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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發現他們在一起勃然大怒,被勒令嫁富商後她做出驚人的傻事

父親發現他們在一起勃然大怒,被勒令嫁富商後她做出驚人的傻事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燈琛| 禁止轉載


這隻長頸瓶擺出來不知道有多久了,嵐歆今天才第一次注意到它。素白的瓷胎,釉色雅緻,白中微微泛著黃暈,肩上刻著精細的蓮瓣紋,安然地立在茶桌的一角,被窗帘軟軟地拂搭著,有些蒙塵了。這隻瓶子是和曾祖母一起住進來的,曾祖母如今已過百歲,身體還算是硬朗,一身黛色香雲紗的旗袍罩住消瘦的身材,一頭素白的鬈髮,平添了老人素有的和藹親善。可是嵐歆知道,所謂這些不過是表象,自打嵐歆記事起,她就沒有對嵐歆笑過,鬱鬱寡歡,沉默寡言是嵐歆自小對她的印象。

她是不是不喜歡嵐歆,每次嵐歆委屈地問奶奶的時候,奶奶總會把嵐歆抱在懷裡安慰,哪能呢,老祖她在想事情吶,我們的小嵐歆可不要去打擾她。被冷落了幾次之後,嵐歆也就打消了討這位曾祖母歡欣的念頭。


這次曾祖母搬進嵐歆家是嵐歆提出來的,嵐歆的奶奶去世了,兒媳的去世對曾祖母來說是一個極大的打擊。那日嵐歆紅腫著眼睛跪在奶奶的病床邊,緊緊攥著奶奶瘦如枯枝的手掌,餘溫尚在,人卻已矣。曾祖母仍是穿著一身素色旗袍,被嵐歆的母親扶著,顫顫巍巍地走到奶奶面前,坐在病床邊,靜靜地看著兒媳備受歲月摧殘的容顏,伸出手指輕輕地拂開她面龐上幾縷凌亂的灰發,滿是銀絲的頭緩緩低下,額頭輕輕貼在奶奶的前額上,似是在做最後的告別。淚水打濕了奶奶的面容,已過耄耋之年的老人這種看似含蓄的表達,使得嵐歆內心輕輕一顫,几絲感動溢了出來,那一瞬間,她暗自決定替奶奶接過這份責任,也算是向最疼她的奶奶盡最後一份孝心。


周末陽光正好,嵐歆在陽台上為她安置了搖椅,想讓她好好晒晒太陽,順便替她收拾一下房間。房間其實不亂,嵐歆隨意地侍弄下房中的蘭草,齊齊桌上陳舊的書。一張照片從泛黃的書頁中落下,嵐歆見過,曾祖母年輕時是個大美人,奶奶在世時曾給嵐歆看過它,如今再次拾在手中,物是人非,心中悲慟,雖是年歲極老的照片,但仍能描摹出形體面貌,照片上的麗人身材頎長,削肩膀,花式的洋裝裝點出上個世紀的時尚,白皙如木蘭花瓣的臉上,兩道精心修飾過的濃眉斜斜地飛入鬢角,一雙眼角上挑的鳳眼,濃密的睫毛也掩飾不住她眼中露出的狡黠與任性,瘦削而挺直的鼻樑下是一張短小的嘴,柔情密意無遮無攔地展現其中,唇被照相師染了色,時間久了,朱紅褪成暖橘,倒顯得單純又明媚。


現在的她陰鬱沉悶,整日被一襲老色的旗袍裹著,蒼白著面色,皺紋溝壑中的目光倒是清明淡然,歲月待她不薄,百年沒有沉澱太多塵埃,仍是一個勻凈的老美人。她突然興起,想和她說說話。她拿著照片,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金駿眉,走到陽台上,靜靜地坐在曾祖母身邊。曾祖母溫和地看了她一眼,接過茶水,嵐歆把照片放到她手上,問道:「曾祖母,拍這張照片時你多大?」

老祖母的指尖輕輕划過照片上那張年輕的面龐:「好多年了,那時我才十七歲,比你現在還小。」嵐歆本是打算想閑聊幾句,但沒想到,一說起往事,她如此健談,幾十年前的話匣子,竟然就被一張老照片輕易地撬開。


