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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軍統之花

小说军统之花


【前奏】


晚上,月光顺着雕花格子窗清冷地倾泻进来,将床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赵紫鸳脸色映得更加苍白。

若不是今天偶然从到红梅苑听曲的翰林学士嘴里听说,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赴试前信誓旦旦执着她的手,向她承诺高中后定会亲自来红梅苑迎娶她的欧阳楠,竟已经做了当今圣上的乘龙快婿。


她还记得与欧阳楠初次相识的那个午后,她正在素手弹着琵琶,他站到她面前紧张地说:「赵小姐,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她不解地展开他双手递过来的画卷,顿时惊讶,画中的她宛若仙子般衣裙飘扬,眉眼含笑。她嘴角扬起了笑:「公子都把我画成仙女了。」


欧阳楠对着赵紫鸳的笑容怔了许久才说:「其实在我心里赵小姐比仙女还要美。」

此后,欧阳楠经常来红梅苑凝神听她弹曲,还护她周全不让她受到任何人的欺负。并说:「紫鸳,为了能风光迎娶你,我要进京赶考,你等我。」


可望眼欲穿等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苦涩的结局。紫鸳摇了摇头,脸上滑过一滴晶莹的泪。她起身批了件衣服出门漫无目的走着,路过镇上一条奔流的江,眼泪又簌簌而下。犹豫了一下,她一头扎进了面前水流湍急的江中。


【一】


夏风和煦,夜空一轮圆月照得江面一阵清明。


赵紫鸳钻出水面透了透气,她早已记不清自己在江底呆了多少年,她的肉身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复存在,此时的她只是一缕躲在江底不愿出来的游魂而已。

她不知道她生活的大明王朝发展成什么样,欧阳楠现在的生活又是什么样。想到欧阳楠,本以为平静的心又一次泛起了丝缕的酸楚。定了定神,她强迫自己忘掉欧阳楠。


思维游离间,却见一女子双手捂着脸朝江边跑来,单薄的身子因为抽泣而剧烈抖动。赵紫鸳正想着她在因何而哭,她竟也纵身跳了江。


她在江底呆了这么久的日子里,女子是第一个与她选择同样方式死亡的。看着她瘦弱的身子一直往下坠,赵紫鸳产生了怜悯之心。想着,她将自己的魂魄附在了女子身上,钻出水面上了岸。


扭了扭脖子舒络了筋骨,低头才发现女子的衣着异常奇怪,裙子没有下摆,紧紧贴在身上不说,双臂竟裸露在外面,最让她感到羞耻的是,裙子两侧开了长长的叉,连大腿都能看到。


周身的不适感传来,她下意识地扯着叉想把它们连接到一起。这时从不远处响起了男子焦急的声音:「鸳儿,鸳儿,你在哪?你听我说啊……」

原来这个女子也叫鸳儿吗?我们还真是有缘。男子正好也看到了她,小跑上前一把将她抱紧怀中,「鸳儿,还好你没事,我以为你会做什么傻事呢,都吓死我了。」


想必女子跳江也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了,既然他能让女子厌倦世间,连性命都不要,看来也不是什么好男人。


男子见她不说话,伸手摸上了她冰冷的脸颊,「鸳儿你还在怪我对不对?我发誓我是真的爱你呀。」说着扇了自己一巴掌:「我真是该死,我怎么能迷了心窍去动这笔钱呢?」然后拉着她的手往回走,「这么晚了,我们回去吧,小心着凉。」


她穿着这别扭的衣裳被他别扭地紧紧搂着,带进了一间温暖的房屋。

他还体贴地为她倒了杯热水暖身子,又将房间熏了清新的百合香才转身离开。


看着男子离开的背影,她撇起了嘴角。即使你表面上对那个叫鸳儿的再好,她也因为你的原因不顾一切自尽了。不过周围新奇的一切让她有了继续呆下去观赏的兴致,她想看看与她生活的大明朝完全不同的这里究竟是什么模样。


【二】


第二天天刚亮,便有个也穿着开叉到大腿衣裙的女子进屋里叫她。女子坐在床沿摸了摸她的头说:「有些烫,一定是昨晚凉着了。鸳鸯,傅青皓怎么能这样对你呢?」


鸳鸯?原来她的名字叫鸳鸯啊。「他做了什么吗?」问题脱口而出后她才反应过来不该问的这么直接,真正的鸳鸯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呢?但既已问出口,话也不好收回,她只好将双眸沉了沉,装作黯然地说道:「我可能因为发烧,许多事情才记不清了。」


