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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西雅圖:這是二代們的集體狂歡,是青春期的一次徹底流放

我的生日禮物是一支槍


西雅圖這個城市裡充滿了該死的醉漢,南美的,印度的,黑人和韓國人。樓上不知道是誰喝醉了酒,嘔吐進馬桶里嘩啦嘩啦的聲音跟著號啕大哭的聲音一起震蕩著樓頂的地板,還有人用力跺著地,唱著歌,我們好像置身在非洲食人族佔領的原始叢林里。雜亂的聲音一下一下的在大腦最淺的表層上刮擦,像塊銹了的鐵皮。


我19歲生日那天收到一把槍,是貨真價實的槍,不是沃爾瑪里賣的那種獵槍。我不知道朋友從哪兒搞來這玩意兒,他也沒有告訴我。我只是知道在美國不那麼難。那把槍端起來沉甸甸的,像一塊冰涼的鐵。我很喜歡這類禮物,而不是那種膩人俗氣的布娃娃、花。我喜歡它甚至把它當作了我的吉祥物,雖然我知道我永遠沒有勇氣扣動扳機。

我總想知道槍子出膛的時候是種什麼感覺。那是把好槍,我看得出來,槍管還閃著寒氣四溢的光,發著黃銅和火藥的味兒。我走到哪兒都帶著它,偷偷地放在書包里,放到用手能摸得到的位置。這東西讓我每次在警笛響起來的時候都心裡一驚。


有那麼一次,那是個夜晚,我的車壞了,走在路上,山路上沒有路燈。我身後有一輛卡車跟上來了,一直跟著我,路上空無一人。我低著頭,踩著路燈下自己長長的影子,嚇得雙腿發軟,那把槍就在我的包里,我能摸到它,它特別地堅硬。然後一個白人醉鬼從車上探出頭來,惡聲惡氣地向我要手機和錢包。他們的車慢了下來,狗日的白人老鬼子從車上伸出一把刀來,告訴我不許動。我把手機和錢都從包里掏了出來,沒有多少,當時的手機也不值錢。該死的是我的信用卡,又要掛失,補辦。那把槍就躺在包里看著我,睜著漆黑無底的大眼睛。我的手摸到它,又放下。它太冷了,我的手心裡都是汗,抓不住它。那人接過錢包以後,罵罵咧咧地走了。我也忘記了我是怎麼走完剩下的路回到家的,只記得到家之前那輛卡車又一個急轉彎開了回來,白人醉鬼用刀指著我的喉嚨,吼了一句,轉身走了。


你看,槍這玩意兒對我的意義,並不比一塊木頭疙瘩大。你是個有膽色扣動扳機的人,你用任何武器都能達到與之相同的效果。而我就算把槍掏出來握在手上在自己臉上寫上「犯罪分子」幾個字,遇到對手的時候還是會被順利地解決掉扔到海里餵魚。我一向喜歡魚,我不知道到那時候魚會不會喜歡我。


儘管這樣,我還是很喜歡這塊兒廢銅爛鐵,當我拿到它的時候我覺得血液順著脈搏一直跳動,順著寒冷的槍柄燃燒上去。它和這雨淋淋的小鎮是不相稱的,有一種洛杉磯的意味,狂躁,炎熱,世俗,四處閃爍著霓虹燈。

這裡是美國,我們卻都愛去唐人街


下飛機的時候正好趕上新生報到,飛機上一水兒的河南話四川話東北話讓我感覺這不是飛美國的,是飛北京的,簡直就是一首都機場。我從一群和新進宮的小秀女一樣嘰嘰喳喳的四川小女生身旁繞了過去,其中一個還在我後面不斷地嘟囔,我一心想避開這群小蜘蛛精,她們的聲音還是從我後面圍追堵截了上來。


「大姐,你踩到我箱子嘍!」


靠,誰是大姐啊。等著吧,先讓你們樂一會兒,待長了你們就明白了,有你們哭的時候。


我點上一支煙,看著這些被騙進宮裡來從此故鄉是夢鄉的小侍衛小宮女,決定奢侈地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開始惆悵。小鎮的天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混沌,沒日沒夜地下著雨,絕對不是那種江南雨,風送滿長川的瀟洒,這裡的雨是毫無感情的,兇惡的,憋足了一口氣兒和你耗著——等著吧,看咱倆誰先殺了誰。

我那些王八蛋一樣的朋友,大多活得很歡實。他們剛賣了一批假冒偽劣化妝品,坑了新生幾百美元,誘拐了幾個小學妹,都圍坐在一起,吃著火鍋,喝著酒,吹著牛×。有時候還要用粵語吼幾句老歌,命運就算顛沛流離,命運就算曲折離奇。這時候就算是黑白無常找上門來,最多也就把他們揪起來一人扇幾個耳光,然後恨鐵不成鋼地感嘆一句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


