙古帝國消滅。契丹貴族波剌黑於1224年建立起兒漫王朝，在伊朗地區，是契丹人建立的最後一個政權，稱為後西遼，1306年被伊爾汗國兼并。

3、後遼

遼皇族後裔建立，1216年耶律廝不自立，被耶律留哥與蒙古聯軍所滅。

4、東遼

後遼滅亡，耶律留哥建立東遼，是蒙古的附藩。1269年，忽必烈撤藩國亡。

六、遼滅亡原因

遼國立國二百一十年，其滅亡符合王朝興衰周期規律。遼國的最大亮點是一國兩制，契丹族依然過著草原部落遊獵的生活，漢民地區實行州縣制度，兩種文化交融、互補，終遼一朝，幽雲地區鮮有反抗契丹族的大規模起義。契丹族保持民族特徵，軍事力量並沒有迅速削弱，維持國祚二百餘年，即使滅國，耶律大石在新疆地區的迅速建立政權，說明契丹並沒有徹底頹廢墮落。

遼的滅亡是規律使然，道宗、天祚兩帝長期不理朝政，導致統治階層矛盾尖銳，軍隊戰鬥力降低、皇族分裂。長期的和平導致了遼、宋兩國統治者都趨於安逸，遼帝沉迷打獵喝酒，宋徽宗熱衷於書畫文藝，缺乏憂患意識，突然遇到強敵措手不及，缺乏應急能力，屢出昏招，國破家亡。腐敗、政權是滅亡的表象，遼的滅亡只是中國歷代封建王朝的循環而已，一個北方異族政權能夠堅持二百年之久實屬難得。

遼國是中國漢化程度較差的少數民族政權之一，因此受到史學界的批判甚至是忽視。筆者認為，正是由於遼堅持民族特性，有選擇的接納漢族文明，保持了國祚的長久。遼之後，金朝統治者放棄民族傳統，全盤漢化，迅速衰落滅亡，元朝統治者排除漢文化，崇尚蒙古傳統，元朝不到百年就被趕出中原。遼的一國兩制值得思考。

文/一騎絕塵，歷史百家爭鳴特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