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日本老年人的无奈归宿？

监狱，日本老年人的无奈归宿？

　　夕阳晚景，本应是耳顺知天命之际。

　　然而在日本，65岁以上的老年人罪犯比例逐年增加，多次犯罪的老年累犯比例更是升高，无处安身的老年人竟然「热衷于」重返监狱。高墙之内，恢恢法网，似乎成了一部分老年人不得已的最终归宿。

　　此种怪象背后的深层原因是什么？新华国际客户端带您探寻真相。

　　数据显示，日本的犯罪率比美、英、德等发达国家要低得多，全国犯人总数2006年达到顶峰后开始减少，唯有老年人犯罪数量增加。

　　日本龙谷大学研究生院法务研究科教授滨井浩一指出，这一现象的社会背景在于日本老年人在社会中处境孤立且生活困难。

　　日本法务省数据显示，2013年，65岁以上老人因犯罪被检举约为4.6万件，是20年前的4倍多，其中74%是盗窃案件。

　　日本2015年度《犯罪白皮书》显示，近20年来，老年人服刑人数一直在增加，2014年与1995年相比，老年人犯罪总数增长约4.6倍，女性犯罪总数增加16倍。其中盗窃案件最多。

　　2014年入狱的2.19万人中，65岁以上的老年人达到2283人。自1991年开始统计以来，这一比例首次超过10%。

　　根据日本2014年度《犯罪白皮书》，约6%的老年人的存款不到10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5.97万元），约8%的老年人就靠每月不到4万日元（约合人民币2388元）的国民年金（养老金）生活。还有一些老人甚至没有任何经济来源。

　　因贫困而走向盗窃的老年人正在增加。其中，单身生活的老年人约占16%，即使服刑期满也无容身之所，所以选择再次故意犯罪，以求重回监狱。

　　2006年1月，1名74岁男性在日本下关车站因纵火被捕。就在犯案8天前，他刚出狱。他说，自己是因为难以忍受饥寒，为了重返监狱而放火。

　　老年人重复犯罪几乎都是因为生活困苦。出狱后，即使竭尽全力想洗心革面找工作，但由于有前科，很难谋得一份零工。

　　导致老年累犯增加的另一个原因是老年人「孤独死」问题。由于老人孤独死后打扫房子非常麻烦，房东不愿意把房子租给单身老人。比起一个人孤独终老，在监狱里至少还有人说话、有人管饭。

　　日本人的民族特性是好面子，甚至死要面子。但比起生活困苦，面子就不那么值钱了。对于无家可归的老年人来说，躲在监狱总胜过流落街头。

　　根据日本2013年度《犯罪白皮书》，入狱者中「二进宫」以上的达到58.5%，连续9年增加，老年人的「二进宫」比例更高，达到73.4%。

　　位于静冈市葵区的静冈监狱服刑定员是884人，2014年底65岁以上的犯罪人员比例达到11.1%，是自2009年开始统计以来的最高纪录。

　　东京都府中监狱是日本国内关押罪犯最多的监狱，2014年12月，老年罪犯达到400人，是10年前的2倍，大部分都是由于扒窃等原因反复出入监狱。

　　福岛监狱分部是一座女子监狱。截至2015年4月，60岁以上的罪犯占到28%，反复盗窃的一名最高龄女性已经91岁，多次进出监狱。

　　随着老年人服刑时间长期化、罪犯老龄化加剧，一些监狱已经有了老人院的色彩。犯人自己做饭或者帮别人做饭，监狱警察则俨然成了「护工」。

　　由于老年罪犯急剧增加，监狱不得不采取措施加以应对。位于兵库县明石市的神户监狱为了预防老年罪犯摔倒，专门开设了柔软体操课。

　　考虑到罪犯的老龄化以及当地严寒气候，北海道旭川监狱首次引入西式单间，有木桌木床，床尾有马桶，还有壁挂电视。

　　全世界的监狱都要花费大量警力严防罪犯逃走。日本监狱却为了让罪犯能够出狱而费尽心思。

　　日本每年约有6400人出狱，每3人当中有1人不到两年又回到监狱。一些罪犯虽然不喜欢监狱生活，但是更加排斥监狱外的生活。

　　监狱里没有自由，却有安心感。

　　滨井浩一指出：「日本监狱环境恶劣，几乎所有设施都没有冷气和暖气，冬天手脚因冻伤而硬邦邦的，夏天汗流浃背。为什么他们想回到这种环境中？唯一的原因是他们在社会上没有存身之地。监狱不仅有同伴，还会‘包吃包住’，甚至有健康管理，死后还会得到隆重吊唁。」

　　以府中监狱为例，约90%的老年罪犯都因某种疾病接受过治疗，不少老人罪犯还需要特殊护理。监狱为老年罪犯负担的医疗费持续增加。

　　「冷不冷，没关系吗？」监狱工作人员经常对老年罪犯嘘寒问暖，帮他们擦身体、换衣服、换尿布，甚至准备特别的饮食。

　　此外，老年人前往狱外就医的情况也在增加。一名老年罪犯住院，通常需要3名监狱工作人员24小时不间断守护。

　　如果老年罪犯在狱中去世，工作人员负责将遗体暂时安置在监狱太平间。无人认领的骨灰，监狱还要负责祭奠。

　　2014年度，为了完善监狱收容设施，日本政府的预算达到约2300亿日元（约合人民币137.3亿元）。

　　日本法务省指出，监狱为每一名服刑者每年耗费的成本约为32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19.1万元）。假如一名老年累犯因盗窃廉价商品入狱，最长可能被判刑5年。监狱为其在服刑期间的总花费将高达160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95.5万元）。

　　为了缓解「监狱养老」压力，日本司法机构和社会福利部门探索出独特的合作模式，日本的监狱开始帮助即将出狱的老年人设计生活和养老方案。

　　东京地方检察厅2013年率先在全国录用社会福利指导员。静冈监狱配备了两名福利指导员，致力于让出狱后无处安身的老年罪犯享受社会福利服务。

　　日本厚生劳动省2009年推出了「地域生活定居支援项目」，旨在帮助老年人和残疾人出狱后享受到社会福利服务。同时在各都道府县还建立「地域生活定居支援中心」，帮助出狱的老年人重返社会。

　　2009年，作为防止出狱者再犯罪的样板项目，长崎市率先建立援助出狱老年罪犯的生活支援中心，为出狱的无处安身的老年人和残疾人提供生活援助，为他们联系福利设施。

　　截至目前，日本所有的都道府县都建立了生活支援中心，工作人员定期到狱中走访老年罪犯，帮他们寻找出狱后的居住地，为即将出狱者举行讲座等。

　　虽然日本政府和社会已着手解决老年人犯罪问题，不过要想彻底使这一现象得到改观并非易事。日本社会对于刑满释放者有很强的排斥心理，导致出狱者难以融入社会。另外，日本全国各地的「老人院」早已人满为患，给出狱老人寻找老人院安身更是难上加难。

　　日本老年人犯罪的深层原因在于社会贫富差距拉大以及人口老龄化。随着日本进入深度老龄社会，报纸上的墓地广告铺天盖地，不动产广告却相对少得多。人口老龄化引起的诸多社会隐患值得人们深思。（记者蓝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