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奠逝去的大姑
謹以此文，祭奠逝去的大姑，願她在天國安息……
「等我病好了，我還去小四兒那裡打工。」這是大姑去世前，一直掛在嘴邊的話。
大姑去世後，我便想寫點什麼，然而卻又不知如何下筆，荏苒之間，已然過了幾年光景。繁忙之中便也忘記此事，清明時節張張冥鈔隨風吹起，給人間平添一絲憂傷，想起大姑，我便重新拿起筆。
本想寫幾件事情，說明大姑是如何的不易與辛勞，然而卻無法下筆，一來農村家家戶戶大抵如此，大姑並不特別；二來我與大姑一年只見幾次面，並不熟悉。思來想去，也沒什麼可寫的事情。便「信筆由韁」，想什麼就寫什麼吧!
大姑是家裡的長女，一位典型的農村婦女，瘦小卻十分幹練，黑逡逡的臉上滿是操勞的印記。雖說生活條件不是很好，但她笑起來卻十分爽朗。幾年前，大姑、姑父不堪農事的操勞，將田地分給了兒子，來到鎮上投奔父親。父親將大姑安排到朋友開的飯店裡當服務員，姑父在另一朋友開的大理石廠當工人。工作雖然辛苦，但畢竟比農事清閑了許多。農村人的勤懇踏實，讓老闆著實歡喜，加之又都是父親的親戚，自然得到老闆的賞識。
大姑在租來的小院里開了一畦田地，種了些時令蔬菜，日子過得竟也十分愜意。
入了城，便身不由已，城裡沒有農閑時節，過年過節也依然開業，大姑為了工作掙錢，很少回老家。奶奶年年翹首以盼，總覺得大姑不回來，年過的不完整。後來大姑為何不在飯店繼續工作下去，我不得而知。只知大姑也去了大理石廠，給姑父的工友做飯，兩人常年住在廠里，為老闆看管廠子，水電、伙食費全免。除了姑父好抽兩口煙，喝兩口小酒外，也沒什麼花錢的地方，便慢慢攢起錢，商量著在城裡買房。
上蒼似乎見不得人間美滿，在日子慢慢好轉時，大姑卻患上了肝癌，起先大姑就有腹痛的毛病，大家都以為是膽囊炎，沒放在心上，後來看到大姑小腹有一塊微微隆起才覺得大事不妙。檢查結果出來的那一天，我記得正是大姑49歲的生日。
為了確診，父親帶著大姑去了北京，結果出來後，父親沒說什麼，帶著她好好遊玩了一次北京城。回來時，只剩下父親一人，姑父帶大姑回家養病去了。
再見到大姑時，已是年底了，那天我真真的被嚇了一跳，本就瘦弱的她如今只能用「乾枯」二字形容，眼睛是深黃色的，滿臉病容，披頭散髮，無力坐起，只能躺著，感覺大姑三分像人，卻是七分像鬼。匆匆聊了幾句，便逃也似的離開了。我有些害怕，怕見這病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那年春節，家裡人聚得很齊，連一些遠親都來了，四世同堂，本該齊家歡樂，但歡聲笑語里總有那麼一絲不舒服的感覺。大姑拖著病體只呆了一會兒，支撐不住，回家去了。之後奶奶只是哭，父親和伯父只是喝酒，最後喝得一塌糊塗，一場四世同堂的盛宴，便這樣草草結束。
大年初一，我和哥哥去大姑家拜年，大姑給了五十塊錢的壓歲錢，給錢時，大姑是坐著的，因為我和哥哥不要壓歲錢而有些慍怒，這是我與她的最後一次見面。
四月末，當得知大姑快不行時，父親趕了回去，我由於備戰高考，失去了和大姑告別的機會。幾天後，勞動節的下午，大姑去世了。
雖說早已明白這一天終會到來，但還是感覺這消息過於突兀，心中彷彿壓著一塊巨石，令我窒息。我大口喘著氣，茫然無措，那種感覺是任何文字也無法形容的。當晚我草草地寫完作業，躺在床上，眼淚不住地往下掉，大姑的音容還在耳邊，笑貌還在腦海，可如今，卻天人相隔，甚至她還沒看見快要出生的外孫女。
奶奶有高血壓，所以大姑得肝癌的消息並沒告訴她，但紙里包不住火，得知真相後的奶奶時常往大姑家跑。奶奶家在村東頭，大姑家在村西頭，腿疼的連走路都費勁的奶奶，竟不斷地往來奔波。五一那天，彷彿預見到大姑會離開，爺爺奶奶全都來看大姑，就在爺爺奶奶走後十分鐘，大姑便永遠地離開了。我不知道父親在得知消息後如何在奶奶面前裝平靜，那是他的親姐姐，心又如何不滴血。但奶奶有高血壓，又將近八十的高齡，突然的打擊難保奶奶不會出事，瞞著吧，只能一點點地告訴她。總之，過了幾天，埋葬大姑後，爺爺奶奶才得知消息，知道大姑去世了，爺爺奶奶很平靜，但精神大不如以前了。
大姑之前並不知道自己得的是肝癌，大家一致欺騙她說是膽囊炎，大姑便時常嘮叨，等我病好後還去小四兒（父親小名）那打工。知道大姑已經不行了，父親在她清醒時告知真相，大姑沒說什麼，只是埋怨父親為何不早點告訴她。打工的夢碎了，心也就碎了，沒幾天，大姑就走了。
我不知道大姑死前想些什麼，恐慌？平靜？還是終於可以擺脫病痛折磨的輕鬆？每次大姑說她還想打工時，我都感覺對不起她，讓一個瀕死之人做著不切實際的夢，臨死時卻又告知真相，這種方式究竟是幫她，還是害她？
六月末，高考結束了，我推掉一切活動，急匆匆地趕到奶奶家，那天下午，奶奶在我懷裡哭，我不斷安慰她，自己也哭，我真的擔心奶奶會支撐不住，白髮人送黑髮人，那是怎樣的痛徹心扉。
我一直有些瞧不起姑父，覺得他懦弱，被大姑管得服服帖帖，但大姑生病的那段日子，姑父卻是寸步不離。大姑死後，姑父沒有再找，他說再也找不到大姑這樣的好人了。我忽然覺得姑父又那樣的偉大，愛大姑愛到骨子裡，大姑雖辛苦了一生，但有姑父這樣的伴侶，也不枉此生了。
又一個四月到了，春寒料峭，清明中也有了我的一份思念。我突然明白清明節為何設在四月，這個月正是萬物將蘇未蘇，早一月則萬物的陰氣太重，晚一月則萬物陽氣勃發。四月，正陰陽相平的時候，人們祭奠逝者後，便踏入了一年的征程。清明，正是生命交替之時，正是生生不息之刻。或許，大姑並沒有徹底離開這人世，她的生命，已在其兒孫身上得到延續，此刻的她，說不定躲在哪裡，正在為親人默默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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