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傷被王毅兩次問候，他在敘利亞如何歷險？

撰文 | 趙萌 編輯 | 張偉

自2011年2月以來，敘利亞戰火一燒便是5年。

尤其在去年，巴黎恐襲、比利時恐襲、歐洲難民危機等一系列事件讓敘利亞這個國家成為了一個「老大難」的問題。雖然新一輪敘利亞問題和談的第二階段會談已經啟動，然而敘利亞反對派代表團卻宣布暫時中止出席，和談又陷入僵局。

敘利亞問題的解決為什麼會如此艱難？敘利亞現在的局勢怎樣？

就此，政知道（微信ID：upolitics）採訪了著名戰地記者盧宇光先生。從2011年敘利亞內戰爆發開始，盧宇光已經5次赴敘利亞採訪，足跡踏遍了大馬士革、霍姆斯、阿勒頗等熱點地區。就拿今年來說，他已經在1月、2月、4月三赴敘利亞。

敘利亞大馬士革省交戰區

對於政知道（微信ID：upolitics）的疑問，作為實地探訪者的他最有發言權。讓我們看看，這位著名記者眼中的敘利亞是什麼樣的。

「政府軍想要戰勝這些武裝是遙不可及的目標」

政知道：今年你曾3次赴敘利亞實地採訪，目前敘利亞各派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態？當地的局勢如何？

盧宇光：在敘利亞，政府軍控制著國內30%的區域，近來在俄羅斯空軍的幫助下，擴大了一些戰果。但是伊斯蘭國（IS）還是控制著50%的敘利亞領土，而包括自由軍、勝利戰線在內的一些反對派武裝則控制著近20%的領土。敘利亞有60多個大大小小的武裝力量，勢力最強大的就是伊斯蘭國，其次才是政府軍，再次才是敘利亞自由軍這些反對派武裝等。

盧宇光在敘利亞霍姆斯戰線

敘利亞政府軍控制著一些大城市和沿海城市，而中部沙漠、北部地區、靠近土耳其的區域是在伊斯蘭國手中。土敘接壤的地方還有一部分是反對派土庫曼武裝控制，庫爾德人也控制了一部分。其實在反對派中，庫爾德武裝算中等，土庫曼武裝也不是很大。而控制敘利亞南部的自由軍是很小的一股勢力，人數一萬都不到，分量非常微小。

之前很多時候，政府軍都是在和伊斯蘭國作戰。政府軍想要戰勝這些大大小小的武裝是遙不可及的目標。據我觀察，真主黨武裝、伊朗衛隊、還有朝鮮的部隊在這邊幫助政府軍作戰，朝鮮的部隊在這邊是為敘利亞政府軍做顧問。

政知道：有分析表示，在敘第二大城市阿勒頗的戰鬥結果或將決定敘利亞的未來？

盧宇光：阿勒頗是敘利亞北方重鎮，對於政府軍非常重要。目前，政府軍僅控制了一小部分，伊斯蘭國則控制了包括國際機場在內的一大部分，還有一小部分由自由軍佔領。對於政府軍來講，必須拿下阿勒頗。因為只有拿下它，才能切斷伊斯蘭國在土敘邊境的供給線，阿勒頗也是伊斯蘭國對代爾祖爾市的補給線。

盧宇光在敘利亞的攝影圖片

政知道：和當地人特別是和當地官員打交道的過程中，有哪些方面讓你印象深刻？

盧宇光：我發現在敘利亞有「醫生治國」的現象。我所接觸到的一些官員在介紹自己時，都是先說自己過去是做什麼的，如果當過醫生就非常自豪，因為總統也曾當過醫生。比如，古城薩溜希諾鎮長就介紹自己是牙科醫生；而哈馬市長是名獸醫。

右腿被縫合六針，外交部部長王毅兩次表示問候

政知道：公開報道稱，你在今年2月底赴敘利亞採訪時負傷了，當時事情的來龍去脈是什麼樣的？

盧宇光：是在2月29日，當時我是參加由俄羅斯外交部、俄羅斯國防部組織的赴敘利亞採訪記者團。這個團一共22人，其中包括BBC等媒體記者。3月1日一早，記者團前往敘利亞北部巴札馬地區採訪，這個地方離我們駐紮的拉塔基亞約七十公里遠。