虽然女子说的不是很详细,但从她的话语中她也大概了解了一些。女子名叫黄鹂,是听雪楼与鸳鸯走得最近的姐妹。听雪楼是南京有名的乐曲坊,专为上流社会的人群提供消遣放松的场所。这里的姐妹都是做着追拉弹唱的营生。她们从进入楼里开始就被老板换了艺名,所有姑娘的名字都是以鸟类命名,被叫得久了,自己的本名也逐渐淡忘了。


鸳鸯和傅青皓郎情妾意相爱了半年多,傅青皓曾就读于黄埔军校,毕业后一直在南京陆军军官学校任教,他闲暇时和校友一同来听雪楼听曲时恋上了鸳鸯。


几天前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傅青皓和鸳鸯相约见面时两人起了冲突,鸳鸯和傅青皓大吵一架后去郊外独坐了一天,而气头上的傅青皓则进了赌场。此时鸳鸯的母亲心脏病突发,当她回到家时母亲已经奄奄一息。她将母亲送到医院后着急地找傅青皓要钱看病,平常她用钱的地方不多,所以自己赚的大多数钱都放在傅青皓身上。当她火急火燎找到傅青皓时,才惊讶地发现他已经几乎把钱挥霍一空。母亲因钱的不及时而撒手人寰。


葬完母亲鸳鸯又去和傅青皓大吵大闹,随后发生的事她也知道了,伤心欲绝的鸳鸯哭着跑到江边奋不顾身跳了江。


世间男子多薄幸,她想到傅青皓扶她回去时口口声声的爱,只觉胸闷气短。鸳鸯能爱上这样的人真是悲哀。不过,她又何尝不是呢?鸳鸯与她的经历有太多相似,连生前的赚钱方式竟然也如出一辙。


随后她猛然想到了什么问黄鹂:「鹂姐,现在是哪一年?」


黄鹂轻柔地笑了,从一旁的柜子里给她翻出了几片圆圆的小东西递在她面前,「你到底是烧糊涂了呢还是被那个傅青皓气得?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是民国三十四年,算起来应该是1946年。好了,我不打搅你了,你把退烧药喝了就好好休息吧。」


她听话地喝下了被黄鹂称之为药的小圆片,见黄鹂走了不可思议地躺在软榻上。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生活在嘉靖二十四年,公元1545年,按黄鹂的说法,她现在居然已经来到了四百年以后!


【三】


这几天她也开始逐渐习惯这里的生活,得知了她这种奇怪的衣裙叫做旗袍。


虽然弹奏时会不自然地想拉扯住开叉的旗袍,但双手一旦触碰上琵琶,就什么都不顾了。她的手指仿佛是天然为琵琶而生,纵使许久都不曾碰过了,依然能从她指尖倾泻出流水般动听的乐曲。


所以今天当听雪楼老板让鸳鸯登台演奏时,她毫不犹豫就应了下来。梳妆台前有小丫头在为她细细地化妆,铜镜中的她别有一番妩媚动人之态。


她表演的整个过程里,全场都鸦雀无声,只余琵琶清脆空灵的声音萦绕在每个听众的耳畔。直到鸳鸯表演完微微福身鞠躬时,整个场子才从音乐的陶醉中出来,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鸳鸯轻轻扬起了微笑,转身往后台走去。并没有注意到台下正中央穿白色西装的男子,望向她的双眸一下子比舞台的灯光还要明亮。


她怀抱琵琶刚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定,周围几个快嘴的姐妹就围了上来叽叽喳喳:「鸳鸯,你今天弹的曲子是什么呀?以前我可从来没有见你弹过。原来你还藏了这么一手?」


也有人撇了撇嘴,「真是没想到呀,原来鸳鸯你这么有心机!是因为知道台下坐着霍天爵霍大公子才故意想引起他的注意吧?」


她自然不知道霍天爵是谁,对她们冷嘲热讽的言语也没有过多的兴趣,只是笑着敷衍:「各位姐妹我还要卸妆。」


话音刚落,傅青皓拨开人群靠近了她,嬉笑着搭上了她的肩,「鸳儿,你知道吗?你总是给我惊喜。我觉得我已经对你欲罢不能了。」


她对他放纵随意的行为皱起了眉,挥手打开了他的手,「傅青皓,请你以后放尊重些!」


傅青皓愣了愣却又把身子朝她移了移,几乎贴到了她脸上,「鸳儿,自从我认识你以来,你这是头一次连名带姓的叫我,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她往外挪了挪,别过了脸,「你让我觉得恶心。」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像他这种品性的人怎么都能去教书?


