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家族信守380年的承諾：默默守護袁崇煥將軍的墓跡至今

一句諾言到底能守多久？對於一個極為守信的人來說，可能是一輩子。然而，信守忠義的佘家，為了先祖的一句祖訓，十七代人守了380多個年頭……

我叫佘幼芝，我們佘家在這兒住了十幾代了。我的先祖是袁大將軍的一個謀士，我們不知道先祖叫什麼名字，歷史材料都稱他為「佘義士」。

袁崇煥大將軍是廣東東莞什街鎮水南鄉的人，我們先祖是廣東順德縣馬崗村的人，既是同鄉，又是上下級的關係。他們從南方一到北京就在這兒住。皇太極用反間計把袁崇煥害了的時候（參見文後附錄），我們的先祖一直和他在一起。我們佘家在這兒買的地，就住在這兒。

聽祖輩說，是先祖冒著滿門抄斬的危險，趁夜黑的時候，把袁大將軍的頭從菜市口的旗杆子上盜下來，偷偷地埋在我們家的後院里。自從我先祖把袁大將軍的頭盜了以後，就隱姓埋名，辭官不做，當老百姓了。臨終時，把他我們家人叫到一起，說，我死以後，把我埋在袁大將軍的旁邊，我們家輩輩守墓，我們一輩傳一輩，不許回南方，從此以後再也不許做官。

我們遵守先祖的遺志和遺願，一直守在這兒，到我這一代已經是第十七代了。從1630年8月16日(袁崇煥的忌日)，到如今已是380多年。

剛盜了頭之後，什麼都不敢修，是草草給葬的，只有我們一家知道，誰也不敢往外傳。為什麼我們要隱姓埋名呢，就是因為這個案子一直沒有破。崇禎皇帝他得查呀，誰給盜走的，就說明他跟袁崇煥是一派的，也得遭一樣的迫害。

聽老家兒(註：北京話，指父母)傳，因為我們是廣東人，凡是住在北京的廣東人死了以後就埋在我們這兒來，就把我們後院辟成廣東義園。那時沒有碑，都是墳頭，你也不知道哪個是袁崇煥的。那時牆高著呢，人家就知道我們是看墳的，看廣東義園的。

過了155年，乾隆皇帝當政以後，發現袁崇煥是個忠臣，他就下詔找人，說誰要找到袁崇煥家裡的人，他願做官，給他官做，他願經商，給他錢讓他做買賣，願意種地，給地讓他種，誰要找到盜頭的，也給予表彰……乾隆帝下令修祠後，在佘家先祖埋葬袁將軍頭顱的地方豎起了高高的墓碑，佘家館建成了袁將軍祠堂。

解放以後清理這些園子，我們把三十多間房子、兩個院子，還有買賣，都交給國家了，就恐怕落一個地主的名。那靠什麼生活呢？當時國民黨第十九路軍軍長蔡廷鍇，在北京成立了一個廣東保管財產委員會，我們那時每個月到他那兒，他給我們二百多斤小米。到五幾年，國家又把房子和地都還給我們了。但後來，我們家又把房子交出去了。

1952年，毛主席說要把墳都遷到城外去，我伯父那時還在，他就特別著急，就立馬兒找柳亞子、葉公綽、章士釗、李濟深他們這些人，他們都是廣東人，我伯父跟他們都像是老世交似的。這四人給毛主席上的書，葉公綽執的筆。5月14日上的書，16日毛主席就批給彭真了。毛主席在回信中稱袁崇煥為「明末愛國領袖」，他的批示是：「請彭真同志查明處理，我意袁崇煥祠若無大礙，應予保存，毛澤東，5月16日。」就這樣，袁墓古迹不僅沒有搬遷，還得到了北京市政府的全面修葺當時就把我們這兒給重新修了。

那時，一到清明，前三天就有人來把院給壓平了，那真是黃土墊道，清水潑街。中央首長們九點鐘就來，下午三點他們才走，在這兒吃頓中午飯，開個小型的研討會。鄧拓、吳晗都來過。我聽說周總理也來過，朱德是每年必到，吳晗是年年來，他是搞明史的。葉劍英也年年來，他是廣東人哪。

1955年，教育局和人民政府跟我伯父談，說你們的地方特別大，再在這兒蓋一座學校。我們家世世代代都是讀書人，所以，政府說要辦學，我伯父就答應了，把我們後院落的一角給了中學，我們就從里院搬到外院去了。

