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問者：幸福是什麼？我一直想找到它，但是不知怎的它就是不到我身邊來。我看到人們用多種不同的方式取悅自己，而他們做的很多事情看起來是那麼幼稚和不成熟。我想他們是用自己的方式快樂著，但是我想要的是一種不同的幸福。我曾得到過罕見的暗示說過幸福是可能得到的，但是不知怎的它總是躲避我。我想知道我要怎麼做才能真正地感到完全的幸福？
克：你覺得幸福是個最終目標嗎？還是在智慧的生活中，它只是隨後才發生的事情？
發問者：我覺得它是個最終目標，因為如果有幸福，那麼無論你做什麼都是和諧的；那麼你就會毫不費力地，輕鬆地做事情，沒有任何衝突摩擦。我相信從這種幸福出發，你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正確的。
克：然而是這樣的嗎？幸福是個最終目標嗎？美德不是個最終目標。如果是，那麼它就變成了很渺小的一件事。你能追求幸福嗎？如果你追求它，那麼你可能會發現它的一個贗品，表現為各種各樣的消遣和享受。這是快感。快感和幸福之間的關係是什麼？
發問者：我從未問過自己這個問題。
克：我們追求的快感被誤認為是幸福，但是你能像追求快感那樣追求幸福嗎？顯然我們必須非常清楚一點，即快感是不是幸福。快感是滿足，滿意，享受，娛樂，刺激。我們大部分人都認為快感就是幸福，最大的快感我們認為就是最大的幸福。而幸福是不幸的反面嗎？你是不是因為不幸福不滿足所以才追求幸福？幸福到底有沒有對立面？愛有對立面嗎？你關於幸福的問題是不是不幸的結果？
發問者：我像世界上其他的人一樣不快樂，當然我不想這樣，正是這點驅使我去追求幸福。
克：所以對你來說幸福就是不幸的反面。如果你幸福，你就不會再追求幸福。所以重要的不是幸福，而是不幸能否終結。這才是真正的問題，不是嗎？因為你不幸福，你就來問幸福的問題，而你問了這個問題卻沒發現幸福是不是不幸的反面。
發問者：如果你這麼說，我也接受。所以我關心的是，我要怎樣擺脫我身處其中的痛苦。
克：哪個更重要——是了解不幸還是追求幸福？如果你追求幸福，那就變成了對不幸的逃避，所以不幸會繼續，或許被掩蓋，隱藏起來，但是它始終在那兒，在內心潰爛著。那麼你現在的問題是什麼？
發問者：我現在的問題是我為什麼痛苦？你非常確切地指出了我的真實狀態，而不是給我一個我想要的答案，所以現在我面對著這個問題，我要如何擺脫我身處的不幸？
克：一個外部的媒介能夠幫你去除你自己的不幸嗎，不管這個外部媒介是上帝，上師，藥物還是救主？還是一個人得自己擁有了解不幸本質的智慧，並立即將其處理掉？
發問者：我來找你，是因為我想你也許能幫我，所以你把自己稱為一個外部媒介。我需要幫助，我不管能幫到我的是誰。
克：接受或給予幫助，這涉及到幾件事情。如果你盲目地接受，你就會困在這種或那種權威的陷阱中，而這會帶來各種各樣其他的問題，比如服從和恐懼。所以如果你從尋求幫助開始，那麼你不僅不能得到幫助——因為根本沒人能幫你——而且你還會增加整整一系列的新問題；你就比以前陷入了更深的泥沼中。
發問者：我想我明白也接受這點。我以前從沒想清楚過這點。那麼我要怎樣才能獲得這樣的智慧，自己即刻就能處理這不幸？如果我有這種智慧，顯然我現在就不會在這裡了，我就不會來請你幫我了。所以現在我的問題是，我能獲得這種智慧來解決不幸的問題進而獲得幸福嗎？
克：你是說這智慧與它的行動是分開的。這智慧的行動就是看到並理解問題本身。這兩者不是分開的，也不是有先後關係的；你無法先獲得智慧然後像使用工具一樣用它來解決問題。認為一個人必須先擁有能力，然後再使用它，先有想法或者原則然後再應用，這正是思考的弊病之一。這本身正是缺乏智慧，正是問題的根源。這是分裂。我們正是這樣生活的，所以我們談論幸福和不幸，恨和愛，等等等等。
發問者：或許語言的內在結構本身就是如此。
克：也許是這樣，但是我們在這裡不要對此大驚小怪，離開主題。我們說那智慧，以及那智慧的行動——也就是看清不幸的問題——是不可分割的一體。同時這與終結不幸或者得到幸福也不是分開的。
發問者：我要如何獲得那智慧？
克：你理解我們剛才說的話了嗎？
發問者：是的。
克：可是如果你理解了，你就會明白這看到就是智慧。你唯一能做的一件事就是去看到；你無法為了看到去培育智慧。看到不是培養智慧。看到比智慧，比幸福或者不幸都重要。只有看到還是沒看到。其他的一切——幸福，不幸和智慧——只是詞語而已。
發問者：那麼，看到是什麼呢？
克：看到意味著了解思想是如何製造對立面的。思想製造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看到意味著了解思想，記憶，衝突，觀念的本質；作為一整個過程看到這一切就是了解。這就是智慧；整體地看到就是智慧；片面地看到就是缺乏智慧。
發問者：我有點迷惑了。我想我理解了，但是相當牽強；我必須得慢慢來。你說的是，全然地看到和聆聽。你說這全神貫注是智慧，你說這必須是即刻發生的。一個人只能現在看到。我不知道我現在是否真的看到了，還是我得回家好好想想你說的話，希望以後能看到？
克：那麼你就永遠也看不到；如果去思考，你就永遠看不到這點，因為思考妨礙了看到。我們都理解了看到意味著什麼。這看到不是一種概括，也不是一種抽象、一個觀念。如果沒什麼東西可看，你就無法看到。現在你有個不幸的問題。完全地看到它，包括你想要幸福，以及思想如何製造出了對立面。看到對幸福的追求，看到為了得到幸福去尋求幫助。看到失望，希望和恐懼。這一切必須被作為一個整體完全看到，而不是分開看到。現在來看這一切，用你全部的注意力去看。
發問者：我還是迷惑。我不知道我是否明白了其中的核心，這整個重點。我想閉上眼睛，深入到自己內心來看一看我是不是真的理解了這件事。如果我理解了，那麼我就解決了我的問題。
選自《轉變的緊迫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