曾祖母的少年時代,正是兵馬亂世的時候,軍閥割據一方,自立為王。那時她的名字叫殷京瀾,是當時承揚督軍殷祺正的獨女,承陽地處江北,四周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不過盆地地形,中央地勢低平,土膏溫潤肥沃,也算是富庶了。自孩提時起,殷京瀾便在父親的部隊里男孩樣地混著,後來長大讀了女校,節假日也就回家陪父親,順便混混軍隊,當作鍛煉。她長相俊美,扮起男裝來倒是毫不違和,徒增幾分英氣。每每跟隨著部隊的兄弟們出去晨練,總是排在前頭,引得街上的年青女子頻頻回首,俊逸少年打馬而過,滿樓紅袖招,這種場景她見得多了,也就處之淡然了。直到有一天,她被一個二八佳人硬生生地堵在部隊門前,她才傻了眼。


「我是寶藏齋顧老闆的女兒顧詩嫻,就住在軍營北邊那條街上,先生每次回來都會經過我家門前,敢問先生名姓?籍貫何處?」女孩不顧身邊其他士兵的譏笑與指點,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地站在她面前。她哭笑不得,但心裡不願意給這個女孩難堪,為了全她的面子,只得老老實實地答道:「在下燕京瀾,承陽本地人,請問姑娘何事?」


女孩爽朗一笑:「既然都是本地人,那更是該請燕先生來寒舍一敘,也算是認識一下。」女孩如此露骨,殷京瀾萬般無奈,想要開口拒絕,但看看周圍人們的目光都有些不懷好意地看著女孩,同為女兒身,京瀾自是曉得那些流言蜚語的厲害,這樣貿然拒絕只會傷了這個女孩。女孩面容嬌艷,雖是有些驕縱,但目光卻是清冽如泉,她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女孩滿足地笑了。「周日可好?先生那日不用訓練吧?」「好,周日定去府上拜訪。」


京瀾逃也似地離開那個大膽的傾慕者,同隊訓練的士兵沒有幾個知道她真實身份的,只知道她是將軍的近親,心裡雖然有嫉有諷,卻也沒敢流露在面上,不過人多眼雜,一傳十十傳百,夜裡回家見父親時,父親正在陪幾個姨太太玩牌,一見她,滿臉的戲謔:「怎麼,阿茵,才在隊里鍛煉了幾天就要給爸爸娶進新媳婦了,還是古玩店家的,不過閨女的媳婦爸爸該怎麼叫?」京瀾滿面氣惱:「又是秦副官告的密吧,爸爸,女兒今日有多窘你可知道?不寬慰我就罷了,還這樣拿我打趣!」

三姨太最是會察言觀色的,見京瀾面色不忿,趕忙說:「這說明我家阿茵長得漂亮,你爸爸高興都來不及,不過你沒有拒絕那姑娘,可把他嚇了一跳哩。」


二姨太抽出一張牌,搖搖頭,道:「聽老秦說那女孩子年紀還小,一旦被拒絕了,多少人得在背後嚼她舌根子。」京瀾把外套甩給丫鬟,一面用手鬆了松領結:「二媽這話在理,不過那女孩子長得確實好看,應該是上過學的,看上去不像是小家子氣唧唧歪歪的。」五姨太年紀和京瀾一般大,是殷祺正剛剛娶進來的一個糧商的女兒,平日里確實有些愛計較,聽得京瀾這句帶刺的話,心下暗惱,把牌一摔:「哪兒來的晦氣!怎麼贏不了了!」


京瀾挑挑眉毛,自顧自地上去洗澡,殷祺正幫五姨太抽了一張牌打出去,五姨太面色稍霽,樓下有一陣嘩啦啦的摸骨牌的聲音,聽得四姨太撒嬌式的埋怨:「咱幾個玩牌,他摻和進來做什麼?」又是一陣嬉笑,人語漸消,京瀾把自己沒在浴桶里,強迫自己不再多想。


第一次進寶藏齋,京瀾仍是一身戎裝,象徵性地帶了些禮物,顧小姐自是欣喜,使勁按捺住激動,卻掩不住她眼角眉梢的喜氣,她越是殷勤周到,京瀾越是於心不忍,想想過會兒要對她說的話,心中愧疚愈增。


