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亞偉 效率的誘惑

劉亞偉

筆名亞子，1953年生於山東曲阜，北師大研究生學歷。自由作家，獨立學者。著有《我是一個兵》《五十年謀殺》《拾麥女》《旱》《吉他手》《報社》《今夜與誰同眠》等長中短篇小說，歷史紀實《孔府大劫難》等，另有散文、隨筆、文學評論等散見於各報刊雜誌。近期有微講座《自我啟蒙與救贖》。

「

——《在霧霾中妄議》之一

這些年每逢進入十一月，中國北方就會像往年那樣，陷入持續的霧霾天氣。去年年底這時候，我在微信群講《效率妄議：在霧霾中反思》，現在我分段貼出來。

【網上文摘】請記住今天的北京——2016年11月5日

今天的北京因為霧霾嚴重，周邊的高速路90%封閉

請記住北京今天這天兒！只適合草船借箭

北京，敢問路在何方........

這些年每逢進入十一月，中國北方就會像往年那樣，陷入持續的霧霾天氣。去年年底這時候，我在微信群講《效率妄議：在霧霾中反思》。當時我曾有個斷語：即將過去的2015年，是個不平靜的年份，各地化工企業和倉庫接連不斷地發生爆炸事故。就在這年底的短短几天，也是災難頻發：深圳人工堆土滑波、平邑煤礦塌陷、齊齊哈爾大橋坍塌……都是人災。這還只是個開始，看吧，這些年不顧後果的硬發展，遺患慢慢開始爆發出來。

其實早在2008年723動車出事的的那些日子裡，人們對發展已經提出了質疑，並發出了停一停，等等靈魂的呼喊。

我對效率誤區的思考，正是在08年那個時候開始的。我當時曾給一家刊物寫了一篇文章，題目是《效率不是萬能葯》，其實是對「發展是硬道理」這個提法的反思。今天我還是順著當初的思路談談我的看法，反思一下效率，也算是對發展是硬道理的一次妄議。

效率是人性的伴生物，或者乾脆說，就是人性的一種表現。

人類對效率的迷信出於人性的弱點。就象蘋果對於亞當夏娃，效率對於人類是無法抵擋的誘惑。人類對效率有一種不可抑制的嚮往，本能的追求。

在最初，人類匍匐在自然的腳下。為了生活保障和生存安全，人類努力改進工具以提高自己的勞動效率。隨著歷史的發展，人類的技術不斷成熟，逐漸獲得了一定的改造自然的能力，通過這種改造，人類積累了大量的物質和精神的財富，這些財富被稱之為「文明」。 同時，人類的自信心隨之增強，投入更多的熱情和智慧來進一步提高效率，人類的文明就這樣發展起來。

洞中方七日，世上已百年——這也許可以看做是古人對效率的一種幻想，現在，這幻想已基本成為現實。

從漁獵時代開始，經過農業文明、工業文明，人類對自然改造的能力越來越強。特別是進入工業文明以後，由蒸汽機引發的工業革命300多年來，特別是進入20世紀的100多年，人類社會發生的變化，遠遠超過以往幾千年的變化。

長生不老，是人類在原始和諧狀態中，重新定位時空關係的一種希望，企圖以延長時間的方式來佔有空間。當人們確切地知道，長生不老是不可能實現的夢想之後，提高效率就成了人們延年益壽的另一種方式——在一定時間裡儘可能多地享受和佔有空間，儘可能多地消費物質。

人類文明成果幾乎都與效率的提高有關，我們的科學文化主要解決的是效率問題：文字的出現提高了人們溝通的效率；工具的出現提高了人們的勞動效率；電報、電話、海底電纜、手機的出現提高了人們通信的效率，汽車、火車、飛機的出現提高了人們的交通效率……

但與此同時，效率催生了人類中心主義和人類企圖全面統治自然的妄念。對自然無節制地掠取，也加劇了生態環境的惡化和資源的耗竭。

我發現，效率可以看做是時間和空間的一種關係。原始和諧，是時間與空間處在自然狀態下的一種關係，體現的是上帝的意志；效率，是時間與空間的一種人為的關係，體現的是人的意志，是人的意志或人的貪慾加進來之後，時間和空間呈現的一種狀態——空間擠壓時間的狀態。

人類是一種存身於時間和空間的生物，時間和空間就像是生命的容器。人類文明走過了5000多年的歷程，我發現，進入現代之後，時間性似乎慢慢被人們摒棄，時間被擠占，被蔑視，被忘棄，人們追求的是什麼呢？是空間。

這種情況是怎麼出現的呢？

在人類5000年文明史的前4800年里，生活里時間的存在，大家是看得非常清楚的。但是越到後來，到當下，越來越感受不到時間存在了。特別是工業化時代到來之後，隨著技術進步，效率提高，冬天屋裡有暖氣，夏天有空調，沒有四季的區分了；過去從北京到濟南坐火車要八九個小時，前幾年提速到了四個半小時，2007年動車組就成了三小時十來分鐘了，現在高鐵一小時五十分就到了；過去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一封家書要在路上走幾個月，甚至半年一年，現在手機簡訊、Email，手指頭一動，那邊就收到了。

我們處在一個技術高度發達的效率時代，一個信息爆炸的時代，電視機、互聯網、通訊衛星、移動通訊、高速公路、高速鐵路、發達的航空網路……成為我們生活的背景。

人類文明的成果更多的是表現在提高人類運動的速度和通訊的便利。讓人們覺得，人類文明的種種科學技術進步，以及所有管理科學和管理技術，似乎都有意無意地趨向一個目標：提高效率，把時間盡量地壓縮，搞掉，把空間無限地擴大。

人們從一個空間進入另一個空間，中間用來轉換的時間越來越短。人們越來越產生這種感覺：我們似乎是生活在一個個空間中，我們沒有生活在時間裡；時間離我們遠去，時間在撤退。

人類文明的發展似乎表現為空間對時間的勝利。

人們被一個個空間所包圍，所困擾。焦慮，苦悶，被空間壓抑著，這時候人們會羨慕那些古人，不由自主地感慨，做個古代人多好！古代人好在哪裡？他們有時間。

社會發展的一個顯著標志是效率提高了，無論是出行還是通訊，在一定的時間內可以比過去干更多的事了，然而大家卻覺得，時間不夠用了。效率提高帶來的另一個顯著變化是地球小了，人們交往便利了，但是大家都覺得，越來越孤獨了。

社會的進步主要表現為經濟的增長，而不是人對幸福的實際感受。換句話說，魔鬼通過經濟學家，把人的幸福感變成了一套量化的物質佔有指標。

農村生活是一種低效率或者無效率的生活，而城市提供給人們的是一種有效率的生活，所以，人們紛紛從農村湧入城市。

這是一個空間企圖全面擠占時間、蔑視時間，企圖替代時間發言的時代。今天人們已經被一個個地空間擠壓著，但是依然像是被鞭子催著一樣，用提高效率的方式和手段，去追求更大的空間，人們攀比，看誰佔有的空間更大，似乎幸福就在更大的空間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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