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異叔叔非要我陪他找青春的感覺，帶他去酒吧後我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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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傑西卡死的那天，老楊意識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原來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啊。
傑西卡是老楊與前妻剛在一起那年養的狗。四年前，與前妻離婚，沒犯什麼錯的老楊特硬氣地凈身出戶，只帶走傑西卡。
而今，傑西卡十三歲壽終就寢，令三十九歲的老楊陷入了恐慌之中。
他開始失眠，夜裡逼迫自己閉上眼，卻怎麼也睡不著，最後只能重新睜眼，盯著天花板一宿又一宿地思考人生。
有一天早晨，我起床去廚房拿早餐，見老楊頂著兩個跟畫了煙熏妝似的黑眼圈神情恍惚地啃著一片吐司，我嚇了一跳。
「你這樣子能去上班嗎？你確定你能來得及踩住學員的剎車？」我難得拉開椅子，在他面前坐下來。
老楊不回答我的問題，只是哀聲嘆氣：「活著沒意思。」
我抓過他面前的果醬來蘸麵包，邊把食物往嘴裡塞，邊沖他翻白眼：「你覺得活著沒意思，可人家學員還想要活命呢！」
老楊是我們小城一所駕校的教練，每天的工作就是教學員如何起步如何入庫，怎麼爬坡怎麼倒車什麼的，遇上難開竅的，還得負責幫他們時刻注意著剎車問題。也算是按部就班的工作。
而本應該習慣如此的老楊此刻卻忽然抬起頭問我：「小漆，你說我活得有意思嗎？」
我思考了片刻，很想對他說，你自己明明已經總結出來了，還問我幹嘛，但看著他憔悴的模樣，我還是決定編一個善意的謊言：「我覺得還不錯啊。」
「不錯個屁！」他把手裡的吐司往盤子上一摔，盤子上的麵包屑震顫了一下。
所以你到底問我幹嘛？！我撇撇嘴，不悅地想到。
「我都這麼大把年紀了，還租房子住，沒個老婆，也沒個孩子，陪了我這麼多年的傑西卡也死了，每天重複著惹人煩的工作，下完班也沒什麼事干，於是天天跑去給那些醉得一塌糊塗的傢伙代價，就為賺個水電費的錢。沒意思，這樣活著真沒意思……」
老楊難過地說著，而我偷偷抓起桌上剩下的吐司準備開溜。我怎麼能讓我十八歲美好的人生浪費在聽他抱怨生活上！
我剛準備進屋開電腦組隊遊戲，就聽老楊叫住我說：「小漆，我看我是遇到中年危機了。」
「……看出來了。」我尷尬地轉過頭，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嗯……我看你平時花頭多，幫幫我唄。」
「我花頭不多啊！」我抗議道。
「你花頭還不多啊？你花頭要是不多，咋會連續兩年高考都落榜呢？」
我被戳中痛處，張嘴嚷道：「楊志國！你給我住嘴！」
我，楊宇漆，被上蒼賜予了一個聰明的小腦袋瓜，小時候屢屢被人尊稱神童漆，雖然聽上去特別像個油漆的品牌名，但足以讓年幼的我沾沾自喜。小學連跳兩級，成績還能在班裡遙遙領先，這讓我對知識這東西失去了敬畏之心。
而之後，我更是不負眾望，向大家演繹了初中課文里著名的文言文《傷仲永》的現實版。我開始沉迷於遊戲、撞球和酒吧，徹底荒廢學業，並在第一次高考里不出所料敗北。
此番失敗，甚覺屈辱的我，準備再戰一場，結果復讀的時候面對那些陌生的題目，我最終還是忍不住江湖的誘惑，含淚棄它們而去。我放下紙筆，立地成玩咖，扯著嗓子跟遊戲里認識的朋友在各大KTV里唱，WOW FANTASTIC BABY，並跟著MV里的權志龍的舞步扭動著身體。
後來，第二次高考失敗的我，在被我爸媽男女混合雙打的時候，企圖運用這舞步巧妙地避開來自爸媽的攻擊，結果他們……打得更厲害了。