「今日周末,雙親探望友人去了,只有我和哥哥在家,他在制瓷室,要去看看嗎?」女孩滿臉期待地問。第一次來,理應招呼一聲的,於是京瀾點點頭:「小姐請便。」京瀾信步隨著她朝水榭那邊走去。水榭隔著一道長廊便是制瓷室,漫漫一條石子小路迤邐到台階下,因之前有些樹影隔著,聲音稀疏,隱約難辨,越往前走,談笑聲也越發清晰。堂前立著兩個陌生的男子,見她倆進來,年輕的將那年長的男子打發下去,隨即迎了上來。走近了京瀾才看清他,極年輕的一個人,眉目磊落分明,鼻樑英挺,一頭濃密烏髮整齊地向後梳著,身著一青色長衫,書卷氣很濃,芝蘭玉樹,翩然臨風。京瀾心想:「這應該就是她哥哥了吧。」還未問好,男子向她伸出手:「燕先生您好,在下顧峰霖,前幾日小妹胡鬧,給您添麻煩了,寒舍簡陋,還望先生不要嫌棄,讓顧某盡地主之誼。」京瀾微一頷首:「先生客氣了,燕某貿然打攪,還望您不要見怪。」

兩人文縐縐地寒暄了一陣,顧小姐有些不耐:「哥哥,燕先生行伍出身,哪能和你一樣酸來酸去。」顧峰霖眉頭微皺:「詩嫻,不要無禮。」京瀾有些尷尬:「顧先生若不介意的話,能否麻煩帶我鑒賞一下瓷器成品,家嚴生辰將至,在下想覓得一件上好的古玩送給他。」


顧峰霖眉頭亦舒,帶著他們進了制瓷室。幾張古老的紅木架子整整齊齊地立著,泛著幽幽的光澤,上面擺著一件件美麗的瓷器。京瀾的目光被一隻長頸唐白釉牢牢地吸住,它靜靜立在不起眼的一角,古樸大方,簡單幹凈,瓷胎瑩潤,在陽光下泛著玉一樣溫潤的光澤,扣之泠泠作響,有金玉之聲。


「燕先生喜歡這個?」顧峰霖笑問。京瀾一時忘情,指尖划過釉面,輕聲喃喃:「真漂亮,我在巴黎的家中有一隻一模一樣的。」


「巴黎?那不是法國嗎?難道燕先生是留學生?」顧詩嫻有些驚異地問。京瀾自知失言,後悔不迭,正欲開口解釋,卻遇到顧峰霖瞭然的目光,京瀾心中一驚,不過他把情緒控制得很好,沒有當面揭穿她,他的眼中卻滿是戲謔,京瀾有些惱意,只是不好開口。

一行人把每件藏品都看了一遍,顧峰霖不厭其煩地給京瀾講解這些瓷器的質地,來歷,圖案的寓意。京瀾最終決定攬下了一隻明代中期藍底描金繡的花瓶。顧峰霖誇道:「小姐好眼力,這隻龍鳳呈祥,極適合送殷將軍的。」京瀾唬了一跳:「你說什麼?」忙轉臉看詩嫻,詩嫻卻早已不見蹤影。顧峰霖笑道:「詩嫻被我支開了,這傻丫頭,白長這麼大了,連男女都分不清。」京瀾警惕地看著他,顧峰霖笑道:「殷小姐不必多慮,我並無惡意,只是推斷出來的。敢在駐軍隨意走動的男裝女子,想來想去,也只有您一個了。」


「顧先生好眼力。」京瀾有些沮喪,但仍硬撐著,不想在他面前露怯。「那日多謝你保全了我妹妹的面子。」他斂了浮在面上的笑容,一本正經地輕聲說。京瀾推辭:「客氣了,同為女兒,我自是知道名聲對女孩的重要性。」他突然不做聲,京瀾抬頭,看到他眼中柔和的情緒。「這古瓶就當是我的謝禮,」


「不必,幫她是我分內之事,應該如此,您這樣厚的禮物,愧不敢收。」顧峰霖滿眼的笑容溢出來,靜靜地看了京瀾一會兒,京瀾有點不自在。


顧峰霖終是作罷:「好吧,隨你。」他把她帶到了瓷器塑形的隔間,隔間不大,只備有一人的材具,溫潤的泥漿盤旁是幾個剛剛制好的器皿雛形。泥胎極薄脆,看得出主人的手上功夫甚為精妙。


