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跟孩子談論死亡？講這個故事就足夠了
「啪」一鞭子，紛紛揚揚的雪花如同細碎的星星從天空飄了下來。
一隻雪兔子穿著黑色長筒皮靴，一蹦一跳地走在雪地上，脖子上的圍巾被風一吹，像是要逃走的紅色晚霞。
「喂，等等我。」小雪子在身後叫著，「嘎吱嘎吱」，雪花溜進靴子里。
「啪！」每走幾步，雪兔子就會甩起鞭子，然後，雪花從鞭子划過的地方憑空跳了出來。放眼望去，已經是一片雪白了！
「在叫我？」雪兔子站在了雪地里。
「是的，是的，請問，天堂在哪裡？」
「嗬！」雪兔子覺得有些好笑，這麼小的女孩子也要去天堂嗎？
小雪子黑色的頭髮上落滿了雪花，像是一粒粒白色的珍珠，紅得像櫻桃的小嘴兒，正呼呼地冒著熱氣呢！
「為什麼要去天堂呢？」
「因為村子裡的人說，媽媽去了一個叫天堂的地方。」
這話讓雪兔子一驚，一絲凄涼從眼睛裡滑過。
「天堂呀，在春暖花開、灑滿陽光的地方。」
「那您、您是去天堂嗎？」
「是的，是的，去天堂。」說這話的時候，雪兔子突然高興起來了，快樂地說，「喏，請你看上一眼吧。」
雪兔子揚起手裡的鞭子，左邊一鞭、右邊一鞭，很優美地在頭頂畫上一個圈，然後，雪花像幕布一樣卷著邊兒，朝兩邊拉開了！
這太有趣了！小雪子屏住氣息，忍不住好奇地向雪幕里瞧去，然後，她大吃一驚。
雪花的幕布里，一隻小兔子騎在另一隻小兔子的脖子上，脖子上又騎著一隻更小的兔子，最小的那隻正伸著手，馬上要抓到雲的尾巴了。那讓人感覺一旦抓到了，就可以順著雲彩爬上天空。天哪，這真了不起！
「這、這是……」小雪子過於吃驚，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了。
雪兔子凄然地說：「是，我的孩子們……秋天的時候，被獵人的夾子夾到，做成了皮帽子、皮圍巾和皮手套。」
雪兔子無力地垂下鞭子，雪花的幕布一點點哀傷地合起來了。然後她低垂著頭，說：「快了，就要到天堂了，在那裡可以見到死去的孩子們。」
「天堂是個很好的地方吧？」
「是的。」雪兔子的眼睛裡，突然跳出快樂的光彩，「那是我的孩子們居住的地方呀，我不再寂寞了，因為在天堂里，我每天都可以和孩子們在一起。」
「媽媽在天堂，也會像您一樣想我，一樣愛我嗎？」
「一定會的。」
「那麼，雪鞭子借給我好嗎？」
小雪子從衣兜里摸出一小塊年糕，那是媽媽幾天前邊吃力地咳著邊做給自己的。第二天清晨，媽媽閉著眼睛，怎麼叫都叫不醒，村子裡的人把媽媽抬走了，說是送媽媽去一個叫天堂的地方。
好幾天了，這樣想著媽媽，每天只吃一小口，每吃一口就會更加思念媽媽。思念是多麼讓人哀傷的事情呀。小雪子口袋裡裝著一小塊年糕，一個人走在雪地里，去找一個叫天堂的地方。
只有指頭那麼小的一塊年糕，被遞到雪兔子面前。
「用我的年糕，換你的雪鞭子。」
雪兔子慈祥地輕聲說：「不行呀，只有馬上要去天堂的人才可以拿到屬於自己的雪鞭子。」
「不不，我馬上就要去天堂，我也要雪鞭子。」
小雪子伸出小手，一把抓向雪鞭子。啊！像從彩虹上划過去一樣，根本抓不到！
「走了，走了，要走了！」雪兔子突然高興起來，一揚鞭子，漫天抖落著雪花。
「去天堂了！啪！啪！」雪兔子揮舞著鞭子，發出高興得不得了的聲音，蹦蹦跳跳地跳進了雪原里。
「等等我，等等我，我也要去天堂！」小雪子深一腳淺一腳在雪地里追著跑。
可是，雪兔子消失在白茫茫的掛滿冰花的樹林中。
小雪子跌倒在雪窩裡。
「媽媽……」媽媽在的話，一定會把自己扶起來的，小雪子委屈得想哭。
「嗬呦！啪！」一個鬍子拉碴的獵人叫嚷著，揮著鞭子呼呼響，雪花捲起像颶風。
「這是誰家的孩子呀？」獵人驚訝地看著小雪子，一隻大手把她從雪窩裡拎了起來。
「是去天堂嗎？」
「是呀，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您有天堂的雪鞭子呀。」小雪子黑色的眼睛裡閃著光，小手指著獵人的雪鞭子。
「呵呵呵……」獵人被這可愛的小丫頭逗樂了，笑得渾身的雪都抖動起來。
突然，獵人彎起腰，盯向雪地里一排延伸進樹林里的小腳印。
「是雪兔子的腳印？」
「不不不，是我的小腳印。」
小雪子一下子跳在了腳印前，伸出小手慌忙擺道：「沒有兔子，是我的腳印！」
獵人咧開大嘴，滿臉的鬍子都抖著，卻樂了：「要去天堂了，已經不用再打獵了，管它什麼兔子不兔子的。」