西雅圖的唐人街和所有的美國城市一樣,靜靜地躺在城市邊角的廢墟里,鋼鐵的門後面刷滿了「人蔘」、「鹿茸」,像是八九十年代廣東的街頭。每次我看到鹿茸這個詞都習慣性的抓抓頭,好像自己長出了兩隻角。


新年來了,但是一點年味兒也沒有。所有的人都爭先恐後地忙起來,終於找到了個理由縱飲狂歡,好像在這個時候,落了單就是可恥的似的。這不是國內的春節,沒有燈彩,沒有噼噼啪啪放完之後帶著凜冽的火藥味的爆竹,沒有描著金墨的對聯,也沒有散發著懶洋洋氣味兒的韭菜豬肉餡餃子。


然而,各地的華人像是死死抓住一條發舊破爛的繩索一樣,怎麼也放不開這點胡亂拼湊的鄉意,所有的學生們都開著他們的寶馬,賓士,雷克薩斯,從美國的窮鄉僻壤連到這塊閃爍跳動的心臟,一排排車燈就是這個龐然大物微弱跳動著的心電圖。


唐人街的廚師都商量好了,四川人做東北菜,廣東人做四川菜,剩下的人全做廣東菜,專門與人民作對。窮鄉僻壤的留學生開著寶馬大奔雷克薩斯,從各地往那麼一小塊唐人街里擠。飯店的大廚以前大概是做粉刷工的,不管做什麼菜都一股油漆味兒。

我想起我剛來美國的時候,參加學校組織的西雅圖一日游,同學都去逛超市了,我就自己一個人慢慢地走過唐人街的小飯店,上海菜,奶茶店,還有用紅色的膠布貼出來的粥面兩個字。當時夏天還沒過去,樹葉特別濃,碧綠碧綠地遮下來,街道安靜得就像中國的小城一樣,一點也不華麗,但是陽光太美好了,它照下來的時候你就會覺得你變成了這個世界的一部分,變成那些磚砌的建築,變成樹,變成鴿子的影子。


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西雅圖就是舉世聞名的雨城。我當時以為日子就真能這麼過下去了,好像秋天的黃昏,老家院里濃濃地覆蓋了一地的鳳凰花。我討厭我所在的「小村莊」,但是我喜歡現在的西雅圖。


留學,就是被發配到小鎮去


我才發現已經來美國六年了。六年,我們初中門口那火葬場都倒閉了。

別以為美國就是萬惡的資本主義社會,紙醉金迷溫柔鄉了,所有留學的學生,結果全都是被發配到小鎮去——因為美國學校根本也沒幾所在城裡的。這種小鎮,在美國數不勝數,街道無比荒涼,每天天一黑,四億人民一起回到遠古時代。沒車的不用說了,就是扛著十幾斤的東西從超市回家當苦力的命,超市也遠著呢,上山下山至少二十分鐘。就算你有車,從這兒開到最近的城市也至少一個小時,對,就和河北離北京的距離差不多,千萬別聽中介那幫混球兒瞎吹,全都是扯淡呢。


什麼,您說飯店?你指的是翻來覆去賣兩種漢堡的麥當勞還是翻來覆去賣兩種速食麵的越南粉啊?噢,你想吃牛排,先開車一個小時再說,沒車和我扯什麼牛排,乖乖回家啃泡麵去。泡麵還不是中國的康師傅,是裡面連調料包都沒有的小乾麵。康師傅在這邊可是奢侈品,物以稀為貴,一袋難求。少年你住寄宿家庭?那更好玩兒了,準備好隨時變身小丫鬟忍受老嬤嬤的臭臉色挑刺兒外帶逼你幹活吧,每天分你一塊比薩吃算給你面子,說什麼合同包飯,我們都不吃飯你吃什麼飯,對了,快準備雙耐磨的運動鞋,把你那些花紅柳綠的瓢底兒高跟兒小馬靴該扔哪兒扔哪兒去,每天上學就跟山裡孩子似的,翻山越嶺走一個小時,腳磨出泡了那是你活該。


還真別說我嚇唬你,我們有一兄弟才16,被寄宿家庭逼著打了一個月的黑工,每個周末像楊白勞似的早起晚歸,還一分錢也拿不到。還有那倒霉的張伊澤,就出去玩兒了一會兒,寄宿家庭就給他打電話破口大罵他是個小婊子,這還不說,回去之後還掐死他一隻貓,氣得他給動物保護協會打了好幾個電話——可惜打不通。別拿國內大學跟我比,國內大學你再怎麼宅,想吃飯的時候還是能下樓和幾個兄弟喝點小啤酒吃點小燒烤,我們這兒,做夢去吧您。