「這是你做的?」京瀾如同幼童般好奇地睜大了眼睛,顧峰霖莞爾:「小打小鬧,做著玩玩。」京瀾看到了不由得問:「那些都是你做的?」


「架子上的都是我做的。」顧峰霖點頭承認。


「真美。」京瀾喃喃讚歎。


「既然你知道都是我做的,那我可以以朋友的身份送你只嗎?」京瀾一怔,轉臉看著顧峰霖笑意盈盈的面龐,臉色不由自主地泛紅了。


他們兩人的開始頗有些戲劇性的奇妙,嵐歆有些感動地看著她的曾祖,她從未有過她那樣傳奇的經歷,她想像不到在那種亂世,能有一段單純美好的感情,該是多麼的可貴,這種感情穿梭百年,至今仍是罕見。曾祖的面容在陽光下安詳寧靜,銀絲蓬鬆,微微地鍍著金色,目光投向蒼穹,好似看到極深極遠處。


「他是店裡的老闆,又是個青年學生,怎麼會做那種工匠所做的活計?」嵐歆有些不解。「他祖上是做瓷器起家,有一門好手藝,落到他父親那裡就沒了,他喜歡,閑暇時就琢磨。」


「那隻長頸瓶是他給的?」曾祖點了點頭。「那後來呢?」老人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繼續講了下去。


顧峰霖為了她,投筆從戎,入了父親的軍隊。他黑如耀石的眸子里彷彿燃起了兩撮小小的火苗,燃燒了京瀾的整個冬天,京瀾的情感在那個冬天徹底瘋長。顧峰霖只是一個瓷器店裡出來的新學生,在短短兩年的時間就升到了父親的侍從官,連父親都曾誇過他:「有膽有識,謀略過人。」若是不曾遇見她,平步青雲指日可待。兩人約定,等京瀾畢業,他們就會結婚。


沉浸在戀情中的二人將世界置之腦後,每次京瀾放假回來,顧峰霖無論多忙都會陪她在一起,二人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儘是柔情蜜意,看出他們之間不尋常的人不少。有一些滋事的,明裡暗裡地嘲諷這個瓷匠的兒子有斷袖之癖。秦副官看出來了,但他一直對京瀾照顧有加,思忖再三,仍是沒有告訴殷祺正。但流言永遠是最尖厲的武器,將愛情的海市蜃樓戳得千瘡百孔,住在裡面的人卻渾然不知。人生有時就是這樣,在你最春風得意的時候,不經意地給你悶頭一棍,從青雲之巔跌入黃泉永墮。


當這份情感被父親發現,父親暴怒。在京瀾的記憶中,父親對她總是寬容寵溺,從未大聲指責她什麼,但那日,父親當著他們的面,砸碎了辦公桌上所有的瓷器,茶杯。京瀾堅持,據理力爭,甚至跪求在他面前,但更加劇了父親的怒氣,父親掏出槍,拿槍用力抵著顧峰霖的額頭,怒道:「狗東西,你也不張開眼好好看看何德何能,竟敢勾引殷家的女兒,你是不要命了嗎!你若再不放手,我今日就成全你!」


顧峰霖仍是面色平靜無波:「我待京瀾是真心的,除非她讓我離開,否則我不會離她一步。」一語未畢,殷祺正啪的一聲打了顧峰霖一耳光,殷祺正自幼習武,騎馬練槍,手勁自是極大的,京瀾救護不迭,只能心疼地看著顧峰霖臉上五個指印高高腫起,自己的眼淚也止不住地流。但隨即聽到冰冷的「咔嗒」一聲,讓她感到渾身的血液生生地凍住了,子彈上膛的聲音,說明,父親是認真的。顧峰霖的表情仍是不變,直直地跪著,甚至眼神也是一如既往。京瀾再也受不住,疾步上前,跪倒在父親面前,極力拉扯將槍口往顧峰霖身上移開,一面哭喊:「我們不在一起了,求您饒了他,父親,求求您了……」


殷祺正自是疼愛女兒的,但門第之見早已根深蒂固,更何況從長計議,顧峰霖也不是合適的人選。他恨恨地瞪著京瀾,不住地深呼吸平息怒氣,旁邊的季秘書想勸又不敢勸,遠遠地給京瀾使眼色,讓她順了殷祺正的意思。


京瀾平復了下情緒,忍住喉頭的哽咽,向父親一字一句道:「我日後再不見他了,求您看在我是您女兒的份上,饒他一命。」一旁的顧峰霖身軀微微一僵,但仍直著身子,面不改色。殷祺正長嘆一聲,轉向顧峰霖的眼眸仍帶有殺意,念著京瀾,他將槍從顧峰霖額頭上移下來,看著跪在地上泣不成聲的京瀾,眼中漸漸溢滿心疼之色:「阿茵,莫怪父親。」言罷,徑直走出房間。


