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哪位皇帝沒有謚號，卻寧戰死而不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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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建平

【作者簡介】王建平，男，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多年間斷創作，有作品散見《四川文學》《小說林》《北方文學》《青年作家》等報刊，有多篇作品參賽獲獎併入選集，出版小說集《那一盞燈》和《甜月亮》。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一組《三國》圖片）

時光遂道又一次通達魏晉，世道不再井然，王綱、禮樂、常理失序、崩塌。曹操一路走好，曹丕、曹叡依次更替、繼位。別看曹叡雖嬪妃成群前呼後擁，到頭卻無一子成活到學步之年，眨眼三十五歲的曹叡在垂死掙扎之時只得從8歲的養子曹芳與9歲的養子曹爽中認定了曹芳為天子。沒有養父攝政打理的朝廷，烏煙瘴氣，倆養子之被司馬氏的離間計玩得懵頭轉向，找不著北。

史書將有「曹氏與司馬氏」共舞的這段歷史定論為「曹馬之爭」。前前後後「曹馬之爭」演義了近百年。在這個舞台上，司馬懿當屬重量級人物，呼風喚雨數度春秋，73歲的老朽最終扶佐兒子司馬師掌權後，司馬懿才緊閉雙眼。有司馬師登台，「曹馬之爭」的大幕仍無法閉合。正元元年曹髦（máo）繼位，登基時他才14歲，可是好景不長在，六年後不到20歲的曹髦就謝幕於人世。

——通經熟典，知書達理一少年

公元254年，司馬師帶兵剿滅了夏侯玄與李豐等人結盟發動的政變之後，又利用權術，借太后之手將皇帝曹芳廢掉，立曹操的曾孫曹髦為皇帝。14歲的少年天子曹髦充其量只能充當曹芳之後又一個傀儡皇帝，國家政令和一切大事都同樣只有聽命於司馬集團左右。

曹髦是一位典型的理想主義者，他曾告誡自己，叔輩皇帝曹芳登基那年才八歲，與自己一樣同為少年天子，但自己要年長曹芳幾歲，所以展現出的精神面貌一定要超過曹芳。所以在大臣眼裡，曹髦就極力表現出一個天子應有的英明和智慧。所以從小事做起，從我做起成了曹髦起步的準則。當曹髦得知曹芳被廢，自己已成為一個意向性的皇帝人選。朝廷很快派出使臣儀仗隊伍去了曹髦的封地——山東郯縣，安排迎駕回京。

經過長途跋涉，農曆十月初四這天，曹髦的車駕隊伍終於到達了洛陽郊外玄武館，人馬歇息。隊伍一停下來就有大臣上奏，要請曹髦入駐前殿。曹髦一聽請他上殿，便搖搖頭說：「不可以的，這裡原本為先帝們的舊居，我為臣子萬萬不能越位居住。」曹髦說著話直徑去了西廂房。群臣過意不去，再次請求運用皇帝的法駕儀式迎接他一次，二次請求同樣被他拒絕。

次日，曹髦的隊伍到達洛陽，文武百官都來到西掖門南面跪拜迎駕，曹髦見狀，趕緊起身下車要回拜還禮，這時有禮儀司儀耳語：「按照當下現行禮儀，您完全不應回拜。」曹髦微笑著，欠欠身子謙卑地說：「我也為人臣，與他們平起平坐，該拜！」說笑間兩手相握畢恭畢敬地回拜了在場的群臣。轉眼隊伍就來到皇宮外面的止車門。顧名思義止車門就是到了這裡要下車下馬的地方。到了止車門曹髦又要求下車，左右隨從卻說：「按現行禮儀，皇帝經過此門，是可以乘車進入的。」也就是說，止車門只止大臣的車，不止皇帝的車。哪想到曹髦十分謙卑有禮地說：「我今天僅僅是被皇太后召見，召見我有何事，我還不得而知，所以仍該止車才是。」於是曹髦下車步行，一直走往太極殿的東大堂，有理有禮地拜見了他的嬸嬸郭太后。

從整個進朝登基過程來看，曹髦的舉止得體，自然大方，眾臣見曹髦言談舉止中規中矩，懂得禮節謙讓，謙卑之中顯示出一種高貴，都感到這是社稷之福，皆大歡喜。而司馬師聽到轉述說曹髦是如何如何知書達理，不僅沒有快意，反而憂慮萬分，頓生疑慮，初生牛犢不怕虎，一個14歲的娃僅如此老成？怕不是我的福音呀！

