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奇緣》植物觀影指南

溫馨提示：本文含輕度劇透

忙了一周，直到周末才把期待了多少個月的《海洋奇緣》看了。這部電影的音樂和畫面一出現，就彷彿夾雜著雨水的強烈海風，吹醒了我對遙遠海洋的記憶。從影片島嶼風貌和氣候的豐富表現中可以看出，這部影片對於波利尼西亞諸島的生態與文化有很詳細的調查考證，其中植物的部分也不例外。在海灘上、村落里以及你可能沒注意過的背景角落，植物都忠實地還原著海島上的熱帶風情。

我第一次去熱帶小島，是遊覽台灣時到達的離島蘭嶼。住在達悟族大媽的民宿里，面朝著我們從對岸而來的方向睡下；每天早上醒來在窗口仰望我們身後的火山，山頂總是被厚厚的雲籠罩著，就像裡面藏著什麼東西，而我知道那就是我千里而來要尋找的寶物。就像電影中莫阿娜的家鄉莫圖魯尼一樣，蘭嶼也是個幾乎沒有平地的火山島，那些火山陡峭高聳，圍繞著山頂的濃雲似乎永遠不會散去——海面上溫暖潮濕的氣流遇到稜角分明的火山時驟然上升，時常會在山頂凝結成雲，晴天時會為島嶼投下夢幻的光斑。然而陰天時這樣的雲也可以變得很可怕——在蘭嶼拍攝的第一天就被突如其來的暴風雨淋得渾身濕透，熱帶的海風毫不客氣的給我們展示了它的力量。

圖片來自官方劇照及設定

蘭嶼的海與火山。圖片由作者提供。

不僅如此，這座亞洲島嶼上的植物也與遠在東太平洋的波利尼西亞有不少相似之處。雖然很多熱帶海島由於地理隔離會產生不少特有物種，不過生活在海邊的植物種類重合度很高——能漂洋過海的動植物不多，漂流到在海灘上被截留下來生根發芽的都是最適應熱帶海島生存條件的物種。下面，就讓我們對照著現實中的圖片，來認識一下《海洋奇緣》中的海島植物。

這麼大的葉子，竟然是綠蘿？

影片一開始，小莫阿娜來到海邊，扒開碩大的某種植物的葉子看到了海灘，隨後又摘取了一片為剛破殼的小海龜驅趕軍艦鳥，在下面這張劇照里大樹上附生的也是它；而這其實是碩大的綠蘿Epipremnum aureum——等等，這麼大葉子的綠蘿？

圖片來自官方劇照及設定

也許你印象中的綠蘿是花市上的小型盆栽，但盆栽綠蘿那些柔弱的藤蔓只是暫時沒有找到攀附物的形態。一旦它接觸到了樹榦或者岩石，就會在向上攀援的時候突然變得肥碩壯大，長出與原來完全不同的碩大葉片。其實，這樣大葉子的形態在花市中也能見到，苗圃常常會為柔弱的綠蘿枝條設置棕柱（攀援柱）供其攀援。

把關注點往下移，看一看毛伊的草裙。這裡有很多裂片的葉子是同屬的另一種體型巨大的攀援藤本——麒麟葉E. pinnatum，它也具有外形差異很大的二型葉。

草裙上有很多裂片的葉子來自麒麟葉E. pinnatum

黃果樹瀑布旁的麒麟葉Epipremnum pinnatum，圖片由作者提供。

作為小豬Pua背景的植物頻繁出現在莫圖魯尼的海灘上。下面圖中葉片細長的可能是龍血樹屬（Dracaena）植物（也可能是露兜樹屬植物），它們有粗壯的支柱根，可以使植株更穩定的紮根於沙灘中。「龍血樹」這個名字指的是這個屬某些種類在砍斷枝幹後會流出紅色的汁液。那些開黃花的則是黃槿Hibiscus tiliaceus，它頑強地生長在臨近海岸的第一線。這也是一種與海島居民關係密切的植物，在海岸種植黃槿可以防風，而它的葉片可以蒸點心，木材緻密耐朽可以用來造船造房，甚至樹皮纖維還可以做繩索。