这句话激怒了傅青皓,他勾起了她的下巴,「我告诉你鸳鸯,无论你认为我怎样,你也只能是我的女人!」


「她向你签了卖身契吗?」正在鸳鸯想着该怎样脱身时,从他们背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傅青皓愣神间已被他拉开,「既然鸳鸯不乐意,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傅青皓恼怒地握紧了拳朝他一击,「你是谁?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还用不着你个外人来插手!真是多管闲事!」


「霍天爵?」有人低低地喊了一句。「他怎么会……」


「原来你就是霍天爵?」傅青皓扫了他一眼,将拳头又慢慢放下。他好歹知道他是个惹不起的主,也不想弄到尴尬无法收场。


男子点了点头,用一副玩味的表情看向他,「正是在下。」然后又把目光转向鸳鸯。「早听闻听雪楼的鸳鸯姑娘弹琵琶一绝,难得今日有时间来听了一曲,果真是余音绕梁,久久都不绝于耳呀!」


「霍先生谬赞了。」


「既然鸳鸯姑娘为我献上了这么美妙动人的乐曲,按道理我也该回敬,可否赏脸去吃个便饭?」


她笑着同意,与他一同出了听雪楼。


【四】


霍天爵带她进了一间装饰繁华的酒楼包间,问她喜欢吃什么,她说随便。他却点了一桌子的菜。


「太多了,根本吃不完。会浪费的。」


「因为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所以这里面什么口味都有。」霍天爵笑着说:「这家的鱼做得很不错,味道鲜美,你尝尝。」


他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她碗里,他的热情却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开始后悔自己太冲动,仅仅为了躲避傅青皓的纠缠想也没想就跟这个陌生人走了。


「鸳鸯小姐再为我弹奏一曲如何?」霍天爵小酌几杯后,浮上了朦胧的醉意。本就俊美的脸庞在酒精的映衬下更显得摄人心魄。


她拿来琵琶,走到窗边拨起了弦。旁边的一株翠竹此时与她仿佛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


一首曲子弹完,她才注意到他没了动静。她搁下琵琶走到他面前轻推了几下,却在一瞬间被他双臂一勾,倒在了他的怀抱。


她挣扎着要起来,他也识相地放开了她,说:「我今天是第一次来听雪楼,这也许是我们的缘分吧。鸳鸯,我们在一起好吗?」


她为他这么快的表白惊讶得瞠目结舌,但对于她这种早已不相信爱的人来说,她的心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抱歉霍公子,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又如何?我只相信我的心。你拒绝我是不是你爱着那个傅青皓呢?」


听到这个名字,她蹙起了眉,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从酒楼出来天已经黑了,鸳鸯本不想再坐他的车,可惜自己根本不知道回听雪楼的路。


「告诉我你家的地址,我送你回家。」


「我家就是听雪楼啊。」鸳鸯好奇他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霍天爵没再说话,直接将她拉到听雪楼后并没有下车,让司机去向老板问了她家的地址,车子又飞快地奔跑起来。


「你要带我去哪?」看着飞驰的车子和越来越黑的天色,她不禁紧张起来。


「送你回家呀。」凉风吹来,他脱下外套给她披上。


直到车子拐进了一条小巷在一间破旧的房门前停下,她才恍然大悟,她并不是吃住在听雪楼,她也是有家的。


目送着她进门,霍天爵才掉头发动汽车消失在夜色中。


「孩子你终于回来了。」一个老妇人看着刚迈进门的她忙热情地相迎。「安葬完你娘以后你都好几天没回家了。人死不能复生,一定要节哀呀!」


她记得黄鹂对她说过母亲已经过世了,那这个妇人又是谁呢?她怕自己闹出尴尬,只是顺着她的意微微点了点头。


回到自己屋里,她疲惫地脱了高跟鞋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脚上隐隐传来的痛意让她叫苦不迭。是谁发明了这种怪鞋,一点也不舒服。


老旧的墙面有些泛黄,上面贴着一张女人画,画中的女人有着曼妙的身姿,纤细的手上执着纨扇。


她看着女人明亮如星的眼睛,想起许久以前欧阳楠也这样夸她的眼睛美。


可再爱她的男人终究也是负了她,所以男人都不该相信。她的脑海中涌起霍天爵的模样,和他今日说的话,然后甩头冲淡。


拉过被子,她沉沉地睡去。


【五】


随后几天她了解了妇人的身份,妇人是她的奶娘。母亲自生了鸳鸯身体就一直不好,是奶娘在一天天任劳任怨地照顾着她们母女的饮食起居。


而令她没想到的是,霍天爵竟天天派司机来家门口接她去听雪楼。他也不止一遍和她说,只要她点头,她就可以搬到霍公馆他专门为她留的房间去住,也再不用去听雪楼干这样卑微的营生。