我能理解他們的心寒。他們之前早就準備出國經商，但為了我的高考耽擱下來，如今見我再次被成績OUT出局，他們心如死灰，決定對我撒手不管，於是把我丟給了老楊，讓我與他相依為命，並再復讀一年。
「老楊，你不知道，你這一句話，傷我有多深！我都已經被我爸媽拋棄了，還要被你這般羞辱，我活得才是苦啊。」我準備來個林黛玉凄美灑淚。
但老楊完全沒有憐香惜美少年的優良品質，他疾步走到我面前，說：「我年輕的時候只知道賺錢，想好好養家，但如今，我的家庭早已支離破碎，我卻還是只知道賺錢……」
「所以你想幹嘛？」我打斷他的話，警惕地看著他。
「我想重回青春。」
「……」我一攤手，道，「我又不是鹿晗，不能陪你演個《重返20歲》什麼的。」
「你就帶我感受一下你們年輕人的世界唄。」老楊乞求道，「你過幾天不是約了朋友去酒吧嗎？帶上我咯。」
看著他如此誠懇的眼睛，我心一軟，然後對他微微一笑：「沒門！」
老楊見我準備關上房門，便用身體抵住門，道：「那我們做個交易行不行？」
「什麼交易？」我停下壓門的動作。
「你帶我玩兒，費用我付，我再教你學車，費用也我付，怎麼樣？」
居然用金錢誘惑我！我是見錢眼開的人嗎？！Of course！
2
其實，這個高考失利的暑假，我本應該立馬頭懸樑錐刺股溫書的。但我爸媽遠在國外，無法對我實施實質性地制裁，而老楊心地善良得跟小說里的傻白甜一樣，我用調整心情為由輕鬆地向他申請了最後兩個月的放縱。
今天晚上，我約了朋友在酒吧小聚，因為跟老楊有交易，只好帶上了他。
「其實酒吧來慣了，也沒意思的。」我揉著耳朵，拉高聲音，在嘈雜的音樂聲里對老楊嚷道。
這都是我的真心話，我其實挺厭倦來這裡聚會的，但除了這裡又不知道去哪。可老楊這還是生平第一次來酒吧，所以臉上不免有些興奮和緊張。
我不敢相信他老古董成這樣，所以領他上樓的時候心中的擔心不免又增加了一分。
朋友見我帶來個長輩，一開始也很是尷尬，不出所料把我拉到一旁責怪我幹嘛帶老楊來，但聽聞今晚的消費老楊買單之後，大家紛紛給老楊讓座、敬酒，勢利程度與我不相上下。
老楊見自己被大家接受，很是開心，就著酒吧歌手的音樂往嘴裡咕嚕咕嚕的灌酒。一輪下來，他便獨自一人掃光了半箱啤酒，好在他酒量好，這點酒不算什麼，只是喝多了想上廁所，於是起身離開了我們的酒桌。
朋友說老楊人不錯，我說，是錢不錯吧。大家哈哈哈哈地笑，末了才察覺，老楊咋上廁所上了那麼久？該不會在我們面前裝沒醉，一去廁所醉暈在馬桶前了吧？
我心想，不至於吧，但還是不免有些擔心，剛起身準備去一探究竟，只見老楊一瘸一拐地回來了。
「怎麼了？在廁所摔著了？」朋友關懷道。
「你看這樣子，像摔著了嗎？」另一個朋友很快發現事情另有蹊蹺。
而我借著昏黃的光，看著老楊臉上的傷，皺起了眉頭：「老楊，你該不會被人打了吧？」
老楊有些害羞地低下頭，活像個受了欺負的孩子。然後我看到他，點了點頭。
「你上個廁所都能被打？你在廁所里幹了啥？」
「我沒幹啥。」
「沒幹啥他們幹嘛打你？這還有沒有天理了？」我氣得跳腳，撩了撩袖子，準備找那群人算賬。
「唉，小漆別衝動。」反倒是老楊拉住了我。
我看著他那副乞求世界和平的模樣，嘴裡不自覺蹦出兩個字：「窩囊！」
後來老楊告訴我，他是被他以前的學員給揍了。
我們的城市小，碰到熟人的概率高。老楊那日在酒吧廁所，就是碰到了熟人。對方雖喝得爛醉，卻認出了他。他學車時就對老楊就心存不滿，但為了駕照忍辱負重了三個月。而如今，早已拿到駕照的他，借著酒勁想起學車日子裡的憋屈，一下子心生怒氣，上來就給了老楊一拳。
老楊愣是沒反應過來，被撂倒在地，甚至都沒想過反抗，活生生被揍得一身傷。
而那人啥樣，姓啥叫啥老楊其實都是知道的，可當我嚷著不報仇也要報警時，老楊卻又不願意供出來那人的信息。
我罵他沒用，問他：「你在怕什麼呢？」
老楊不正面回答我，只是搖搖頭，不停勸我，說：「算了算了。」
我這個人，除了有點小聰明外，最大的優點就是仗義。我容不得自己窩囊，也不希望別人窩囊。所以被老楊搞得一肚子火的我，愣是兩天沒與他說話。