巴札馬是敘利亞通往土耳其的北部重要通道，三年前由土庫曼武裝佔據，2月15日才被敘利亞政府軍控制。3月1日當天中午12點，記者團在拉塔基亞北部山區從大巴車向裝甲車進行擺渡，裝甲車裡非常熱，幾個人脫了防彈衣、摘了鋼盔。13點20分，我和其他記者去拍攝，誰也估計不到，三千多米外的大炮正準備向我們射擊。

當時我先是被撲倒了，結果第三發炮彈在我們更近處爆炸，我們隨後轉移。第四發炮彈、第五發、第六發，一發緊接一發在周邊響起。之後，我才感覺到右腿和左手掛了彩，右腿被縫合了六針。在我們撤離後的15分鐘內，原地遭到炮火覆蓋，2人死亡20人受傷。這也是我幾年來赴敘利亞採訪的第一次受傷。

盧宇光在接受腿部傷口拆線

要說起來，4月這次去敘利亞採訪也很驚心動魄。當時我們坐著2架米-8直升機在霍姆斯上空飛行，由兩架E-26武裝直升機護航。然後我們突然看到E-26武裝直升機躍升上升，打引誘彈，我們的直升機也往外發射那種引誘的禮花彈，這種情況確實也很罕見。一般來說還是比較安全的，我們跟隨俄羅斯國防部採訪時住在拉塔基亞，每天早晨乘坐飛機到各地前線，晚上再被運回來。

政知道：外交部部長王毅在你受傷後，還專門向你表示問候？

盧宇光：在我受傷後，中國駐敘利亞大使館李參贊問候我並轉達了王毅部長的信息。王毅部長說，一是注意安全，二是早日康復。之後，王毅部長赴莫斯科訪問。在見普京總統的五分鐘前，他正在總統辦公室等候普京，我當時也在現場，然後王毅部長一下子就走過來了，問我傷勢怎麼樣。我感到非常親切，也很感動。

「我可以通過聲音判斷迫擊炮彈的距離」

政知道：你已經先後5次前往敘利亞，並且有過挂彩的經歷。作為一名戰地記者，你如何對採訪過程中的安全狀況進行評估，對險情進行規避？

盧宇光：2013年我曾在敘利亞待了近90天，當時是在大馬士革，局勢很緊張。我曾多次在大馬士革市郊的東古塔地區死裡逃生。有一次，3枚迫擊炮彈落到了市中心的倭馬亞廣場，3枚落到札赫茲花園，3枚落在了馬克街（靠近中國大使館）。

還有一次，敘利亞國防部邀請記者到大馬士革巴爾米拉方向（巴爾米拉離大馬士革150英里），參觀採訪一個剛剛解放的小城鎮，此前它是被伊斯蘭國控制。一開始我並不了解這個地方的具體情況，但我發現負責對接記者的敘利亞國防部工作人員說話並不是那麼嚴謹。我問他多遠，他不告訴我；我說開車大概多長時間，他說1小時左右。

後來我通過媒體信息以及一些渠道了解到，要去採訪的地點其實非常危險，那裡大概集結了一個旅的反對派武裝力量，後來我就託辭沒去。結果，去的記者遭遇了險境，敘利亞電視台記者和國防部工作人員被反對派武裝整整包圍了一個多月，政府軍的坦克都被擊毀了。最後敘利亞電視台記者還是被反對派武裝抓走了。

所以很多時候，記者是要根據經驗對實地的情況進行判斷，然後再做決定。

政知道：在戰爭前線穿梭這麼多年，你是不是已經對戰場環境有自己的適應方式？

盧宇光：雖然是戰地記者，但是如果沒有安全保障，我是不會去的。在一些場合，我可以通過聲音判斷迫擊炮彈離我的距離。再比如敘利亞的翻譯說反對派武裝離我們有3公里遠，那我大概就知道這種情況相對安全，因為一般炮彈是打不過來的，但如果是1公里，就必須穿防彈服，處於警備狀態。

有的時候一發炮彈突然在我們不遠處引爆了，有些記者沒有經驗，會慌張地到處跑。實際上，我會趴在地上等待第二發炮彈，通常第二發常規是修正彈，第二發通常就應該是往人堆里打，如果沒有往人堆里打，比如第二發炮彈打到人堆之外5、6米的地方，這就是他們在嚇唬我們，而不是想消滅我們，這時就必須趕快離開這個地方。這些都是需要戰鬥經驗的，之前在車臣和伊拉克我都經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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