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中國工程院院士樊明武：要把抗癌科研項目做成「國家名片」

楚天都市報訊 記者賀俊

時間：12月7日

人物：樊明武

人物檔案

樊明武，1943年出生，湖北沙市人，著名回旋加速器專家、磁鐵理論與工程專家，1999年當選中國工程院院士。曾獲國家級科技進步獎2次，省部級科技進步獎11次，發表論文80餘篇，專著3部。曾任中國原子能科學研究院院長、華中科技大學校長等職。現為華中科技大學學術委員會主任、電氣與電子工程學院教授、博導，湖北省科協名譽主席。

對話背景

一個多月前，國家重點研發計劃「基於超導回旋加速器的質子放療裝備研發」項目在武漢啟動，該項目以樊明武院士團隊為核心，已被列入國家的十三五計劃。

這是湖北省科研經費最高的一個項目，也是樊明武研究生涯中獲得最多經費支持的項目。除了1.96億元國撥經費，牽頭的華工科技產業股份有限公司將拿出4個億，加上湖北省的配套經費2億元，以及華中科技大學的2億元支持，項目總經費近10億元。

質子放療研究，是目前最有效的精準無創治癌手段。與國外相比，我國雖然還處於起步階段，卻具有研發基礎和人才優勢。「改變這種高端醫療設備依賴進口的狀況，加快國產化進程。」樊明武希望能真正緩解癌症病人看病難和看病貴的問題。

質子放療精準打擊癌細胞

記者（以下稱「記」）：質子放療裝備這個項目，是目前湖北省資助力度最大的一個科研項目，能用通俗說法介紹這個質子放療嗎？

樊明武（以下稱「樊」）：質子是氫原子剝去電子後帶有正電荷的粒子，具有一定能量的帶電粒子可以殺傷細胞。電子或伽馬射線在進入機體後，能量逐步衰減，當到達處於比較深層的病灶區時，能量就不足以殺死癌細胞，只能加大劑量，這就可能把病灶區前後左右的正常組織造成損傷。質子放療可以靠改變質子能量，送到人體不同深度，作用到需要治療的部位，通過筆形束掃描，使質子僅僅落在病灶區，精準殺死癌細胞。

這是我研究生涯中經費最多的一個項目，國撥經費1.96億，加上各方面的配套經費近10億，最終是要投入市場生產形成產業化。有關領導希望我們把這個項目做成類似高鐵的「國家名片」。

記：癌症目前都是人類難以攻克的頑疾，質子放療可以徹底治好癌症病人嗎？

樊：理論上是可以，現實中還不能完全實現，因人而異。質子放療公認效果較好，適合大部分的癌症病人。

高端醫療設備呼喚國產化

記：與國際相比，我國的質子治療方面是什麼水平？

樊：據PTCOG（國際粒子放射治療大會）統計，截止到2014年，國際上已經建立55個質子治療中心，主要分布在美國、歐洲、日本等15個國家，共治療118195例患者。我國在質子治療裝置方面，總體處於起步階段，已建的只有3家機構。不過，質子治療在國內很火熱，有60餘家單位計劃建立質子中心，我們研究的這個項目很有市場前景。

記：也就是說，目前這種高端醫療設備還是在依賴進口。

樊：是的，這對我們很不利。由於國外公司的同業競爭，進口售價可能不是特別高，但是一旦你買了他的設備，所有售後服務價格高昂，每年的維護費用要佔到設備售價的15%左右，還不包括零配件。如果你需要零部件，那就是天價。

實際上，國內的技術設備不一定就比國外的差。像我們1994年研製的生產PET藥物的30MeV回旋加速器裝備，達到當時國際最好水平，磁場技術還對國外進行技術轉讓。而設備等研究投入包括廠房才1300萬元，至今已運行20多年，向北京的各大醫院提供短壽命同位素，每年光賣同位素收入達到3000萬元。

記：等我們的質子放療裝備產業化後，這些費用都會下降么？

樊：現在一切剛剛開始，計劃在5年時間裝機完畢，並落地成為示範裝置，隨後逐步進入臨床測試程序，這還需要一個過程。等研發完成後，有望降低質子治療裝備價格約30%，降低設備的維護費用約50%，形成全國性產業集群，替代進口產品。產業化後也有利於緩解看病難看病貴的問題，使老百姓看得起病，造福社會。

做事情要不怕苦不怕吃虧

記：從美國回到國內，從中國原子能科學研究院院長，到華中科技大學校長，再到省科協主席，您73歲還在帶團隊，是什麼一直讓您保持研究熱情？

樊：1988年我在美國工作，我收到中國原子能科學研究院的來信，希望我回國工作。回國前後工資相差百倍，但是回想起來並不後悔。上世紀90年代初，我們研製出30MeV回旋加速器，達到當時世界上最好水平，磁場計算結果還賣到了國外，回旋加速器到現在都還在用。回想當初，我們看到束流表指針達到378微安超過世界350微安時，我們在場的人都哭了，可以說這是我一生中最高興的時候。人這一輩子，不在於掙多少錢，也不在於多少榮譽，多少「帽子」，在於你真正把東西做出來了，實現了自己的追求，這可是多少錢都買不到的。

我經常跟團隊講，不要把課題捏在手裡，要考慮與別的專業應用在一起，雖然各有利益，但要想辦法把社會利益最大化。我也經常跟學生講，每個人能力有大小，只要不怕吃苦、不怕吃虧，就會把事情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