老楊由著我耍性子，只是按時給我做飯免得我餓著。念在他做得一手一流的糖醋排骨，第三天，我勉為其難與他開口拉一些家常。
啃完最後一塊排骨時，我心裡小算盤早已打得叮噹響。於是我佯裝不經意地問：「所以你什麼時候安排我學車？」
與老楊談完交易的那天晚上，我花了幾個小時把科目一的試題看了一遍，第二天早上體檢，下午考試，輕輕鬆鬆滿分通過。對於上車練習，我早就滿懷期待。
老楊心領神會地一笑，說：「剛好，我明天只安排了一個學生學車，可以給你騰出個位子。」
我打了個響指，表示這事安排得很完美，然後甩下筷子走人。
凌晨時分，我還做了個飆車獲勝的美夢。
早晨起來，我還沉浸在美夢的興奮中，老楊作為一個老教練，提醒我：「場地考並不是你想像得那麼有趣。」
我才不理他的言論。他的生活就沒有有過有趣的東西，不然也不用每天嚷著自己中年危機。
而從未開過車的我，只要能坐上車，摸到方向盤，踩幾下油門就夠讓我激動一陣子了。
只可惜，現實的確來得比想像得要殘酷許多。
先不說老楊那台老舊的教練車看上去多麼復古，也不談科目二的考試根本不需要踩油門，當我見到老楊另一個學員時，我的激動一下子被潑了一盆冷水。
我大概永遠都記得那天，在清晨的陽光下，老楊指給我看他的教練車，然後說他要先去辦公室辦點事，讓我先去他車上等著。
我屁顛屁顛地跑過去，興奮地打量著教練車。
教練車也是車啊！讓哥哥開著你馳騁吧！我想著，打開了車門，只見車裡坐著一個女人，她轉過頭有些驚訝地看著我。
兩人四目相對，電光火石，恩怨情仇，一閃而過。
「我靠，我走錯了。」我下意識地摔上門。
這時，老楊跑過來心疼地責備道：「你關車門輕點！我這台車可是有點年頭了，別給我摔壞了！」
他的話讓我意識到我根本沒走錯！我虛弱地扶著車門，差點兩眼一黑暈死過去。
「你愣著幹嘛，趕緊上車啊！」老楊見我佇立在原地不肯動，催促我道。
而我只想質問他，媽的，老楊你的另一個學員為什麼是我的高中班主任？！
3
我的高中班主任陳菲，今年三十一。她有一張漂亮的臉蛋，玲瓏身材，回眸一笑本該百媚生，但是被我們這些學生磨練成了回眸一笑嚇眾生，那狠毒和陰險成為了我們高三的噩夢，這也是我們覺得她至今未嫁的原因。
但憑良心講，她教學能力還不錯，手頭也培養過幾個考上清華北大的學生，而她教學生涯唯一的污點大概就是我了。
儘管她曾經也對我嚇過毒手，但我根本不吃她那一套。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你也永遠唬不住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浪子。她每次被我氣得半死，在辦公室里揉著太陽穴祈禱我趕緊畢業。結果我去年高考失利，重新出現在她面前，我看到了她眼角的淚水。
而今年，我媽再次決定把我送到她所在的班級——因為除了她，別的老師都表示早已放棄我了，過兩個月開學，她就能再次見到我這個陰魂不散的傢伙。但因為老楊，我們提前千里相會。這麼湊巧的故事走向，不禁讓我潸然淚下。
無奈老楊安排都已經安排好了，不學實在對不起他，我只好深嘆一口氣，鑽進了車裡。
本以為陳菲會抓著我數落今年怎麼又考得一塌糊塗，但她只是表達了一下「唉？你也來學車啊？」。之後，她全程焦灼不安地搓著手盯著老楊看。
我明白她第一次學車的緊張，所以在老楊讓我們親自上車試開時，我決定解救一下這個在學校被我折磨得快要爆炸的女老師——好吧，我承認，我其實就是躍躍欲試想開車罷了。
只見我帥氣地一撩頭髮，坐在駕駛位子上，握好了方向盤，對老楊說：「那我開咯？」
「開個屁！」老楊一拍我腦袋，「剛才我說的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安全帶不系立馬不合格，後視鏡不調，你到時候倒車入庫倒到天上去都不知道！」
我尷尬地系著安全帶，心想，誰叫你剛好約了我老師來學車，我這不剛才一直被這事分神了嘛！