在小豬身後，能看到很多海灘植物。圖片來自官方劇照及設定

劍葉龍血樹Dracaena cochinchinensis，圖片由作者提供。

黃槿Hibiscus tiliaceus，圖片由作者提供。

電影中的莫圖魯尼海灘還有劇照里沒出現的欖仁樹Terminalia catappa，這種樹也是廣泛分布於全球的熱帶海濱，這也許是因為它的種子可以在海上漂流很長時間。欖仁樹的葉片巨大可以抗風，到春秋季節葉片會變得如影片里一樣紅綠繽紛，非常美觀。

墾丁的欖仁樹Terminalia catappa，靠海一面被強烈的海風吹落了葉子。圖片由作者提供。

欖仁樹外殼堅硬而質地疏鬆的果實。圖片由作者提供。

欖仁樹的花序。圖片由作者提供。

除了芋頭，還有什麼好吃的？

在《海洋奇緣》里，我們看到的農田不是稻田，也不是麥田，而是一片片芋田。芋頭正是波利尼西亞人的主要農作物，它適合在濕熱環境下生長，又有方便攜帶的塊莖。

芋頭有時也會開花，花序雖然可食但是處理不當可能中毒。圖片由作者提供。

除此之外，影片中還出現了一些可以食用的喬木。除了主要食物來源之一椰子，還能看到裝在船艙里備用的番木瓜。在離海岸有一段距離的林子里，我們還可以看到葉片裂的很有特色的麵包樹——這個名字一聽就能吃。

麵包樹Artocarpus communis。圖片由作者提供。

盛放的鮮花

影片臨近結束時，恢復生機的小島上鮮花盛開，我們可以有機會清楚地看到那些綻放的野花。其中有分布於亞洲和大洋洲熱帶雨林和熱帶季雨林的蒟蒻薯屬（Tacca）植物，這類植物具有開展而醒目的苞片、誇張的鬍鬚狀的小苞片以及烏黑的眼睛一般的花朵，所以一般俗稱老虎鬚；還有長得像牽牛花卻不爬藤，廣泛分布於泛熱帶海濱，尤其喜歡沙灘和風化珊瑚礁的厚藤（馬鞍藤）Ipomoea pes-caprae，等等。

箭根薯Tacca chantrieri。圖片由作者提供。

厚藤Ipomoea pes-caprae。圖片由作者提供。

除了最後一幕，人們頭上的花飾也頗有熱帶風情。莫阿娜帶的花冠由紅雞蛋花Plumeria rubra組成，而奶奶則有時戴著一枚朱槿（扶桑）Hibiscus rosa-sinensis，這些植物都是太平洋熱帶海島廣泛栽培觀賞的種類。朱槿已經被人為栽培了太多年，以至於原產地都搞不清了，不過一般來說認為它原產於中國。雞蛋花屬的植物則來自於美洲。

莫阿娜頭上的紅雞蛋花裝飾。圖片來自官方劇照及設定。

鈍葉雞蛋花Plumeria obtusa。圖片由作者提供。

奶奶頭上戴著朱槿。圖片來自官方劇照及設定

朱槿Hibiscus rosa-sinensis。圖片由作者提供。

特別的物種

影片中的很多植物在亞洲的熱帶也能找到，不過也有些物種是波利尼西亞所獨有的，它們也在電影的背景中出現了。

在村落里出現次數最多的植物，除了椰子還有一種顏色鮮艷的小喬木——朱蕉Cordyline fruticosa，這是波利尼西亞人主要種植的木本植物之一，它和上文提到的龍血樹同屬於龍舌蘭科（Agavaceae）。朱蕉帶有甜味的根莖可以食用或藥用，寬大的葉片可以用於覆蓋屋頂或者像包粽子一樣儲存食物，另外還能製作舞裙，在毛伊的草裙上也可以看到它。是波利尼西亞人把它帶到了太平洋各處，之後朱蕉才被歐洲的植物獵人發現，從而培育出了色彩斑斕的無數品種。如今，朱蕉作為觀賞植物已遍植於熱帶和亞熱帶各地的庭園。

圖片來自官方劇照及設定

在莫阿娜常去的海灘上有一種具有大片對生葉的灌木（嗯沒找到劇照），它的花大潔白，花被裂片多而細，這也是南太平洋尤其是波利尼西亞的特色植物——梔子屬的Gardenia taitensis（塔希提梔子）。這種梔子和我們熟悉的國內常見的梔子（G. jasminoides）不太一樣，它有大得多且肥厚的葉子，非常適應海濱環境。塔希提梔子是少數幾種波利尼西亞人栽培觀賞的植物，是法屬波利尼西亞和庫克群島的「國」花，它雖然不原產於塔希提，不過被波利尼西亞人帶向了四方。

