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婿是個技術活兒

2016-04-18 莫劍卿 時拾史事

自古以來，擇婿都是個技術活。有老話說——「丈母娘看女婿，越來越順眼。」大抵是長得不賴的男子，丈母娘大約都是歡喜的。至於老丈人就不一樣了，目光如炬的不少，能看出這後生的日後前程，若真箇是可造之材，送上閨女倒貼彩禮也是要得的。

說個耳熟能詳的例子，朱重八在元末跟著郭子興造反時，衝鋒陷陣，精明能幹，戰利品全都交給郭元帥，頗得讚賞重用，慢慢引為心腹。郭元帥有養女馬氏，想著重八小子日後當成大器，為自己所用有利無害，於是欣然將養女嫁之。後來，大家都知道了——重八成了洪武大帝，馬氏成了大腳皇后。

但是這女婿怎麼個好法，各花入各眼，老丈人和丈母娘心裡想的不一樣，小姐們昨日今朝說不定有所偏差。要說「榜下捉婿」，這裡說的是才學。宋人頗好此道，連皇家也要來湊熱鬧，捉個狀元回去當駙馬，其他的若干進士都被王公大臣等瓜分去了。

俗話說，酒香不怕巷子深，你當好女不愁嫁？但凡家裡有優質人口資源的，比如才學兼優的高富帥，就有老丈人如逛菜市場前來挑選的。比如「書聖」王羲之，東晉名士，源出琅琊王氏，當時權傾朝野的門閥，後人說「東床快婿」就是王羲之這兒來的。

王羲之20歲時，當朝太尉郗鑒有個女兒才貌雙全，端莊賢淑。他一心想為女兒尋個有德有才有貌又有家世的好相公，於是就到王家來挑選。王家眾位公子很重視，風度翩翩、舉止有度地等候著相爺青睞，可偏偏就是那躺在竹床上，一手拿著燒餅在吃，一手在衣服上比劃書法，似乎毫無形象的王羲之被選中了。

要說郗太尉有眼光吧，確實也有獨具一格。他就欣賞王羲之這份恬淡和隨性，於是，「東床快婿」就成了王羲之的註冊商標。再說基因是遺傳的，可真是，若干年後，又一名大佬到王羲之家來挑選小夥子，又是軼事一籮筐。

這次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東晉名將謝安，「淝水之戰」擊潰前秦、挽救晉室的最大幕後功臣。謝安和王羲之是好朋友，王謝兩家在東晉舉足輕重，聯姻是再好不過的交際。謝安此來是為了侄女，那位名叫謝道韞的才女來擇婿的。

說到謝道韞，先從一首詩說起——某日大雪，謝安和一幫晚輩論詩說文，看著雪景起了個頭：白雪紛紛何所似？有侄兒對道：撒鹽空中差可擬。侄女謝道韞毫不遜色，對了一句：未若柳絮因風起。

謝安對侄女的這句對詩極為讚賞，這句詠雪詩後來也傳頌開來，以至於人們稱讚一個才女時，通常說她有「詠絮之才」。

謝安到王家為侄女挑選相公，先看中了頗有才情、氣度不凡的王徽之。王徽之是王羲之五子，平素瀟洒、隨性，為時人推崇。也是在某個白雪皚皚的清晨，王小五從夢中醒來，看到窗外銀裝素裹，興緻頗高，想到了好友戴逵，覺得和他把酒言歡、共賞雪景。

於是，王小五帶著僕從划船而往剡溪。兩地相隔好幾十里，一天一夜後，劃得筋疲力盡時，就要到戴逵家門口，王小五卻要掉頭而回。僕從莫名其妙，小五卻怡然自得，說自己「乘興而行，興盡而返」。

這則故事流傳許久，念過中學語文的都知道這個典故。用今天的話來說，王小五實在是有錢有閑，太任性了，或者說太折騰了。但當時的人就吃這一套，認為他有古士遺風，率真、隨性少有匹敵。

或許在前文所說的郗太尉看來，王徽之這小子果有其父風采啊。然而，謝安聽說了這件事後，卻皺起了眉頭。別人認為王徽之此舉是瀟洒，謝安卻認為他不是貫徹始終之人，選親擇婿是大事，於是不再考慮他。

王羲之家還有老七，王獻之，就是書法早已得老王真傳的小子，後人並稱其「二王」。謝安倒是看上他了，可惜他時年十四五歲，年紀太小。於是，退而求其次，謝安選擇了看起來穩成持重些的王家二郎王凝之。

據史載，才女謝道韞和王凝之成婚後，並不幸福，為此她對叔父有些怨言。在她看來，謝家每一代皆有能人才士，王凝之固然也不差，但才氣性情明顯不如其他兄弟，反而迷信道教，呆板迂腐。

公元399年秋，五斗米道的首領孫恩舉兵造反，領兵進攻會稽。當時，王凝之任會稽內史，他崇信道教，不調兵遣將，反祈求道教祖師保佑，真是替他著急。孫恩殺進城後，將王凝之和他的幾個兒子都殺了。倒是謝道韞女人家臨危不懼，一身正氣保護王家晚輩，賊人敬服，退去。時人贊其有謝安遺風，氣度不墜。

但是，就此說謝道韞嫁錯了人，或者謝安保錯了媒，倒也武斷。再說被謝安認為不可始終的王徽之，僅因雪夜訪戴一事就下了結論，是否也有些強求古人？其實，不管是訪戴逵，還是待親人兄弟，王徽之真是個真情實意的漢子。

據說身為王獻之的五哥，王徽之一直都認為七弟才學、書法高出自己，從內心裡欣賞、喜愛，並未羨慕嫉妒恨。這就是風度，境界。後來，他不知從哪聽說陽壽可以轉嫁，於是找到某位術士高人，說要把自己的陽壽給一點老七，因為七弟比他優秀，應該讓他多活幾年，多取得成績，自己寧願折壽。

然而，高人卻說，「不必了！」為何？高人算出來，你們兩兄弟的陽壽都不久了。這之後，兩人身體確實每況愈下。兄弟倆情深義重，沒隔個一兩天就互相派人過去問候，看看兄弟身體好些沒有。終於有一天，王獻之那好幾天沒過來人了，王徽之心中忐忑，催人去看，正好得知王獻之剛過世，家人正在擺靈堂。

王徽之心中鬱結，痛苦不能自已，拖著病體親往弔唁。取下牆上七弟平素愛彈的琴，他本想彈上一曲送送兄弟，可如何都彈不成調，頓時老淚縱橫作雨下，摔琴而哭，「人與琴，俱亡矣」。王徽之早有背疾，也在這次崩裂，過了一個多月也去世了，後人唏噓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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