每次她都婉言谢绝,为了以后不会伤得那么深,她情愿一开始就不为男人动心。


在黄鹂的描述中,她才明白霍天爵是怎样一个人物。他从小就智勇双全,胆略过人,抱有鸿鹄大志,一直有自己坚定的理想和信念观。后来因为成绩优异,在学校的举荐下到美国军校学习,对军事方面有很好的天赋。


不仅如此,抗战结束后他还凭着自己另一方面天赋凛异的商业头脑,在南京将自己的生意越做越大,现在的他连黑白两道都得给三分情面,是个让人钦佩景仰的伟岸男子。


「那为何他不进军队而是做起了生意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整天和军事呀战场呀什么的接触多危险啊。」黄鹂歪着头,然后调皮地看向她:「要不你直接去问他好了,你和他每天可都是近距离接触。其实我想说鸳鸯你太不知道把握了!」


「可是我……」她不知道该怎样和黄鹂阐述她现在微妙的心情。


「可是什么?是你爱着傅青皓所以装不下他了呢?还是你深喑欲擒故纵的道理?」黄鹂似笑非笑点她的额头。


霍天爵为她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可是一想到欧阳楠的背叛她就浑身发憷,她害怕当自己全身心投入时会面临同样的结局。但那些跳跃在霍天爵身上的光影,却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时不时浮现在她的眼前,怎么也挥之不去。


这天她回到家发现奶娘躺在院子的地上一动不动,大惊失色下她搀扶着昏迷的奶娘在街坊的帮助下送进了医院。


医生检查出奶娘得了脑瘤,要保命的话必须做开颅手术。他们也提前说明,这项从国外引进的手术技术需要花费很大一笔数目的钱。


鸳鸯脑子一阵眩晕,才与奶娘相处的短短几天里,她已经感受到了奶娘的细微关爱,她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奶娘生病离她而去。


她想到了傅青皓之前拿着鸳鸯的钱,从医院冲出来在大街上拦住了闲逛的他。


傅青皓听说她是来要钱的,收敛了笑:「鸳儿,上次在赌场花了不少,我已经没钱了,怎么能说拿就拿出来?」


她气恼地盯着傅青皓,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能认识你我真是瞎了眼,我母亲的死就是你造成的,现在连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都见死不救!」说完剜了他一眼离开。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傅青皓瞅了瞅左右两边不远处的人流,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心中记挂着奶娘的病情,鸳鸯实在没法,只好亲自去找霍天爵。


不料却下起了细雨,街道上黄包车很少,她只好上了外观很奇怪的有轨电车。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电车时是和霍天爵在一块,庞大的电车发出轰隆隆的声音朝她驶过来,她不知这是何怪物吓得啊地大叫靠紧了霍天爵,霍天爵温柔地轻拍她,告诉她这个东西的名字叫电车。


当时她很懵懂,只是觉得这些新奇的玩意比她坐过的轿子好过千百倍。现在想来,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了解这么多东西,几乎全部归功于霍天爵。


飘回思绪后她扭头看向窗外,窗外的整个南京城都被雾气笼罩,在雨中有种朦胧的美。


雨滴打在车窗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依偎在玻璃上,慢慢抬起手无意识地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等她回过神看清方才写得竟是霍天爵三个字,顿时羞红了脸使劲抹去。


霍天爵见鸳鸯主动来找他显得异常高兴,二话没说就给了她一叠银票。「我真的很希望以后你一直能这样,有了困难就来找我。」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你。」她从来都信奉无功不受禄,不愿相欠。


「还是治病要紧。」


她接过银票,心里却五味杂陈。


在医院签下手术同意书后,她思索良久下定了决心对霍天爵说:「我不会白拿你的钱,我同意做你的女朋友。」


「鸳鸯,我希望你是真心的,而不是因为这笔钱。我也不想勉强你。」


他的话突然让她有了一股暖流,这种奇妙的感觉从心底一直滋生,扩散到全身。只一瞬,心中绽开无数花朵,一片芬芳。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会伸手环住霍天爵,将头靠在了他的胸膛。「我是真心的。」