兩年後，一句怕不是我的福音呀的心語，一語成讖。司馬師在一次偷襲平亂戰役中，眼珠子嚇得迸出了眼眶，疼痛難當。當大軍班師回朝經過許昌時，司馬師一命嗚呼。而在司馬師病重期間，司馬昭又趕往許昌探望，並在許昌小住。曹髦一看，認為司馬氏兩兄弟一死一去，眼下都不在京城，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就立即發出了一道聖旨，命令司馬昭鎮守許昌，讓隨軍尚書傅嘏帶兵回京。這道聖旨發得恰逢其時，其目的就是要剝奪司馬昭的兵權，架空司馬昭。哪想，曹髦這次高估了自己，司馬昭在親信傅嘏和鍾會的謀劃之下，不僅沒有聽從曹髦的指令，司馬昭還親自率軍回到洛陽，順利保守住了的大將軍的統帥地位。儘管曹髦這一步棋最終沒有削弱到司馬昭的地位，但一個少年天子敢於挑戰司馬昭的勇氣與政治才幹顯現出來了。

——太學問學，妄議公案抒情懷

過了16歲，曹髦身材偉岸，風度翩翩，變成一位標誌帥哥，談吐自若，顯得極為老成。曹髦以一個天子的身份，常常關注國家的禮樂制度，風俗教化與教育，特別重視國家的最高文化機構——太學。

甘露元年四月的一天，曹髦駕臨太學，在教室里與太學的博士儒生們探討儒家經典。他先侃侃而談談《周易》又談《尚書》，曹髦也是性情中人，講出的話還十分投機，講著講著這位少年天子話峰一轉就扯到「周公、管蔡之事」這件事了。這可是先古歷史上早有定性的一樁著名的公案呀。

公案大意：周公是周武王的弟弟，周文王的兒子。有一位叫管叔和蔡叔的也是周文王的兒子即周武王的弟弟。依年齡次序，管叔是周公的哥哥，蔡叔是周公的弟弟。當年周武王滅掉殷朝之後，曾大封功臣和重獎他的兄弟，管叔封於管（今河南鄭州一帶)，蔡叔封於蔡（今河南上蔡一帶)。周武王死後，他的兒子周成王即位，他們自然就成了「皇叔」，後也被稱為「管蔡之事」。可是周成王登基時，年僅13歲，仍為一位少年天子，哪有治理天下的能力呢？當世的周公德高望重，自然就擔當起攝政的重任。這下可麻煩了，都為歷史上的功臣，同為兄弟，你周公可以攝政，我管叔與蔡叔的位置咋擺放呢？於是心裡大為不服，一怒之下，就在全國放出流言，說：「公將不利於孺子」，然後暗地聯絡天下的叛賊與餘黨，推舉商紂王的兒子武庚，秘密策動，在東夷部族發動了叛亂，年少的周成王在周公的協助下率軍東征，前前後後苦戰了近三個年頭，叛亂最終才得到平定。在群情振奮中，周成王下令處死了武庚和自己的管叔，將自己的蔡叔流放邊陲。這就是那樁「周公、管蔡之事」公案。歷史上對這樁公案是有定論的，認為管、蔡二人居心叵測，陰謀叛亂，周公大義滅親，利國利民。

曹髦為何對已經蓋棺論定的公案有如此之大的性趣呢？少年天子曹髦設身處地從中找尋到先古周成王的處境與自己的處境有不少相同之處，好像歷史重現一樣：我們都為少年皇帝，都是權臣攝政，更加可惡的是司馬氏父子投機專權之舉，這和當年周公的「攝政」在權力結構上也如出一轍，司馬昭還常常恬不知恥地以周公自居，瞞天過海，欺世盜名。在不久前的淮南先後發生過王凌、毋丘儉的所謂叛亂，平亂過程中也有多處與先古案例中的細節相似，怪哉呀怪哉……作為一個少年皇帝，曹髦早已看出司馬昭的野心。曹髦當時將公案拾扒出來與太學博士們討論，是想借古諷今。

曹髦走向一個名叫庾峻的太學博士面前，問：「你對『周公、管蔡之事怎麼看？』庾峻一副儒相，哪敢正面回答曹髦的提問，恐懼回答出錯傳出去會得罪了以周公自居的司馬昭，所以，這傢伙只好支支吾吾，話不對題地胡言幾句。