京瀾趕緊轉臉看顧峰霖,嘴角有些血跡,左臉上紅腫著指印,額頭被槍長時間頂著,也有了深色的淤青。京瀾想輕輕地撫他的面頰,又怕弄痛他,顧峰霖驀然牽住了她的手,京瀾毫不猶豫地覆了上去,正貼在傷口上。京瀾心疼落淚,他卻輕輕地笑了:「你心裡有我的,是不是?」


京瀾微不可見地點點頭,哽咽難言,終是吐出三個字:「對不住。」


「我不怪你。」顧峰霖臉上雖狼狽,但眸子卻是一如既往的清醒鎮定,唇角甚至微帶笑意,輕聲道:「我不在乎我們日後會隔多遠,我只在乎你心裡能為我留一席之地,只要有,無論在哪,我都不寂寞。」


父親果斷地將他貶到了倉俞守營。倉俞離承陽隔山隔海,但沒隔斷纏綿的思念,顧峰霖守的是最苦的倉俞島,人生地不熟不說,而且島上供應淡水有限,連蔬菜一年也難得見幾次。京瀾瞞著父親,託人給他寄信,給他寄衣物,卻是渺無音訊。京瀾堅持了一年,寄了整整三百六十四封信,每日悄悄地含淚寫下,信到終了,終是淚落,滴到墨跡未乾的字上,染變成一隻氤氳的蝴蝶。每天都坐在窗台上看家裡的娘姨有沒有拿到今日收來的信。每一封信她都要親自過一遍手,卻沒得到任何迴音,每次希望破碎,心也愈加的冷。在除夕夜,她蒼白著臉,寫下第三百六十五封,裡面的絕情話,耗盡她畢生氣力,每每寫下一句,心便會冷上一分,她無望地等他好久了,她不能在空等中耗盡她一生。她親自加密了兩層,派從小陪她的侍女眉兒親自送了去,還是沒有音信。


顧峰霖的回信好似石沉大海,音信全無,京瀾徹底斷了念頭,心灰意冷,再不提起這段往事。


京瀾嫁給吳靖安的時候,是她二十歲的生辰,那時距顧峰霖的離開已經有兩年了。她向殷祺正反抗過,哭過鬧過,但都無濟於事。姨娘勸她,現在時局不穩,吳家家大業大,這種官商聯姻是對未來最穩妥的保障。她無奈應下,但心意依舊難平。


嫁人的前夜,她終是知道了他一年前在亂軍中失蹤的消息。亂軍中失蹤意味著什麼,她清楚得很。失控中,她砸碎了那隻他贈予她的長頸瓶,尖厲的瓷片如同鋒利的匕首,瑩瑩的碎片在地上緩緩地晃著,如水的瓷面上映出了她臉上滿滿的淚。


她在婚車上神情恍惚地用藏在身上的瓷片劃傷了手腕,粘稠新鮮的血液滲出來時,年輕的丈夫嚇得驚魂不定,忙亂之中好歹還知道吩咐去醫院。處理傷口,消毒,縫針,疤是留定了,但心上的傷口仍在汩汩流淌。


從此以後,世上失了一個殷京瀾,多了一個吳太太。丈夫和她相敬如賓,但毫無愛情可言。她白天履行著妻子的職責,晚上履行著婚姻的義務。每當夜闌人靜,抑或午夜夢回,她窩在吳靖安的懷裡,暗自欺騙自己,這是顧峰霖,他一直在她身邊。


她沒有想過能再次相見,真的從來沒有想過,結婚生子,一切塵埃落定。如果不是那場宴會,他們也許還是在各自的軌道上默默前行,再無交集。


殷京瀾不可置信地望著那個玉樹臨風的身影,七年了,整整七年半分消息也無,是怎樣的決絕將她徹底割離了他的世界?七年前,他們還是什麼都不懂的少年,一腔的熱情讓他們相信愛情是什麼都阻擋不了的,是生死相許,轟轟烈烈。但現在,時間在悄無聲息中,細細地打磨一切,將年少青澀的稜角打磨得光滑圓潤,賜給了他一個成熟精明的表象,將一腔熱情漸漸熄滅,將熾熱的愛戀消磨殆盡……