當我系好安全帶，調好後視鏡，準備起步時，我又突然發現：「唉？老楊你這車壞了，為什麼不走啊？！」
「走個屁！手剎不放你開個什麼車啊！」老楊老教練的氣場瞬間就滿格，口水都快噴到我臉上了。我看著他動怒的樣子，有些明白他為什麼會被他以前的學員給揍了。
我顫顫巍巍地起步，一路忍受著他的辱罵，一圈下來，手還挨了十幾下打。
然後我發現，我真的很想揍他！我第一次學車，幹嘛這麼凶！
下車換陳菲上的時候，我們兩人交錯，我憐憫地看著她，搖了搖頭，不知道這個對學車本就很緊張的女人待會兒會出什麼亂子，也不知老楊又會怎麼把她罵得狗血淋頭。
陳菲更是臉色凝重，失去了原本在講台上揮斥方遒的氣場。
果不其然，陳菲的車子剛一起步，就出了岔子，熄火了。我看著老楊，等著他破口大罵，結果這傢伙居然溫和地說：「沒事，扭車鑰匙，把車重新開起來就行。別緊張。」
媽的！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溫柔啊混蛋！憑什麼對我這麼凶啊！說好的男女平等呢！
等著看好戲的我，失望得像是剛看完《惡棍天使》，白眼已翻出了銀河系。
我後來問老楊，怎麼就招了我班主任來學車？老楊說，我也沒想到有這麼巧的事，怪只怪我們這城小，緣分有了區域的局限性。
我無言以對，聽著老楊繼續說下去。
認識陳菲那天，老楊下班後跑去做代駕。深夜十二點，一車主丟給他車鑰匙，讓他獨自把車開回指定的地點。
他慢悠悠地開著車，忽然瞟到人煙稀少的路上有一男子正在尾隨一個女人，而那女人渾然不知。於是老楊見義勇為的精神閃閃發亮，按了下喇叭，停了車。
陳菲跟著停下了腳步，她確定那聲喇叭是在叫自己，所以疑惑地盯著車裡的老楊。
只見老楊下了車，朝自己走來，嚷嚷道：「唉？你這麼晚還沒回家啊？說好過幾天來我家吃火鍋可別忘了！」
陳菲不明所以地看著老楊，剛想說「你是誰？」，原本拉高聲音的老楊立馬壓下聲來，道：「有個男人在跟著你。」
陳菲一轉頭，果然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男人躲進了小巷子里，不免嚇出一身冷汗。
那天晚上，老楊開車送陳菲回家，陳菲在家門口一個勁地道謝。老楊從口袋裡掏出一張自己的名片，說：「不客氣不客氣，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或者你的朋友家人想學車，可以來找我。」這種時時刻刻想著工作績效的男人真是令人十分動容啊！
而陳菲大抵是念在老楊對她有恩的情分上，選擇了老楊當教練。不枉老楊那天耽誤了半個小時交車，不但沒賺到錢，還被扣了代駕軟體的信用度。
後來我也有問過陳菲，你那日怎麼就會上了老楊的車？後面跟隨你的男人是壞人，你就不怕老楊也品格有問題嗎？
陳菲如實回答我：「我一是當時被嚇蒙了，二是看到你小叔開著一輛法拉利，覺得有錢人不會對我怎麼樣吧……」
你這樣的想法是不對的，是危險的啊！要不要這麼心寬啊！我在心裡咆哮。
「我後來也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是錯的。你家小叔就是個例子，開法拉利的不一定是土豪，還有可能是代駕。同理，開法拉利的也不一定都是好人，不能因財富斷定他人的品格，」陳菲說到，「但值得慶幸，那天我遇到的是你小叔這樣的好人。」
4
我跟陳菲在場地練了一個星期。她練得越來越順手，而我依舊時常心急得亂打方向盤。
老楊每每這個時候就惡魔附體，完全不像陳菲所說的好人，他邊扯著嗓子喊「打死打死！然後左邊半圈！半圈懂不懂啊你！」，邊恨鐵不成鋼地拍我的腦袋。
我每天接受著這樣的洗禮，卻繼續屢次心急倒車入庫壓線。
陳菲坐在后座不說話，一會兒打量打量我，一會兒打量打量老楊，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到了科目二考試那天，老楊比我還緊張，生怕我又心急倒庫壓著線，站在考場外不停張望。好在我最終勉勉強強過了關，令他鬆了一口氣。至於陳菲，她早已開得遊刃有餘，根本不需要老楊擔心。想到此，我有些羞愧。
