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為啥不讓皇帝認親爹？看嘉靖皇帝如何與大臣大戰三百回合

文/滄溟道人（明清史研究原創團隊）

嘉靖皇帝朱厚熜是明朝的第十一位皇帝。他原本只是藩王，只因明武宗無後，才在遺詔中命他即位。他原本以為，一旦當上皇帝，就能為所欲為，再也沒人能約束自己。可令他沒想到的是，他剛一登基，就有一群老臣對他張牙舞爪，不讓他認自個兒的親生爹娘，反而逼著他認從未謀面的明孝宗為父親，氣得嘉靖連皇帝都不想當了，這又是為什麼呢？這幫大臣們，難道真的敢以下犯上嗎？

這事的起因，是明武宗朱厚照的突然殯天。朱厚照此時不過三十齣頭年紀，可南巡時失足落水，沒多久就病死在豹房。這突如其來的死亡，讓大臣們紛紛手忙腳亂。別的也還罷了，最重要的是，朱厚照還沒生兒子呢，太子之位空懸，沒人能繼承皇位，這可如何是好？

以內閣首輔楊廷和為代表的大臣們，翻閱朱元璋的祖訓，找到了「兄終弟及」的條款。弘治皇帝只有一個兒子，朱厚照沒有親兄弟，因此，這個「弟」就只能是堂弟。而在朱厚照的諸多堂弟中，年齡最大、與朱厚照血緣最近的，就是朱厚熜了。他的父親，興王朱祐杬（yuán），是弘治皇帝朱祐樘的親弟弟，這已經是最近的關係了。

朱厚熜接到朱厚照立他為帝的「遺詔」（其實是大臣們寫的），立刻興沖沖地從封地湖廣安陸（今天的湖北省鍾祥市）跑到北京城。可朝中的老臣們一上來就給了他一個下馬威——內閣為朱厚熜擬定了幾個年號讓他挑選，其中一個是「紹治」。

朱厚熜飽讀詩書，當然知道古書中「紹」是繼承的意思，紹治，難道是要叫自己繼承弘治么？這讓敏感的朱厚熜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勁，大臣們這麼取年號，居心為何？於是，他選中了另一個年號「嘉靖」。

大臣們碰了個軟釘子，看出嘉靖皇帝雖然年僅十五歲，卻並不是個甘心任大臣操控的主兒。然而見此情景的大臣們並沒有收斂的意思，反而變本加厲，就在嘉靖登基的當月，內閣大學士楊廷和就寫奏疏對嘉靖皇帝說：陛下，如今你當了皇帝，就不能認你的親爹朱祐杬為親爹了，從現在開始，你應該改認弘治皇帝為親爹，而朱祐杬只是你的叔叔，這才符合正道。

在這封奏疏中，楊廷和舉了兩個例子，一個是漢朝的漢哀帝，一個是宋朝的宋英宗。他們都不是老皇帝的親兒子，但在即位之後，都改認老皇帝為父親，而不認自己的親爹了。

除了這兩個例子，楊廷和還引用了程頤在「濮議」中的理論，說明自己這麼做「最得禮義之正」，明朝以程朱理學立國，那麼，程頤的觀點，自然是最為正統的了。

朱厚熜接到奏疏，勃然大怒的說道：「父母可移易乎？再議！」堂堂天子，難道連親生爹娘都不能相認么？他當然無法接受，於是讓禮部和內閣重新修訂方案。於是楊廷和等人又開始引經據典，這回他們舉的例子更厲害：大舜接受了堯的禪讓之後，也沒把自己的親爹當成帝王奉養啊，那麼，陛下您又何必非認親爹不可呢？