按我們先祖的遺志，是讓我們默默地守墓，不許聲張。為什麼今天都知道這事了呢，是因為在「文革」時紅衛兵打進來了。

1966年我正在坐月子，半個多月回來，婆母說，紅衛兵把袁大將軍的墓給刨了，我趁夜裡偷偷去看了一眼，我心裡就特別難過：袁大將軍是中華民族的驕傲和光榮，他是為人民死的，為保衛北京死的，北京人為什麼把他給打倒呢？我真不理解。我一個小市民也制止不了，只能在心裡安慰袁大將軍，有朝一日我一定把這墓重修起來。

粉碎「四人幫」後，我心裡老是念念不忘這件事，如果在我這代，第十七代，把這墓恢復不起來，那我上對不起先祖，下對不起子孫後代。

二十多年來，文化部、崇文區文物局、北京市文物局、北京市政協、全國政協、統戰部、民革，我都去過。凡是能夠幫我恢復這個墓的各界人士，我也都跑到了。我愛人那時候不支持我，不理解我，我們兩人因為這件事甚至都要打離婚了。單位也不支持我，說不知道我為什麼，說人家都為活的，你幹嘛為死的呀，你為袁崇煥跑，他能給你開工資嗎？

1984年，袁崇煥祠墓被列為北京市文物保護單位，2002年袁崇煥祠墓得以大規模翻修。

這些年，社會上許多方面對袁大將軍的事迹還是非常關注的。他祖籍是廣東東莞石碣鎮水南鄉，當地對這位歷史名人十分重視，每年清明都來掃墓、獻花圈。海外僑胞也十分景仰，時常有人前來祭奠。

曾經有一個美國人在參觀過墓地後說：我們美國建國才200多年，你們佘家人為一個死去的將軍竟然守了300多年的墓，真是令人敬佩！

但我覺得這不是我們佘家自己的事情，是民族的事情、是國家的事情、是每一個中國人、每一個炎黃子孫的事情。我們有兩個孩子，我感到欣慰的是，也許是從小受影響的緣故，他們都很理解我，我女兒說，等將來真的有一天我干不動了，她會代替我的。我兒子對佘家的事很自豪，自己還寫過一首詩：「獨守義園思元素，勇鎮寧錦攝賊膽；大破後金敵百萬，生前功名身後傳」。那時他只有15歲……

2003年，廣東袁崇煥紀念園建成時，園方邀請佘幼芝去廣東為袁崇煥守衣冠冢。但是佘幼芝不想違背祖訓回南方，時年28歲的焦平站了出來，要代表佘家去東莞，為此他將名字改為「佘焦平」。

遺憾的是，焦平在趕往水南村的途中遇車禍身亡。焦平的骨灰後來被安放在園內，讓他陪伴著袁崇煥將軍。在袁崇煥衣冠冢旁邊，除了佘家先祖佘義士的雕像外，又多了一尊焦平的雕像，寓意佘家守墓「永遠守下去」。

焦平生前，有人曾問，佘家守墓已經17代了，還要守多久？當時，焦平回答「永遠守下去」。永遠有多遠？似乎一切都是天意，誰也不曾想到，是用這種方式。

值得一提的是，守墓這份「義務」本不該是佘幼芝的責任。只不過1970年，本應順理成章成為第十七代守墓人的佘幼芝的堂兄不辭而別，才將守墓的擔子，撂在了佘幼芝肩上—她也由此成為了佘家第一位女性守墓人。

佘幼芝說，在世的佘家人總共還有六口，有佘幼芝的堂兄，堂兄的兒子和孫子等人。到底誰會是第十八代的守墓人呢？佘幼芝表示還在考慮之中，自己還會繼續努力完成好第17代守墓人的職責。

佘幼芝說，我們守墓守的是一種精神，民族精神，民族氣節，還有一種是忠義精神。我們國家偉大就偉大在自古以來的忠義精神。我們兩家把「忠」、「義」都給占上了：袁大將軍忠，佘家義。我總覺得這是一種特殊的遺產，別人的父母都給後代留下錢，金子、銀子、房產、地，我們先祖卻不是，守的是袁大將軍的精神，這就是我們的遺產，是我們佘家的使命。

袁崇煥紀念館墓碑

來源/知音新周報 頭條編輯/高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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