從考場回來，老楊先送陳菲回家。我和陳菲坐在后座，頓感如坐針氈，生怕考試通過鬆一口氣的她又會擺出班主任的模樣對我今年的高考大肆評價。
好在她沒有，反倒是與我聊些輕鬆的話題，最近的電視劇、微博熱點等等。我暗自鬆了口氣。誰知老楊這時「嘖」了一聲，嚷道：「嘿！這小子膽大包天唉！大白天都敢搶人家東西！」
老楊的話音剛落，我立馬感覺車子的時速飆升，趕緊抓住了扶手。
「怎麼回事？」陳菲也十分好奇。
老楊讓我們看車外，只見一個男人開著摩托車超前飛馳。
「剛才我看到他搶一個人的包了！」老楊義憤填膺地說道，然後猛踩油門，跟上了那輛摩托車。
那一刻，老楊臉上洋溢著興奮的光芒，那是他與生俱來的見義勇為的品格正在照亮人間。
我和陳菲抓著扶手不敢鬆開，任由老楊在大街上馳騁，追逐著犯人，著實體驗了一把電影里汽車追逐的情節。
電影里的結局往往是英雄堵住了罪犯，但可惜現實里，老楊不僅沒成功攔截罪犯的摩托，還把自己的車給撞壞了。
這還不是最慘的。他還因為擾亂交通秩序，被扣了分罰了款，甚至被駕校停職一個月。
就算我和陳菲再怎麼跟警察和駕校負責人解釋，他們都沒有網開一面。
老楊有苦說不出，誰叫他沒有見義勇為成功呢？
看著他頹然地坐在沙發上，挨個給他手頭還未練車的學員打電話，說明原因並且為他們安排其他教練，我也覺得這樣的老楊挺可憐的。
所以我堅決表示與他站在同一條線上，跟他說：「我等你一個月後重新上任再考科目三。」而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人願意與他共進退，那就是陳菲。她的理由是：「反正我也不想再在大熱天練車，而且也不急著拿駕照。」
儘管有我們兩人願意與他肩並肩，但在經歷了酒吧事件後曾一度打消了什麼重回青春念頭的老楊，卻再次開始懷疑起人生，並繼續感嘆：「活著沒意思。」
我這才意識到，原來他的中年危機，根本沒度過。
看在老楊如此可憐的份上，我決定幫他出出主意，於是從網上copy了一份陳意涵三十歲瘋狂事清單，供他來選擇。
第一件，梳辮子頭。老楊：「……你覺得我這頭髮可以梳嗎？」我看著老楊的髮際線，搖了搖頭。
第二件，文身。老楊：「……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覺得他說得對，劃掉這一項！
第三件，裸泳。老楊：「……我會被逮捕吧。」我聳聳肩表示不置可否。
第四件，跳海。老楊：「……我不會游泳。」你剛才為什麼不說！
第五件，跟陌生人接吻。老楊：「……就我這長相，純屬性騷擾吧？」我哈哈哈地笑，說：「老楊，自黑得漂亮！」
可老楊笑不出來，他是在認認真真思考著如何度過生活瓶頸，畢竟被停職的這一個月，他過得比往常還無趣。
我嘆了口氣，說：「要不，最俗的！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GO！GO！GO！我這就給你整理行李！」
老楊覺得目前也只有旅行這事靠譜，於是第二天早晨，他果真背上他那土不拉幾的旅行包出門了。他說要去可可西里散散心，我跟他說一路順風，結果沒過幾天，他就回來了。
回來時，老楊的旅行包不見了，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扎在一個超市的塑料袋裡。一臉狼狽的他不明所以地盯著客廳里的我和陳菲看，而我和陳菲則用同樣不明所以的眼神與他對視。
「你怎麼回來了？可可西里去了嗎？」
他不理我，問陳菲：「你怎麼來了？」
陳菲解釋說我的父母拜託她提早給我補課，於是她便登門了。
這個解釋，我是不信的。明明是她想見老楊，才主動上門為我補課的，別以為我不知道！
本以為可以痛痛快快玩遊戲玩一整個夏天的我，愣是被她拎出來寫作業，心裡實在是苦啊！
5