當然，楊廷和舉的這幾個例子問題都很大。就拿堯舜禪讓這事來說吧，首先，這是禪讓，並不是後來的「父死子繼」，制度完全不同，怎麼能類比？再說了，那大舜也沒有認堯當爹啊！而漢哀帝和宋英宗的例子更加不對。因為他們二人雖不是老皇帝的親兒子，但在繼承皇位之前，都已經被老皇帝養在了宮中，立為太子，早早確定了「嗣子」名分，因此，他們改宗是有事實依據的。而嘉靖皇帝則不然，他是直接由藩王繼承大統，並沒有經歷宮中培養的過程，怎麼能與那二位相提並論？

楊廷和舉例中的錯誤，當然有人能看得出來，比如禮部侍郎王瓚，就當著諸大臣的面指摘了楊廷和的史實錯誤，可楊廷和當時在朝中已經是權勢熏天了，他很快指使言官彈劾王瓚，把他貶到了南京。

楊廷和殺雞儆猴，其他人自然不敢再有異議，然而嘉靖皇帝依然不同意，這場「大禮議」成了君臣雙方來來回回的拉鋸戰，直到張璁的出現，打破了這糾結的局面。

張璁當時只是新科進士，資歷極淺，但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寫了一封《大禮疏》，鏗鏘有力、條分縷析的駁斥了楊廷和的幾個論據。

首先，他糾正了楊廷和的史實錯誤，指出漢哀帝、宋英宗都是「預立為皇嗣，養之於宮中」，而嘉靖皇帝並非如此，不能類推。其次，他認為在武宗「遺詔」中並沒有提及讓嘉靖改認爹的事，只是說嘉靖「倫序當立」，那麼，楊廷和身為臣子，又怎麼能扭曲先帝陛下遺詔的本意呢？況且，朱祐杬只有嘉靖這一個兒子，如果嘉靖不認他，那朱祐杬不就無後了？再說了，如果用這種方式解決弘治皇帝的「無後」問題，那麼武宗皇帝朱厚照的「無後」問題又怎麼辦？大家都是皇帝，楊廷和這麼做，不是明顯的厚此薄彼嗎？

張璁的奏疏，寫的頭頭是道，不僅嘉靖讀後大喜，就連楊廷和也無法反駁，只好冷笑道：「不過是個書生，焉知國體！」他好像忘了，自己也是從「書生」起家，才做到內閣首輔的。

既然理論上無法駁倒對方，那麼，楊廷和就只好走歪門邪道了。嘉靖元年，清寧宮火災，楊廷和、蔣冕、毛紀等人趁機集體上疏說：陛下，這大火乃是天意，正是因為您不肯認弘治皇帝當爹，老天爺才用火災警示您的啊！

（現在的清寧宮）

嘉靖皇帝是個很迷信的人，大火一起，就有些動搖了，幸好，又有一批新生力量加入了支持嘉靖皇帝的隊伍。席書、方獻夫……一批王陽明的弟子舉著儒家「親親」的大旗，輪番上疏反駁楊廷和。

楊廷和原本仗著自己在朝中根基很深，而朱厚熜初來乍到，並無親信，準備發動同僚一起為自己吶喊助威，沒想到突然來了這麼多愣頭青駁斥自己，一時氣沮，辭官回老家去了。可他的兒子楊慎依然不肯放棄。嘉靖三年，楊慎帶著幾百名大臣，跪在金水橋南邊，集體逼宮嘉靖皇帝，讓他認弘治當爹。

嘉靖皇帝的回應方式則簡單粗暴：有人逼宮嗎？那拖出去統統打一頓好了。最終，有一百八十多人被錦衣衛處以廷杖的大刑，其中十七人被打的奄奄一息，隨即去世。

這場廷杖，終於打掉了反對嘉靖的大臣們的氣焰，一批新人隨即登上政治舞台，而他們，都是在「大禮議」中支持嘉靖皇帝的。這場「親爹之爭」，以嘉靖的勝利宣告結束。不過，拋開勝負不談，你認為，這場君臣爭鬥，到底誰對誰錯呢？

參考史料：明實錄、明史紀事本末、荷牐叢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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