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們長得不醜

海小燕，是我的前同事，編導出身，愛好攝影，有著一顆熱忱忱的心。

喜怒哀樂直言，我們合租的家要招租，她在網上發了帖，跟租客聊得火熱，租客嫌地方不好找，她直接告訴人家，放心，我們長得不醜。讓邊上的我居然無法反駁。

想起，

頭一次見她，我們正在貴州小山村裡做公益項目，希望村民可以獲得一份家門口有尊嚴的收入。

那時候的我們，正在頭疼著怎麼才能讓更多留守在村莊的老奶們更好地理解和配合我們工作，她們不是能懂普通話，說著方言，又年邁，但都很想掙錢。

海小燕，接了一個在空地種綠化的任務，負責教會村裡六七十歲的老奶們種花。

老奶們不一定聽得懂你說的話，幹活慢愛嘮叨，種花全憑喜好，種出來的不是花而是一幅鄉村狂野派藝術畫。海小燕就卯足勁，手把手教著老奶們有審美的種花，一遍還要適當鼓勵她們免得老奶們動不動就罷工，給別人做又要較真說我們不照顧老人家，慢慢的，和老奶們成了短暫的朋友。

有一天，海小燕笑岔氣的樣子跑來跟我們說，她一直在教育老奶們種花要細緻，要有追求，還逗老奶們說，如果種不好花，她就離開村子，再也不理她們了。

老奶們一臉驚恐，連連說著，不要走，我們會有追求的，我們追求還不行么？

每每腦補長著滿臉褶子的老奶們堅定地說著會有追求，常常都不小心笑出來。

答應你，我會有追求的。

那是幾個鄉村老奶奶，對我們最善良的承諾。

再後來，海小燕熟悉了村裡的生活，工作之餘，常常拿著相機，拍下村裡會飛的雞，愛爬坡的小香豬，會前後伸脖叫愛啄人的旱鴨，剛孵出來用電熱燈救回來的小小雞；四處找毛毛蟲，吐著西瓜籽盼著什麼時候能長出來西瓜，追著逃跑的羊拍照。

來之前多麼白皙的姑娘，在博物館愣是晒成村姑，穿著永遠引領鄉村時尚的綠色解放鞋，帶著吹風下雨都不怕不怕的斗笠，扎著馬尾辮晃蕩晃蕩著，揪著帶小孩來偷摘荷花的年輕媽媽愣是嚴肅地教育了十幾分鐘，要麼罰款，要麼罰站在荷花池邊看著不讓別人來摘。

海小燕就這樣教著真，偷著樂地度過那一段艱苦的歲月，後來她離開鄉村，那些老奶奶還時不時到辦公室探頭問，海小燕真的生氣不來啦，還要我們種花嗎？我們有追求都不行啦？

我總哈哈哈直笑，說是啊，都怪你們，氣跑了她，你們再也沒追求了。

等到有一天，我也離開了那裡，回憶那一年半的鄉村生活，想起一段曾經摘抄在日記本上的話：「年輕的時候所有的顛沛流離都將成為日後心中的慰藉，是青春的聖火，是躍動的生命。它們閃著光，透著亮，提醒著我們曾經那麼年輕，曾經那麼敢闖，曾經天不怕地不怕，曾經什麼都可以接受和忍耐。」

所有圖片來自海小燕，轉載請標明

什麼叫尊嚴

海小燕在離開我們的日子裡也時常被提起，她總在朋友圈曬今天新拍的春天的花，開得那樣的美，鏡頭裡的她抿著嘴微微笑著，恢復了她原本的白皙皮膚，恢復了在土塵中掩蓋的生氣，依舊沒變的，是永遠的直爽和熱情。

我覺得攝影亦或是其他興趣愛好就是一個人內心的小人，當你走在路上開始去觀察周遭，發現細微的美，你就會聽見它發出聲音，也許以前沒有注意到，但當你摁下快門，考慮構圖，只要你留心，總能聽見那個聲音－－所謂［拍照好看］就是對攝影師來說，那個［聲音］能讓你感覺良好。

做編導的海小燕，還有一次讓我們驚嘆不已。

村裡有一個小男孩會模仿狗叫，各種小狗聲音都惟妙惟肖，所以我們總會要求再來一遍，其他小朋友都在邊上笑，就看見那個小男生一臉尷尬。海小燕拿起手機，告訴他對著鏡頭再來一遍，其他小朋友也可以入鏡，但是她告訴他們，他們之所以能上鏡，是因為他們的小夥伴有這樣的技能，所以他們應該在他表演後給他熱烈的掌聲感謝他。

所以，最後呈鏡的就是前面男生學狗叫，後面的一排男生鼓著掌，不敢再竊笑，而是一臉尊重。

小孩子也許不知道什麼叫尊嚴，但海小燕說，維護對方出鏡形象是一種媒體素養，可如果出於保護對方別被小夥伴嘲笑，我更樂意讓他保持原態，他不美至少內心不受傷。

一席話，沉思很久。

和她一起租房的日子總被她悄然無息地照顧著，在陌生的地方，家鄉的點滴都會讓你格外的在意。我們走在儘是高樓的深圳街頭，找不到類似廣州那一間間的小格子鋪，幾十年的糖水鋪，可以隨時買個小玩意的格子店，都讓我們念念不忘。後來，她也猶豫過不同城市生活，最終回到熟悉的城市，日子過得小滋潤，如同曾和她每天一起敷的蜂蜜珍珠青瓜面膜一般，早晨醒來，能對這個世界道一聲早安。

看著她這麼享受著生活，不由得為她高興。也沒有別的祝願，希望她能和她的高先生，快樂地一處舞蹈，卻仍讓彼此靜獨，就如同琴上的那些弦子也是單獨的，雖然他們在同一的音調中顫動，一起共同譜出一曲屬於他們的喜樂的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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