老楊今年倒霉的事真是一樁接一樁，聽他說，他可可西里的旅行到半路就泡湯了，原因是他的旅行包被割，還丟了個錢包。最終他能回家，全靠了手機支付軟體，也真是謝天謝地了。
老楊一邊感嘆科技改變生活，一邊心酸自己命運不堪。我說，你也別凈往壞處想，這不，還有個女人偷偷喜歡著你嘛。
彼時，我跟老楊在客廳擇著菜，陳菲在廚房給我們做晚餐。她對老楊的愛慕表現得那麼明顯，我想老楊應該不會沒有察覺吧。
果然，聽我這麼一戳破，老楊的臉刷地一下紅了，活像是八九十年代青蔥少年遇見了初戀。
「不過我不建議你們談戀愛。」我說。
「為什麼？」老楊有些緊張地問道。
「你們談戀愛，苦得會是我啊！」我一想到陳菲天天往家裡跑，為我送來《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的溫馨景象，心裡很不開心。
不過我話雖這麼說，卻也知道，老楊是不會聽我的。畢竟我早已察覺，老楊對陳菲也有了別樣的情愫。從學車時，他對我以及對陳菲別樣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來了。
吃飯的時候，老楊一個勁地誇陳菲做的魚湯可口，笑得跟個哈巴狗似的。我看著他這些日子難得露出笑顏，不禁感嘆原來老楊是缺愛了。
而陳菲從我這裡早就聽說老楊中年危機的事了，同時又聽聞他酒吧被揍、旅行未果的悲劇，於是邊給他舀魚湯，邊勸慰道：「我能明白你現在的迷惘，可你靜下心來就會發現，其實你看似平淡的生活其實挺好的。何必要瞎折騰，把自己搞得狼狽呢？」
老楊喝著魚湯點著頭，若有所思卻不說話。但我其實隱隱感覺到，他所謂的中年危機要過去了。
老楊厭倦了平靜的生活，是因為少了足夠讓他有動力的目標，現在陳菲出現了，他自然而然就能開始從自己平靜的生活里發現一點美好。
果不其然，在旅行落魄歸來之後，老楊臉上的笑容因為陳菲而越來越多，口頭上的抱怨也越來越少。他和陳菲的關係更是突飛猛進，甚至時常拋下我出去約會。
果然女追男隔層紗啊！每每看到沙發上秀恩愛的兩人，我只能「汪汪汪」地離開。
一個月後，老楊回到駕校上班，我和陳菲也開始學科目三。不過這次，老楊不再打我罵我——據說這也是陳菲的功勞。
她說她在科目二的時候，就一直在觀察我和老楊，我們兩個人都太心急了，尤其是老楊，一著急就髒話滿天飛，能不讓學員覺得憋屈嗎？
女朋友發話，老楊自然認真懺悔，其實他之前也不是沒有懺悔過，在酒吧被揍卻不還手時他大概就意識到了些什麼。可他習慣了這種教學方式，改不了。如今到好，愛的力量讓她終於決定改掉這個壞毛病，努力讓自己變得柔和些。很多時候，髒話都到了嘴邊，他也能硬生生把它們憋回去。
一個星期後，托老楊的福，我和陳菲都拿到了駕照。
大概是為了慶賀拿到駕照這件事，他倆有天問我：「要不要一起出去外面玩？」
我一聽到「玩」字，點頭如蒜搗，哪知他們說的「玩」居然是去爬山！多麼不符合我們青少年的項目啊！
我翻著白眼爬得氣喘吁吁，剛要抱怨，只見走在前頭的兩人停了下來。我趕上他們，只見面前出現了一座廟。
原來他們真正的項目並不是爬山！我差點從台階上滾了下去。
陳菲果真是我見過最神奇的女人，她居然跟廟裡的禪師關係甚好。我詫異於此，她卻撇撇嘴道：「還不是因為被你們這幫學生氣得？我以前脾氣多好啊，當老師後暴躁得不像我自己，所以時常來此靜靜心。」
此時，我們坐在禪室里打坐。我盤著腿晃著身子，心中不耐煩。斜眼看老楊，他卻氣定神閑地閉著眼睛。
我驚訝地看著他們倆，總覺得他們馬上要化身得道高僧了。
陳菲發覺我還在亂動，就督促我也靜下心來。
可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跟這兩人跑來這裡打坐，撇著嘴想要抗議。
結果陳菲轉過頭來，問我：「小漆啊，你難道沒發現，你也遇到了人生危機嗎？」
我被她的話堵得說不出隻言片語，暗自感慨，班主任果然是班主任，明察秋毫！