霍天爵的身子明显僵了僵,也紧紧抱住了她。双眸明亮得如同两弯清澈的湖水,化满了浓浓的柔情。


【六】


她在霍天爵的执意下搬进了霍公馆,搬家时正好霍天爵有事,派了几个人帮她搬东西。


「小姐我来拿吧,少爷吩咐我们务必要照顾好小姐。」其中一个个头稍高的男子接过鸳鸯手中的女红用品,一脸客气周到。


他的话到让鸳鸯有些不好意思,这个男子经常陪伴在霍天爵的左右,她已经见过他多次,行事干脆利落。她随口问:「你叫什么名字呀?一直跟着天爵做事的吗?」


「我叫梁康,做少爷的助理有三个月了。」说着将东西拿上车,领她进了霍公馆。又带她四处转了转熟悉环境。


霍天爵怕她平日里寂寞,还找了好些丫头婆子照顾她的起居。她爱上了吃街尾的特产小吃,他不厌其烦地带她来。


这天她穿了件湖蓝色的掐腰旗袍,头发简单倌在脑后,正在窗前翻着书看,补充她缺失的这四百年历史。


霍天爵笑着进来说:「我刚才去医院看过奶娘了,医生说她的病已经好了,再调养几天便可以出院了。」


「谢谢你。」


「这么客气干什么?」他上前轻抚她的脸颊,「我觉得鸳鸯这个名字有些太风尘了,不适合你,我帮你改个名字如何?你姓什么?」


「赵。」她脱口而出。


霍天爵凝思了一阵说:「叫赵雨甜你觉得怎样?」


「只要是你起的我都喜欢。」她觉得上天终于开始垂怜她,让她遇到了体贴珍惜她视她为珍宝的人,她第一次开始为自己当初决定占用鸳鸯的身体而庆幸。


抬眸看他,他一如既往般深邃的瞳仁里蕴满了流转的光华。「雨甜你知道吗?我无时无刻不在庆幸我那次踏进了听雪楼的门,遇到了你。」他喃喃地轻唤她,然后抱紧了她。温柔的吻落在她的眉眼、颈项,最后停留在娇嫩的唇上。


他身上的皂香味和淡淡的烟卷味让她感受着从未奢求过的温暖,她发觉自己心甘情愿沉沦于这段跨越了百年时空的情缘。


阳光微醺,枝头的花瓣被微风席卷开来阵阵馥郁的香。


她正凝神坐在红木贵妃椅上看着手中的《当代中国》,知晓了八年抗战,国共合作与当前一触即发的内战局势。


合上书,她又翻看了每天准时送来的南京日报,对当今的形势也有了自己的判断和想法。


放了报纸,她揉了揉有些困乏的眼睛,刚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就听到了霍天爵推门进来的声音。看到她手边堆积的书,他微微沉了脸,「雨甜,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时政了?」


「也不是,我只是闲得发慌就随便拿来看了看。」她很想说她对这些事情根本一片空白,只是为了补充一下而已,他怎么就那么着急?


「现在的局势很乱,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少了解这么生硬的东西为好。」见她乖巧地点头,霍天爵从兜里掏出一个椭圆形的东西,「雨甜,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这又是什么稀罕玩意,她来了兴趣忙拿过来看。外观很精致,但她拨弄了半天却没发现有什么好玩的。霍天爵看她可爱的样子笑了,教她把一只眼对上上面的洞。她半信半疑地照做,突然惊奇地叫了起来:「那里面怎么藏了这么多宝贝?好漂亮!」


「它叫万花筒,可以变成千万个美丽的风景。」霍天爵说着上前揽住了她的腰,「但不管这个世界如何千变万化,我的心里只装着你一个。雨甜,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带着你看遍世间真正的美景。」


一阵清风飘过,将他鬓边零碎的头发拂起。她伸手触上他的脸颊将他的头发整理好,转身拿起了琵琶,「天爵,我已经好几天没有为你弹曲了,我现在为你弹一曲。」


霍天爵放下琵琶执起她的手细细地看,手指因常年拨弦而起的茧子让他心疼不已,「雨甜,以后偶尔弹一次就好,你这么漂亮的手应该在我们结婚时带上最美丽的钻戒。」


看着她满脸羞红的样子,霍天爵紧紧将她置于怀中,「我已经从英国定了婚纱,过几天我们就结婚吧,我要让你做最美丽的新娘。」


这一瞬,她觉得天地都成了陪衬,戏文里让崔莺莺一见钟情的张生,让祝英台魂牵梦绕的梁山伯,让刘兰芝相思成疾的焦仲卿,那些爱情与他们相比也会黯然失色吧。


【七】


在她掐着指头算他们结婚的日子时,黄鹂来了霍公馆。


她看到黄鹂一阵欣喜,自从搬到霍公馆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正打算安排下人做些饭招待她,却被黄鹂拦住了。