現在的顧峰霖,不再是七年前 那個青澀的孩子,現在的他,瘦了,黑了,倉俞艱苦的生活,風吹日晒,倒賜給了他一身結實的肌肉和麥色的面龐。他本來眉目生得極為精緻,以前因為膚白,殷京瀾老是笑他女兒相,現在,微黑的膚色將他的男兒氣質稱得淋漓盡致,想笑也笑不得了。殷京瀾自再見他第一眼起,她心裡就明白,她記憶深處那個乾乾淨淨,白衣飄飄的少年郎終究還是被歲月無情地吞噬了。


殷京瀾獃獃地站著,手裡依舊握著那瓶香檳,細小的泡沫仍懸浮在杯中,彷彿帶著淡淡的憂傷,獃滯地懸空著。久別重逢,對於每對戀人來說都是感情升溫的催化劑,對於一段受傷的感情只能說是一種痛苦的凝結。本意癒合的醜陋傷疤再次被揭開,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滿足著一個又一個饕餮的眼神,與好奇心。傷疤下的血瘋狂地涌動著,急不可耐地衝出皮層,瘋狂地製造第二次傷口。


顧峰霖握著酒杯的指節微微泛著白,面上依舊波瀾不驚,內心卻早已波濤洶湧。七年之後,再次見到她,等來的卻是她已結婚的消息。她手指上那顆色澤光潤的金絲燕鑽石,狠狠地刺傷了他的眼睛。她身邊那個舉止優雅的高個男子就是她的丈夫嗎?那個男人的照片在商報的頭版上見過幾回。


在拐角僻靜處,她終是近距離見到了他。


「我以為你死了。」她點上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安撫內心翻騰的情緒。


「我逃出來了。」


「為什麼不回來?不回來找我?」


「我那時身無長物,一切都沒了,找你有什麼用呢?」


「那現在就有用了?」她終是壓制不住了,將煙扔在地面上。


「跟我走,我現在有能力給你一切。」他面上虛假的平靜終於打破了,向前緊緊地握住她的肩,她深深地看著他,臉上卻不由自主地苦笑起來:「怎麼給?你可以教教現在的吳太太嗎?」他眼中浮起了薄冰樣的惱意,心疼與自責摻雜其中。


「離開他,我們結婚,我現在有錢有能力,我可以補償你。」


「太遲了,太遲了。」她的淚終究肆無忌憚地落下來,手掌緊貼著額頭,身子彷彿承受不了劇痛一般,彎在他懷裡。


「為什麼?」他緊緊把她錮在懷裡,這麼多年,這個久別重逢的場景他想了無數遍,但不應該是這樣的啊,不應該啊!


「我結婚了,他對我不錯,我們關係沒有裂痕,我還有孩子,我不能拋下他們。」


「我可以接受孩子,只要你願意嫁給我。」


「不,你不是他們的親生父親,你取代不了他的位置。結婚生子,對一個女人來說,她的一生……是開始……也是結束。」


她擦乾了眼淚,眼睛紅紅地看著他。他以為她變了,然而她沒有,一直沒有。她還是她,認真,理智,負責。為了愛情拋家棄子,她做不到。


「你看著我,京瀾,你看著我,」他有些失控地扳正過她的臉,死死地看著她,彷彿要看透她靈魂深處:「哪怕你知道,我們之間的愛,一生中只能有一次,你也要離開我嗎?」


這句話確實打動了她,她愣住了,眼中的一絲遲疑如同一陣電流,激起了他心頭的狂喜。


「媽,我害怕。」一個小男孩顫巍巍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那酷似京瀾的眉眼讓他心跳一滯。京瀾急忙擦乾了眼淚,轉過身,笑著抱起小男孩,轉身離去,一步一步,沒有停留。她輕聲細語的哄勸他一句也聽不到。


殷京瀾走到門外,終是忍不住,回了頭,沖他努力地展顏一笑,輕輕地沖他揮了揮手,當做告別,然後轉回身子,捂著嘴跑了出去,依舊沒有躲過那聲壓抑著的嗚咽。


那一抹麗影漸行漸遠,消失在走廊盡頭時,他心中大拗,不由得彎下身來,伏在牆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藉此減弱這種蝕骨離心之痛。大顆大顆滾燙的液體滴落在手背上,他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良久,面頰一片冰涼粘濕的觸感才讓他反應過來,是他的淚。