別以為你來這兒就能圖個省事兒,學習圖個清靜,每個學期GPA的指標就能壓死你。我一閱讀課的同學闌尾炎,請了半個多月的假回國做手術,回來時候學校翻臉不認人,直接開除。再說了,飯都吃不上你省哪門子事兒啊,這就是真正的洋插隊,什麼叫插隊啊,老鄉家,青年點,所謂青年點就是學校周圍唯一允許租給留學生的小社區,你國內拉開窗帘看到的是夜景,我們這兒就是死黑,真是死黑死黑的,半個人聲也沒有,老黑都在黑暗裡貓著你也看不見他,伺機而動等著襲擊亞洲人。想出個門最好帶上現代防身武器,隨時準備與狼共舞,我說的不是老黑,是真狼,大野狼,看見你還齜牙咧嘴的。


還有傳說中青年點的party,我告訴你吧,說到底那就是農村七大姨八大嬸串大門子,時不時地還得拎一串大蒜二斤老白乾,坐下就開始東家長西家短。我們這兒沒老白乾,一箱啤酒代替了。對了,你不到21還買不了啤酒,警察抓,飯店裡點個飲料都不行。我也想奮鬥但是渾身像塊兒用完剩下半塊兒的橡皮似的,再也使不出來那種勁兒了。你到了學校,美國老師那一副「你能出來上學,就是受了莫大的恩典,你剛從監獄一樣的國家裡逃出來,你應該重新做人,好好表現,悔過自新,爭取立大功,能不用再回到監獄裡」的熊樣,那種眼神能噁心死你。真的,一點不誇張。


所以啊,少年們,趁你們對國內的回憶還沒變冷,還熱乎,抓緊時間讓它們往你的夢裡面多跑跑吧,記住你們家門口陽光曬下來的香味,記住小飯店裡牛肉麵湯的味道,記住你和朋友在一起,夾在歡笑里初夏和草汁的味道,記住你少年時代女朋友的臉——因為你肯定再也見不到她了。千萬別信什麼異地戀。


但願你們還能借著睡神的美化,讓紅熱的光芒投到你的眼皮上,但願你們能在睡夢裡對喧嘩甚至荒謬的年輕時代達成最刻骨的理解與懷念,因為這是世界送給你的最後一個禮物,最後一點美和熱情,千萬別以為它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它用完了就沒有了。我不想讓你們任何一個人像我一樣,混賬到都快記不清爸媽的臉了,回家之後初中門口的火葬場都被拆了,空氣里還留著點灰燼的生腥味和沒完成的葬禮的氣味,那條在太陽底下成天打哈欠的老狗也死了,整個城市變得翻天覆地,原來的萬壽路變了商業街,原來的萬達廣場變了大酒店,就連在我家門口開小賣店每天多塞給我一板話梅糖的大娘都人面不知何處去了,原來的同學還在談著哪本雜誌辦得好哪兒的螃蟹面好吃卻好像和我一點兒關係也沒有了,我媽新養的狗都沖著我叫。那才是真正的兒童相見不相識。


6年了,我就這麼糊裡糊塗地長大了,小的時候覺得鄉愁都是狗屁,從萬里覓封侯到關河夢斷,歲月它太長了,長到可以收去你所有的理想所有的壯志未酬。我的城市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它甚至都已經不願意進入我的夢裡了。我想給過去的歲月蓋一面旗幟獻一束花,卻發現它連塊墓碑都沒有。我在太陽刺眼的老街上不斷地走著,像是有個聲音在我身後溫柔的,悲涼地提醒我——繼續漂泊吧,你無路可去了。


我他媽再也沒有力氣反駁它。


「Welcome,to the wonderland.(歡迎來到美妙仙境)」


留學西雅圖:這是二代們的集體狂歡,是青春期的一次徹底流放


《沉沒的西雅圖》


二代們的集體狂歡,殘酷留學青春畫像,90後天才少女筆下的西雅圖罪夢生活。


「我明白我所有的對手都敗了。日光從歲月的盡頭噴薄而來,汽車的排氣管里流出一灘濃重的霧氣,波濤洶湧,順流而下,迅速彙集成華北平原、巴東三峽、珠江三角洲。愛恨情仇混雜著汽油和血的味道。


龍蝦殼,塑料袋,六毛錢的子彈殼兒,灰茫茫地堆到一塊兒,浩浩蕩蕩,遮天蔽日。


俱往矣。


把夢露做成傀儡放在最高的地方,把曼森關在最深的角落裡,這裡是西雅圖。


沉下去,沉下去,太陽永遠不會有升起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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