「不必这么麻烦了,我已经在十三香定了许多,专程来叫你过去吃呢!」


随黄鹂到了十三香酒楼,刚踏进二楼包厢她一眼就看到了靠墙坐着的傅青皓,也正一脸笑意看着她。


她顿时拉长了脸,质问身旁的黄鹂:「他怎么也在?你要是说了他在这里,我肯定不来了。」刚说完,猛然看到了离傅青皓不远的梁康,惊讶道:「梁先生?你也认识他们?」


「行了鸳鸯,这里都是自己人,你就不用再装了。」傅青皓居然一反以前的吊儿郎当,让她有种陌生的感觉。「是不是这些日子演上瘾啦?」


「装?演?你在说什么?」她一脸迷茫,想到他方才说的自己人,更加糊涂了。


「不愧是我们的军统之花啊,演技一绝。这一点我们甘拜下风。若不是知道霍天爵不在公馆,我还没办法把你叫出来呢。自从你进了霍家门,我们想接个头还真是难。你也真是,到了温柔乡也不和我们主动联系了。」黄鹂开了口,拍了拍她的肩。「鸳鸯,你查出多少霍天爵有价值的资料?」


军统之花?她想起在书上看到过的关于国民党军统的介绍,突然感觉自己身在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中。


她预感的没错,真正的鸳鸯和黄鹂其实是党国暗自培养的军统特务。她们听从党国的安排化身成卖唱女来到听雪楼。之所以选择听雪楼一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不易引起地下党的怀疑,二是因为听雪楼是个上流人群放松消费的场所,在这里她们无意间也可以听到许多时政消息,便于及时向组织汇报。


鸳鸯的父亲生前是国民党江防司令官,几年前在一次空难中丧生。从日军侵略中国开始她就已经进入了军统工作,遗传了父亲的天赋屡次在锄奸和情报战中立功,也因为长得漂亮,党国上下都称她是军统之花。


鸳鸯这一次接到的任务就是想办法进入霍天爵家中,时刻监视他的行动。军统深知霍天爵军事方面的才能,他们不相信他只是单纯的在做生意。他们认为霍天爵是借做生意之名暗中在为共产党服务。


为了让她顺利进行这个计划,与她相恋且同为军统特务的傅青皓替她出了主意,让她想办法主动勾引霍天爵,吸引霍天爵的注意。当鸳鸯得知自己要扮演这个角色时与他大吵一架,觉得这是出卖自己的肉体,她做不来,期间母亲正好也突发心脏病过世了,悲伤的鸳鸯一时冲动就跳了江。


后来发生的事就在她毫不知情和误打误撞中上演了,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梁康居然也是党国安插在霍天爵身旁的内应,能干的他博得了霍天爵的信任,让他做了助理。


「既然已经有了梁康,为什么还要让我去?」


「梁康毕竟是个男人,怎么样也不如女人好亲近霍天爵。」黄鹂的笑容让她觉得异常遥远,「霍天爵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听雪楼你登台时,他能迈进听雪楼听你弹曲都是梁康一遍遍游说的功劳啊。你那天入戏很快,居然还弹了新的曲目,真是太妙了。」


「你在台上弹曲时我就坐在天爵身旁,一直在把你推给他。看到他的样子我就知道他心动了。」梁康说着瞥向了傅青皓,也笑了。「你谢幕时我向青皓做了个手势,他便知道天爵对你有了初步的好感,然后故意在后台对你说那些话。」


后面的她也能想到了,梁康专程拉着天爵到了后台,让天爵看到傅青皓向她耍泼的那一幕,凭天爵的热心肠一定会插手管,这就造就了他们初次相遇。


原来她一直满足并时常回想的美好相遇竟然全是人为因素!她开始出现耳鸣,视野也有了阵阵阴霾,闭上眼睛泪珠不争气地滑落,滴在手背上全是微凉。


「说到演戏,收了我的钱的那些医生也蛮会演的嘛!」傅青皓说。


「什么?奶娘得脑瘤是假的?是医生在骗我?」


「你不会以为是真的吧?」傅青皓居然一脸无辜的样子,「我没有提前和你商量就派人打晕了奶娘也是担心你不同意,会影响计划。后来看你直接去找霍天爵了,我以为你能猜到这是咱们设下的局。」