Gardenia taitensis（塔希提梔子）。圖片來自：Forest & Kim Starr

另外影片中也有幾個不知道算不算得上bug的地方：常常在樹上附生的巢蕨屬植物直接長在了沙子上， 另外偶爾出現了只有新世界分布的鳳梨科植物。波利尼西亞也有鳳梨科的物種，不過影片中出現的物種類似光萼荷屬的美葉光萼荷Aechmea fasciata（並沒有完全看清），這個種類在波利尼西亞並沒有分布，倒是現在栽培十分廣泛了。

鳥巢蕨Neottopteris nidus。圖片由作者提供。

光萼荷屬品種。圖片由作者提供。

火山，海島，珊瑚礁

在毛伊離開，莫阿娜開始懷疑自己的時候，奶奶的靈魂出現並且對莫阿娜說的話，其中有一句——你成功的離開那片珊瑚礁（reef）了（大致意思），翻譯成離開家了雖然意思上差不多，但是沒有了原文的味道；熱帶島嶼周圍的淺海常年溫暖，適合造礁珊瑚生長，由於環島的珊瑚礁骨骼不斷積累而隆起到一定高度，且造礁珊瑚主要成分石灰石顏色偏白，所以珊瑚礁通常在島嶼周圍呈現出一片浪漫的淺藍色，和周圍的海域有明顯分界線。這樣的畫面在影片中多次出現，莫阿娜第一次出海失敗時就沒有衝出淺藍色的珊瑚礁。也許圍繞莫圖魯尼的那片淺藍色的礁對應著莫阿娜長輩對她的期待和限制，但一方面也代表著小島對莫阿娜的保護；衝出礁以後莫阿娜面對的是她一直嚮往、而且也選擇了她的大海，但也是無比危險、不可預知的大海。

蘭嶼主要由火山碎屑岩顆粒組成的黑沙灘，淺海中的珊瑚礁呈現出明亮的淺藍色。圖片由作者提供。

火山惡魔Teka和生命女神Te Fiti是一體的，一方面寓意著是人類的貪婪導致自然的崩潰與反攻，一方面也代表了自然原本的力量。火山是海洋中的生命之神，因為有了火山才能有島嶼，有了島嶼才能有珊瑚礁淺灘，植物才會在岩漿肆虐過的地方生長，鳥類才會在岩石和植物中停留，遠航的波利尼西亞人才有歇腳之地，才能在島嶼上繁衍並發展文明。就像片中毛伊所說的，我知道我為什麼要拉起島嶼了，是為了給你（莫阿娜）的祖先創造可以到來的地方（大致意思）。火山雖然會燃盡一切、釋放有毒氣體和遮天蔽日的煙霧，但是島嶼的出現在現實中要歸功於火山噴發，所以火山惡魔和生命女神是一體兩面的。也正因為創生和毀滅總是相伴，熱帶的海島才顯得那麼寶貴而迷人。

蘭嶼，火山碎屑岩和珊瑚殘骸之間生長著芙蓉菊、乾溝飄拂草和脈耳草。圖片由作者提供。

巴厘島，岩漿冷卻後成為礁石，石上縫隙中生長著如草海桐等最頑強的先鋒植物。圖片由作者提供。

巴厘島，火山岩礁石上的白紋方蟹Grapsus albolineatus

影片的故事大量借鑒了毛利人的文化與傳說，根據Disney Wiki的內容，莫圖魯尼Motu Nui這個島嶼一是取材於紐西蘭北部的Motunui，同時也參考了智利復活節島（Easter Island，有石像的那個）南部的Motu Nui，為向波利尼西亞人致敬。

不過，電影的內容不禁讓我想起複活節島的生態悲劇。當地人對自然過度索取導致了自然資源的迅速枯竭。影片是以波利尼西亞人為主角的，講述的是波利尼西亞人整個族群的故事。地球某種意義上也像是個面積更大的「島嶼」，這也許也是另一個層次的隱喻吧。（編輯：窗敲雨）

本文經作者授權轉載，本站發表時略有修改。

參考資料：

《中國植物志》

《墾丁國家公園海濱植物》

The Disney Wiki

https://en.wikipedia.org/wiki/Cordyline_fruticosa

https://en.wikipedia.org/wiki/Gardenia_taitens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