她走了。這次是真的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那日,雪紛紛地下著,他站在街頭,任由風雪將自己浸染成白髮素髭(zī)的模樣。


何時杖爾看南雪,我與梅花兩白頭。那時他那樣與她約定的,等老了,自私一次,忘卻塵世,去南山隱居,當一回隱士,過著閑雲野鶴般的日子,等到南山殘雪將盡,他們就一起賞雪賞梅,吟詩烹茶,附庸風雅一番,平平靜靜地了卻此生。那時年輕不知事,不知歲月殘酷,世事無常,願望抵不過滄海桑田。


「您為什麼不接受他的提議呢?」嵐歆遺憾地搖頭,「他一樣會待孩子們很好的。」


「我不能,我雖然不愛吳先生,但是他給過我第二次活下去的機會和理由,讓我有一個長長的豐富的人生。」她的聲調淡淡的,卻有著沉重的滄桑。「況且在那個年代,離婚之類,都是驚世駭俗的,我不能拿孩子們的未來去冒險,這是母親的天性。」


「他最後怎麼樣了?」


「在重逢之後的那一段時間,我一直不敢再見他,只聽說他後來娶了個妻子,容貌氣質極佳,兩年後有了個女兒。」說道這裡,她停頓了下:「也就是你奶奶。」嵐歆愣住了。「後來,他與吳家交好,他想,我們今生不能在一起,結個兒女親家這是好的。不過我還是建議尊重孩子的意見,他不聽,三天兩頭把女兒送過來,你爺爺倒也願意親近保護她。你奶奶長得極像他。他一直教育你奶奶,要對我好,萬事我最重,你奶奶也是聽話。她待我極好,這些年來,家道中落,戰亂紛飛,她一直扶持著我,其實我也知道,是他在默默幫襯。沒有她們的話,我怕是早就……唉,不說了。」


嵐歆沉吟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那長頸瓶不是被您摔碎了嗎?茶几上那個是哪一個?」


「那是你奶奶嫁過來後的事了,她有一次看到了我珍藏起來的碎片,回去告訴了他,他又做了兩隻一摸一樣的,贈與我一隻。可惜我從來沒見過另一隻。」


「您可曾後悔過?」


「後悔算不上,遺憾是有的,但人生哪能沒有遺憾?遺憾那麼短,回憶卻是太長了。」


嵐歆看著這位超脫了一個世紀的老人,她靜靜地撫摸著潔白的長頸瓶,如同撫摸一段回憶,那隻長頸瓶凝固了半個世紀的優雅,卻見證了一個世紀的超脫。


奶奶的父親在嵐歆出生不久就去世了,這就是曾祖母寂寥晚年的開始,她的鬱鬱寡歡,嵐歆現在終能理解。自你離開,我再難開懷。畢竟,先走的是比較幸福的,留下來的,也並不是堅強如斯,可是,在這徹心的苦,切膚的痛里,是生者在用一生去慢慢償還逝者的債。


春節那幾日,嵐歆去拜訪了舅爺家,作為奶奶的同胞兄弟,他繼承了他父親大部分遺產,包括那隻孤單的長頸瓶,它靜靜地躺在木盒裡,包裹它的紅絲絨有些陳舊了。舅爺看她的神情,也明白了幾分,便做了順水人情,送了她。一隻樸實無華的長頸瓶安然無恙地存了這麼多年,她自然會明白了老人的心。


她將那隻瓶子帶給曾祖母看,曾祖母的眼中,忽地落下了淚。那隻瓶子光潔古樸的表面上,用端秀遒勁的行書刻了道:「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我心裡明白,你會來,所以我等,哪怕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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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註:本文為#優雅,不是姿態#徵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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娛樂圈貌美如花,但富商卻不敢娶的女星,最後一位又攤上大事了!
因為一條懷孕的母狗,富商成了乞丐,知道原因後,大家都說他活該!
她曾一直被張柏芝忌妒,嫁殘疾富商退出娛樂圈
二婚我嫁給富商老公,前夫卻帶著兒子向我下跪,我扭臉上了賓士
傻小伙被人利用,跑富商家放火,被逮後說了句話,老闆竟開心賞錢
老婆癱瘓男子出逃,給富商做上門女婿,十年後遇難,前妻跑來相救
他曾經是大家都喜愛的小燕子,如今嫁富商生活富足,和以前大變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