他坚信霍天爵一定会帮助她,正好借奶娘大笔手术费用顺理成章进了霍公馆。她蓦然一震,她的真实想法与作为在他们眼里全变成了为接近天爵而演的戏。很多事情都在她的误打误撞稀里糊涂中漂亮地完成了。


「没想到霍天爵还是个情种,看样子他爱你已经很深了。」黄鹂说,「不过面对我们鸳鸯这么漂亮的女人,哪个男人能不动心呢?要不是你和青皓的感情笃定,我都有种错觉你真的爱上那个姓霍的了呢!」


「说什么呢你!」傅青皓呵斥黄鹂,上前轻抚有些呆滞的她,「鸳鸯,你原谅我。其实一手炮制把你送到姓霍的身边,我也很心痛。」傅青皓揉搓她的发,「怪只怪我们都是军统的人,身不由己啊。」


「不!在霍公馆的这么多天里,我并没有发现霍天爵有什么可疑的行为,我觉得他并不是党国追查的共谍分子!」她知道军统的凶狠,但她此时满脑的想法都是如何保护霍天爵的安全。


「不可能!难道这么多天你什么都没查到吗?」一向微笑的黄鹂变了脸色,「你不会假戏真做爱上他了吧?还等着做霍夫人?党国的利益高于一切,你既然能奋不顾身扎入敌营,就要拿出你原来的干练与果断!上头发话了,霍天爵是党国胜利的绊脚石,不管能不能查出有用的东西,你都要找机会杀了他!你该清楚违抗党国的下场!」


傅青皓吓得大惊失色,连忙接过话:「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鸳鸯了,她是违抗党国的人吗?我们的军统之花可是实至名归的!」


他们的对话让她的心寸寸冰凉,原以为傅青皓是小人,是混蛋,原来自己和他竟然是一路人。


仿佛被人嘲讽般狠狠掴了一掌,直痛得她说不了任何话。


眸子里的亮光一点点黯淡,终是熄灭。手心里腻滑的汗液不知何时也悄然褪了温度,泛着阴冷和潮湿。


【八】


她记不清自己是怎样回了霍公馆,只知道全身如抽丝剥茧般的痛,霍天爵一脸焦急搀了绵软的她,关切地问:「雨甜,是不是不舒服,我去找大夫。」


锥心刺骨的滋味泛着酸楚硬生生梗在喉头,她摇了摇头只淡淡说了句累了。他二话没说抱起她送到了床榻,并给她压稳了被角。走前轻吻她的眉心,「刚才运回了为你定制的婚纱,本来想让你回来以后看看的,还是先睡吧。」


「天爵。」她伸出手臂抓住了他的衣角,「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共产党?」


霍天爵听到这个字眼脸色立马变了,「你在瞎猜什么?我每天都在做生意,从不涉及政治。」


「可他们说……」差些就和盘托出,又觉得不妥,就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他们?你听谁说了?你今天下午去哪了?」霍天爵脸上闪过些许不快,「是不是有人威胁你做什么?」


他能想到的就是她受了别人的威胁,不会想她一个卖唱女就是军统的人。但她不傻,虽然他不承认,但从他焦急和不悦的脸上她已经心知肚明,党国估计的没错,他就是共产党。否则党国也不会下此血本,接连派梁康和她都来他身边了。


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她服从党国的安排杀了霍天爵,要么她违抗命令被党国处决。她苦涩地笑了,也许她占着鸳鸯的身体来到这个乱世本就是个错误。


「没有,没有人威胁我,我只是猜测。天爵,你带我走吧,离开南京好吗?不管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


听她这样说,霍天爵的脸色稍稍缓和,「我也想过那样的生活,可是最近手头事情多,我无法抽身。你就在公馆里这样不好吗?还有,你以后不要随便出去了,外头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但随时都有一触即发的危险,你呆在家里才会安全。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了,先睡觉吧,我走了。」


这时她看到窗外一抹模糊的身影,想都不用想必是梁康无疑。她很想告诉天爵梁康的真实身份,可是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天爵才会信服。搞不好梁康会狗急跳墙先杀了天爵。「不!」她拉住他准备转身的手,她想好了,不管事态如何发展,她都要做他的妻。即使拜完堂就让她死,她也愿意。「我等不及了,我们明天就结婚好吗?」