關於我的人生出現危機這一點，其實我早就發現了。沉迷於玩樂的我，其實並非真的想要庸庸碌碌，面對差得令人咋舌的成績，也不是沒有難過過。可我習慣了鬧騰的人生，出去跟狐朋狗友鬼混幾乎已經變成了慣性，就算我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要好好開始，可面對試卷上的題目，我只感覺到犯困，於是又盤算著逃出去玩。變成了惡性的循環。
可這好幾年養成的事也不是打一次坐就能改的。
譬如此刻，我坐在課桌前做著陳菲布置給我的習題，碰到一道難解的數學題，想得抓耳撓腮，一遍遍告訴自己慢慢來，卻又煩躁的拿筆在紙上亂畫。最終我還是在習題面前敗下陣來，趁著陳菲和老楊不注意，溜出去玩了。
好像只有「玩」，才能麻痹我對未來和高考的焦慮和恐慌。
然而這一次，我玩出了事。
6
那晚，我租了輛車開車上路，在朋友的慫恿下，猛踩了幾下油門，超了速，還撞了一輛停在路邊的車。
老楊聽聞我飆車出事，怒髮衝冠地衝到警察局領我。後頭跟著一路小跑的陳菲，緊張地規勸他不要生氣。
但老楊根本不顧她的阻攔，衝到我面前，給了我一巴掌。
跟我一同坐在警察局等人來領的朋友看到這個場景都愣住了。反倒是我先反應過來，握緊了拳頭，沖老楊吼道：「你憑什麼打我？」
在氣頭上的老楊又準備揚起手扇我巴掌，終於被陳菲攔住了。
「你現在怎麼厲害？當時在酒吧的時候怎麼那麼心甘情願被人揍？！」我的怒火已經被點燃，根本不懂得什麼叫見好就收。
「那是因為我覺得我自己被揍是我自己有問題！但是我現在打你，是為了讓你知道你自己的問題！」老楊氣得渾身發抖，「飆車還撞車！幸虧當時那輛車上沒人，不然鬧出人命來你現在連警察局的門都出不了！」
「出不了也不要你管！」我嚷道。
「小漆！」陳菲一邊繼續攔著老楊，一邊示意我住嘴。
時至今日，我已經忘記那日我是如何跟著老楊辦完手續離開警察局的。
只記得回家的路上，我與老楊又吵了起來。
「十八歲，已經成年了，怎麼就不懂一點規矩呢？！讓你好好在家裡學習，你卻偏要出來搗騰這些幺蛾子，出了什麼事，我怎麼向你爸媽交代？我怕你高考落榜心情不好，也沒少讓你放鬆，結果放鬆成這樣！你到底有沒有好好考慮考慮你自己的人生？難道明年再落榜一次？」老楊嘮叨起來沒完。
我原本壓下去的怒火又一點點被他點燃。
「你以為我不想好好學習嗎？可你覺得落下這麼多年的功課，花一年就真的能考上什麼好大學嗎？」我歇斯底里地嚷道。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
「我試了啊。可我解不來那些題目！我看到就覺得煩躁！我就是不想學了！」我知道自己說這話挺小孩子脾氣的。但我越是清楚這是在耍無賴，就越是覺得難過。莫名其妙的，排山倒海的難過。
然後我竟然哭了起來。
我想起曾經誇讚我聰明的人，想起曾對我寄予厚望的父母與老師，想起自己不學無術後面對試題的惶惶不安，想起出考場的焦灼查分數時的落寞，想起和朋友盲目地喝酒灌醉自己，卻又在半夜驚醒思考自己的人生是否就這樣完蛋了的自己。
我知道，走到這樣的境遇，都是自己的錯。可我好像無法改變了，所以我放棄了！所以就別逼我了，讓我墮落下去好了！
詫異地擦著不斷湧出的淚水，我甩下愣在原地的老楊和陳菲，疾步向前跑去。
但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就像我不知道，我能去哪裡。
最終還是陳菲追上了我，拉我在公園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我頹然地坐著，垂著頭玩弄著手指。陳菲嘆了口氣道：「小漆，老楊他也是擔心你，你別生他的氣。」
「我現在沒有生他的氣，我只是在氣我自己。」我聽到自己這麼說，自己也嚇了一跳。
陳菲憐惜地看著我，說：「我曾以為你就是個不學無術自甘墮落的學生，但那是因為我沒有足夠的了解你，這些日子我曾安奈下蠢蠢欲動想教育你的衝動，認真地觀察過你。我知道，你不是不想好好學，只是總容易心急，想趕緊掌握。可就像練車，你越著急，越練不好啊。」
