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東北-燕國的復興與東胡的崛起

燕的封地在薊，僻處戎狄之間。這樣的地理位置，可以說是異常重要，如同周公之封魯有鎮撫殷遺的作用，或者是選個不起眼的破地，以求傳得長久，如春秋楚國的孫叔敖。但就周、召曾經分掌國政來看，召公曾與周公分陝而治，「自陝以西，召公主之；自陝以東，周公主之。」吳榮曾先生則做了進一步論述，認為召公在周公死後，曾有過大權獨攬，並有起到君主作用的時候。由此看，召公之封與周公封魯的情形似乎有某種相似之處。

周武王克紂，僅代表殷周革命第一階段的完成，但周代秩序並未正真建立。之後因「武庚之亂」而導致的周公東征，有了對殷遺族的再征服，為了鞏固此次成果，周公再一次行分封。「昔周公吊二叔之不咸，故封建親戚，以蕃屏周。」這裡又涉及燕國封地變遷問題，按照《史記·周本紀》記載周武王「封尚父於營丘，曰齊。封弟周公旦於曲阜，曰魯。封召公奭於燕。」[5]齊、魯、燕的封地與春秋時候相同，並未見到有中途更改的跡象。傅斯年先生則認為魯、燕、齊封地在成周東南，後乃東遷。吳榮曾先生在此基礎上結合當時已知的考古資料論證得出商人曾在北京一帶建立過都城，且西周初，燕地區（即今天的北京附近）本為商人舊居，商人勢力根深蒂固，對周人仍然是一種威脅。

此時，燕附近最大的商代遺族便是孤竹國。《史記·伯夷叔齊列傳》記載孤竹君的兩位賢子在周武王伐紂時「扣馬而諫」，到「武王已平殷亂，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齊恥之，義不食周粟，隱於首陽山，採薇而食之。」終餓死，此事可以看出孤竹國所具有的典型的商遺民情緒。吳榮曾先生指出此時除了孤竹外，尚有地望在燕趙之北的空同、在今河北蔚縣的代以及在燕北的中山，都屬於子姓邦國。[9]這樣看燕便面臨著周圍殷商遺民勢力所帶來的巨大生存壓力。

孤竹國本居於今河北盧龍一帶，商亡後繼續生活在這片土地上。《漢書·地理志》遼西郡下「令支，有孤竹城。」一直到春秋初期，與山戎聯合，成為姬姓諸侯來自東北方向巨大的威脅。如此，即使孤竹為農耕文明，但因勾結山戎，長期與姬姓諸侯為敵，又因自身嚴重的戎狄化，故齊桓公伐山戎時，農耕文明的孤竹不能像山戎那樣逃遁，遂成了最大的犧牲品。史料顯示孤竹在戰國時尚有活動，應是戰國中期才最終被燕國所滅。齊桓公給孤竹的沉重打擊，受益最大的當然是其鄰國燕。

燕國本是召公之後，以召公在周初的政治地位，燕國在諸侯中的地位也該不算低。但歷觀春秋戰國的歷史，燕國一直是時而微時而顯。《史記·燕世家》言「（燕庄公）十六年，與宋、衛共伐周惠王，惠王出奔溫，立惠王弟頹為周王。十七年，鄭執燕仲父而內惠王於周。」而《左傳》庄公十九年、二十年雖然也記此事，但杜預卻認為燕為南燕。李江浙《燕國破齊的背景及準備》則認為，燕國干預周王室事務失敗後，無疑暴露了其外強中乾的虛弱本質。從立論來看，似乎是以《史記》為依據。這麼看來燕國在魯庄公時期處在由顯而微的過渡期。孤竹及其友邦令支被齊桓公沉重打擊後，燕國自然在這片土地上順勢而起。《史記·燕世家》載「燕君送齊桓公出境，桓公因割燕所至地予燕，使燕共貢天子，如成周時職；使燕復修召公之法。」此處看，雖然可能不免有桓公圖霸的做作，但燕國確實從齊國此一舉動中再次受益是毫無疑問的。齊國所割與燕的是一小塊地，卻象徵了燕齊的盟友關係，燕國借齊國的蔭庇收拾齊國北伐留下的殘局，特別是對以前孤竹、令支統轄區域的擴張。再者，齊桓公說「使燕共貢天子，如成周時職。」《榖梁傳·庄公三十年》「貢職不至，山戎為之伐矣。」因為最初山戎侵擾的原因，燕對周天子的貢職不能保障，如今齊桓公既然北伐山戎，將其遠逐，燕自然將恢復貢職，也就增強了與中原諸侯的交流。最後，「使燕復修召公之法。」意在使燕重行周政，褪去不應有的戎狄氣息，將姬姓禮樂文明傳揚在東北袤野。

這時期春秋初東北地區原來的四個勢力集團山戎、孤竹、燕和東胡，山戎、孤竹因被伐或北退或衰落，燕得以向北、向東擴張，東胡也得到了巨大的擴張空間。苗威先生認為「事實證明，山戎敗走之後，燕國即佔領了灤河至七老圖山的冀北地區，山戎遂不見載於史，而留居下來的山戎人，皆融入燕人之中, 並在發展燕國的貨幣經濟方面做出過貢獻。據考古學提供的信息看，燕國所流通的尖首刀幣，就是彼時善於經商的山戎、孤竹的遺族所發明的。但是，在齊桓公北伐以後，東胡的勢力不僅沒有被削弱，反而以這一事件為契機，將其勢力擴張到了遼西全境，遼西諸族皆融合於東胡之中。」自此以後，東胡便成為燕國的患害。史書記載仍將東胡與早前山戎等同視之：「當是之時，秦晉為強國。晉文公攘戎翟……燕北有東胡、山戎。」到戰國時秦開為質於胡，襲破東胡為止，燕胡之間的對壘一直未曾間斷。戰國末至秦，東胡成為北方游牧民族最強的一支。「後秦滅六國……當是之時，東胡強而月氏盛。匈奴單于，曰頭曼，頭曼不勝秦，北徙。十餘年而蒙恬死。」最終被匈奴冒頓單于所滅：「東胡初輕冒頓，不為備。及冒頓以兵至，擊，大破滅東胡王，而虜其民人及畜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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