曹髦聽了眯著眼嘲笑他，說：「『周公、管蔡之事』為《尚書》所載，你作為博士是應該精通的。你對這些都談不出一知半解，還做出一個不懂裝懂的樣子，怎麼配得上當太學裡的博士呢？你每天呆在這裡又有什麼意義呢？」庾峻低下頭，說：「微臣才疏學淺，不敢妄加評論，有罪有罪！」

誰知，曹髦問學這件事如風樣很快從太學院吹向民間，在社會上有學者撰寫文章，在數篇文章中要數當時的大學者嵇康的那篇題為《管蔡論》最為出彩，從理與據的選定上最有說服力，在當時的學壇引發震動。

司馬昭看到這篇文章，不僅對嵇康不滿，指桑罵槐地聲討羽翼未豐就敢插手「國家大事」的曹髦。不久，諸葛誕的部隊又在淮南起兵，司馬昭帶著天子曹髦和皇太后御駕親征，最終平定了這場叛亂。平亂中，喪盡天良的司馬昭有目的地對數名曹魏忠臣胡亂治罪，大有趕盡殺絕這勢，司馬昭篡奪政權的慾望進一步彰顯出來。

——鴻鵠之志，禍起蕭牆一首詩

甘露四年，發生了一起與一首詞有關的事，哪料這件事使曹髦與司馬昭的關係再度緊張起來，如箭在弦上。

這年正月的一天，在豫州寧陵縣境內，有一位挑夫打水時從井口看下去，看到了兩條黃龍。其實真不該叫黃龍，因為從形體上看不過是黃色的蛇在水裡不停地舞動。這一發現傳開了，一撥又一撥的人前往井口觀看，圍觀的人中大都認為這是一個大大的吉兆。

這事傳到了曹髦的耳邊，很有個性的曹髦卻不這麼看。

他說：「笑話呀，天大的笑話，井裡會有龍嗎？龍嘛——本來為君德的化身，龍上不在天，龍下不在田，而屈身於井中，哪是一個吉祥兆頭呢？」

曹髦想想又觸景生情，顧影自憐，偶感自己恰如井中的一條龍身，想起自己時常彷彿被人捆住了手腳，不得動彈一樣，萬分傷感之餘，便即興感慨一番。曹髦云：「傷哉龍受困，不能躍深淵。上不飛天漢，下不見於田。蟠居於井底，鰍鱔舞其前。藏牙伏爪甲，嗟我亦同然！」

曹髦說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感嘆受困於井中潛龍的悲慘命運，說它既不能上天飛九霄大展宏圖，也不能暢遊田間，隨心所欲，只有屈辱地蜷縮在井底之命，每日眼睜睜地看著一事無成的泥鰍、黃鱔在自己眼前張牙舞爪，自己唯有的鋒利牙齒，只好收藏起來，爪子和鱗甲也只能蟄伏在深深的爛泥之中。

最後一句分明在抒發情懷：自己雖然貴為真龍天子，但在這個混沌亂世顛倒乾坤的歲月里，君臣失位，不正好與那井中一條黃龍的命運一樣可悲可憐嗎？這首抒情的小作品後被當時有名氣的文人貼上了一個亮錚錚的名牌，取題為《潛龍詩》。

不難看出曹髦的《潛龍詩》是被壓抑多年的一次情感總爆發。此事說明，曹髦的確是一位很有見識和自尊的少年皇帝；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司馬昭的淫威已經讓這位剛過18歲的小青年忍無可忍，他敢於大膽自喻為「潛龍」。

歷史故事也有驚人的巧合，曹髦萬萬不該忽略《周易·乾卦》中就有「潛龍勿用」的爻辭，大意是潛龍畢竟是龍，雖處於潛伏階段，潛伏是為了積聚力量。當下以「潛伏」為題材影視大片同樣叫好，一次潛伏，就是在蘊育一次新的生機，等待時機，創造奇蹟，直衝雲霄。

司馬昭好幾個夜晚反反覆復品讀這首詩，一覺醒來，大汗淋漓，在心裡罵道：乳臭未乾的小子僅敢於向我挑戰！也好，一首詩也算暴露出你的心跡，是一種暗示，一種警告，更是一種示威。不過，誰能斗過誰，誰能笑到最後，只有騎驢子看劇本——走著瞧了！當然，初涉世道的曹髦自然不知，自己的這首《潛龍詩》已埋下了禍根，只待出土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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