以前，陳菲在我心裡只是一個暴躁的班主任，可如今，她卻更像我的朋友。我發現我已經放下對她的戒備，甚至是在渴求她這樣的安慰。
其實對我來說，最需要的是像她此刻這樣對我的理解。
我知道是自己害自己走到這樣山窮水盡，可當我想要尋找柳暗花明時卻已經沒有人願意再陪我耐心去尋。
那些大人們只會不停罵你墮落，讓原本想要鹹魚翻身的自己瞬間就泄了氣。
同時也有過「我不努力，失敗了，別人會說是因為我不努力。但我努力，還失敗了，別人只會更加嘲笑我吧？」的想法，促使自己選擇用玩樂麻痹自己。
但是此刻，陳菲跟我說：「一年可以干很多事情，我們能解一題是一題，就算到時候還考得不行也沒關係，我和老楊願意幫你找工作。」她輕鬆地笑著拍拍我的腦袋，我第一次發覺原來她的確能回眸一笑百媚生。
她還說，我和老楊就像兩個極端，擁有著各自的人生危機，但只要靜下心來，好好乾著手頭上要緊的事，就自然而然能夠解開這個結。
我認真地聽著，末了卻抬起頭，有些不願意地說：「我可不要再爬那麼高的山去打坐！」
陳菲一笑，道：「靜下心來，哪裡都可以是禪室。」
我以前聽不得別人說這些故作高深般的話，唯獨這一次，我因為想要改變一下我惶惶不安的人生，默默將這樣的話記了下來。
7
老楊甩我巴掌的第二天早晨，他又頂著個黑眼圈給我做早餐。我詫異地問他：「你該不會又有什麼想不開吧？」
老楊見我願意跟他說話，鬆了一口氣，道：「我中年危機被陳菲治好了啦。」他撓撓頭，竟有些害羞，繼續道：「只不過我擔心，你會記恨我那一巴掌……」
「所以夜不能寐？」我如往常一樣順手抓過一片吐司，問道。
老楊點點頭，跟我道歉他當時太魯莽了。同時，他也怪自己，沒能好好理解我的心情。
「得了，哥哥我這次就原諒你了。」我被他的道歉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能佯裝沒大沒小這樣說道。
「對了，我還有件事想問問你。」我繼續說道。
「什麼事？」
「你這中年危機度過得也太快了吧？就被陳菲說了那麼幾句，拉去打了個坐就過去了？」
「拜託，我好歹三十九了好嗎？人生經歷比你多，自然想開得也容易些。你呢，還需要努力，多靜靜心。我和陳菲會幫忙監督你的。」從老楊的話里我大概知道，昨晚我與陳菲的談話，陳菲已經告訴他了。
我撇撇嘴，只見老楊站起來從房裡拿出一套新訂的書。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我準備開溜，只聽老楊說道：「這是陳菲給你訂的習題，靜下心好好做，別總想著出去玩。你都跟人家約定好了要做出點改變，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吶！」
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哪敢有不接下這些書的道理。
只不過有了老楊和陳菲的幫忙和提醒，我不再會因為被一道題目難住就焦躁不安想要放棄，於是漸漸的，能解開的題目也越來越多。
可說實話，我的確沒有老楊的閱歷，他能夠自我調節好度過人生危機，我卻還是會偶爾開個小差。
譬如當我做完一套卷子之後，盤算著出去輕鬆輕鬆。於是我打開房門，觀察了一下屋內，發現老楊和陳菲都出去了。於是我帶上鑰匙和包準備出門，老楊和陳菲卻不知從哪冒出來堵住了門口。
「去幹嗎？」老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我嚇了一跳，弱弱地說：「出……出去玩……」
「出去玩沒關係，但要追加一套題。」陳菲這時幫腔道。
我一聽，腿腳一軟，擺擺手欲哭無淚地說算了。退回房裡的時候，我心中落著淚，想，爸媽，我明年應該可以考上大學了……（原標題：人生危機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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