「说什么傻话?请帖已经发下去了,定的是三天后啊。」他拍了拍她的头。


「不!天爵你答应我我们明天就结婚。」她死死拽着他的衣角,生怕一松手他就会从她眼前飞走,消失不见。


他抚上她冰凉的手点头,「好,一切都依你。」


看着天爵离开的背影,她一下子瘫软在床上,还没从方才的情景中回过神来,梁康一个闪身进来,盯着她说:「雨甜小姐,难不成你真的爱上天爵了?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要和他走?还要和他结婚?」


她深吸一口气,淡淡地瞥了眼梁康。这个男人若不是党国的眼线,她会认为天爵眼光好,找到了这么优秀能干的助理。她还记得他帮她搬家时细腻体贴的神态,可是现在呢,他就像一条恶狼,随时都会扑上来撕咬人。


「怎么会呢?我只是在探天爵的口风。只有他娶了我才能彻底放松对我的警惕呀,我才好完成任务。」


梁康无声地笑了,「军统之花,你真美。」然后从衣兜里摸出一把枪,「给你,就在明天拜堂霍天爵最放松时杀了他。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办好。」


【九】


不算宽敞的大厅里简单地贴了几张喜字,霍天爵担心地说:「雨甜,这样匆忙的婚礼真是委屈了你,本来我准备和设计了许多西洋的新东西,想让你做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可是都来不及弄了。」


「只要能做你的新娘我已经知足了。」她笑着换上了纯白的西式婚纱,层层蕾丝和镶嵌的珍珠衬得她愈发明艳动人。


霍天爵取出一支红色琉璃钗亲手插在她的发髻上说:「戴上这支钗就完美了。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外面看看。吉时一到我们就拜堂。」


她拉开梳妆台的抽屉,那只冰冷的枪还静静地躺在那里。自昨晚梁康走后,她就把枪卸了子弹扔进了抽屉。四百年前她的爱如镜花水月般飞走,这一次她好不容易抓住,无论来自谁的压力,她都不会去破坏。


想着,她又将抽屉上了锁。


有喜娘来喊她拜堂,她脸庞挂上笑出了门。


没有花轿也没有锣鼓,有的是宾客的衷心祝福和笑语满堂。涂了鲜红蔻丹的手挽上霍天爵的臂弯,两人顺着红毯铺就的路跨进了婚姻的殿堂。当霍天爵执起她的手为她细致地戴钻戒时,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不远处的梁康把右手伸进了上衣口袋。


这个微小的动作引起了她的高度警觉,梁康一定是看到她没有开枪的打算,按捺不住决定自己亲自动手了。她想也没想就扑向霍天爵的胸膛,轻巧地侧身。刚移动的一刹那,梁康的子弹就已经朝她射来,子弹穿透她的后背又直直进了心脏。


突兀的枪声打破了方才的喜气洋洋,很多嘉宾都乱作一团仓皇跑离。霍天爵训练有素的侍卫看到动静双眼凌厉地朝梁康的方向望去,还来不及随着推搡的人群逃走的他被警惕的侍卫发觉,迅速上前围住了他。


出身于军统的梁康以完成自己的使命为生,眼见任务失败自己的行迹败露,朝自己的太阳穴开了一枪自尽了。


转眼,热闹的婚礼现场除了霍天爵的手下和横亘在地上的梁康尸体,再没有一个人。


但这一切霍天爵都没有在意,他只是惊恐地看着她在他怀里一点点倒下,然后伸手想要堵住它不断涌出的鲜血。


好疼,原来挨了子弹会这么疼。但这种疼远远没有再也不能和他在一起的心疼。钻戒闪的光和婚纱白晃晃的亮光突然间刺痛了她的眼,她用尽全力抬手擦掉他眼中的泪痕,「天爵,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是鸳鸯,我只是一缕来自四百年前的游魂,我的真名叫赵紫鸳。」


「不管你是鸳鸯还是赵紫鸳,是人还是游魂,我都爱你。」


她的嘴角扬起了灿若星辰的微笑:「其实我最想做的是你的赵雨甜,只属于你一个人的赵雨甜。」


命运再次对她开起了玩笑,但无论如何,这一次她做了她最爱人的新娘,这就足够。


如果时光倒流到鸳鸯跳江的那一刻,她依然会毫不犹豫选择进了她的身体,来到这充满爱恨情仇的世间,虽然短暂,但这里有他。眼皮越来越重,她再也支撑不住,在璀璨的笑容中缓缓闭上了眼。


枝头秋意阑珊,园子里的叶子一圈一圈绕着,最终还是跌到了地上,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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