然後，獵人得意地揮起了雪鞭子：「瞧瞧我的雪鞭子，是去天堂的雪鞭子呀。」
說著，他左邊一鞭、右邊一鞭，笨手笨腳地在頭頂畫上一個圈，然後，雪花幕布一樣朝兩邊拉開了！
幕布里，一間綠色的庭院前，一個漂亮的女子正低頭在小溪邊洗衣服，黑色的長髮掉進了溪水裡。陽光輕盈地灑在女子美麗的臉上。水花像背著金色陽光的魚，快樂地嬉鬧著……
「唉！」獵人嘆了一口氣，突然有些悲哀，懷念地說，「那是我老婆，在為我生孩子的時候離開了。」晶瑩的淚花順著獵人滿臉濃密的鬍子一路滴下來。
「儘管那樣，我還是有了通往天堂的雪鞭子，很快就會再見到老婆了。」獵人突然停下來，仰起臉，獃獃地看著飄忽不定的雪花。
雖然還不明白獵人的意思，但是小雪子知道，在那個叫天堂的地方，是可以見到自己思念的親人的。
「啪」一鞭子，漫天的雪花翻卷著，獵人突然高興起來，大聲喊：「馬上就要見到她了！」
「天堂在哪兒？」
「在春暖花開、灑滿陽光的地方。」
雪花飛舞著，要把獵人捲起來了。「哈哈哈……」山野里，回蕩著笑聲，獵人急匆匆地奔進了林子里。
「等等我，等等我，我也要去天堂。」小雪子什麼都看不到了，在白茫茫的雪野里跌跌撞撞，摔倒了，爬起來繼續跑……
風夾雜著雪花，呼呼地割著臉，小雪子又冷又餓，很捨不得地吃了一小口年糕。
火紅色的影子在雪地里晃了一下。呃，是一隻火紅色的小狐狸。
「狐狸、狐狸，等等我。」小雪子嘴裡呼哧喘著熱氣，終於一把抓住了小狐狸的尾巴，「你怎麼沒有鞭子呀？」
「什麼鞭子？」小狐狸有些生氣，又有些驚訝。
「去天堂的雪鞭子呀！」
「嗬呦，這個呀……」狐狸似乎不感興趣，轉身就要走，一眼瞥見小雪子手裡花生米大小的年糕，突然眼睛骨碌碌轉悠著說，「不過，你要是把年糕送給我吃的話，我可以……」
「帶我去天堂？」
「對，帶你去天堂。」
「給你，給你，都給你。」雖然餓得心發慌，可是聽說小狐狸要帶自己去天堂了，感激還來不及呢，小雪子迫不及待地把年糕給了小狐狸。
「那，走吧。」狐狸搖起尾巴，得意揚揚地邊走邊說，「天堂呀，可是在春暖花開、灑滿陽光的地方。」
「知道，知道了，媽媽也在春暖花開、灑滿陽光的天堂。」
小狐狸剛要一口咬下年糕，聽到這話，愣住了。「媽媽在天堂？」
「是的。」
「那麼……爸爸呢？」
「爸爸……」
關於爸爸的記憶，一丁點兒都沒有。媽媽以前經常提起，說爸爸如何疼愛自己和媽媽，可是每當問起爸爸為什麼不來看自己的時候，媽媽總會哀傷地流下眼淚。於是，小雪子就再也沒有問過關於爸爸的事情，因為她不想讓媽媽傷心。
「那麼說，沒有爸爸了？」
小雪子一聲不吭。雪花飄在她小小的玫瑰色臉蛋上。
小狐狸突然覺得心發慌了，一股酸楚的東西從心底涌了上來，那是一種讓心口哀傷得發軟的東西。
媽媽？小狐狸猛然想起來了，心兒撲通撲通跳開了。很久都沒有關於媽媽的記憶了，他似乎看到，媽媽叼著好吃的狸子正從雪地里奔過來。她背上插著一支獵人的箭，然後，「撲通」一聲，倒在了雪地里……
「這年糕太難吃了。」小狐狸突然心軟了，他假裝很生氣，把年糕扔進了雪地里。「不去天堂了，你也不要去天堂了。」第一次，小狐狸覺得良心受了打擊，頭也不回地跑進了雪地里……
「喂，帶我去天堂呀！」小雪子委屈地跌倒在雪地里。
不知道什麼時候，雪停了，一鉤彎月把雪地染成了灑滿銀色鱗片的海面。小雪子凍得瑟瑟發抖，一步也走不動了。天堂，天堂在哪兒呢？什麼時候才能到那個春暖花開的地方？
吃下最後一塊年糕，這時，她似乎聞到了熟悉的味道，那是媽媽的體香，一絲溫暖從心底汩汩湧上來，然後，很快就消散了。眼皮馬上要睜不開了，就連呼吸也遊絲一樣停下來……
啊！是雪鞭子，閃著光的狐狸尾巴一樣的雪鞭子，這會兒像星星一樣正從天空掉了下來。
去往天堂的雪鞭子。像幻覺一樣朦朦朧朧，小雪子從雪地里爬起來了……
「哇！」手已經抓到了雪鞭子，這次真的抓到了。
小雪子心口起伏著，快樂地笑了，揚起鞭子……
雪幕緩緩拉開——是媽媽，媽媽正坐在爐火前，縫著漂亮的花裙子。小雪子倒在媽媽的懷裡，眯細著眼睛笑著，睡著了。爐火把她的臉頰映成了燃燒的玫瑰的顏色……
「撲通！」小雪子倒在了雪地里，銀色的星星一樣的雪鞭子在雪上一閃一閃。白色的雪花飄起來了，一層又一層，像厚厚的棉被蓋在了小雪子身上。不一會兒，小雪子變成了一堆不可思議的小雪包……
小雪子嘴角冒著熱氣，很舒服地伸著懶腰，從雪堆里爬出來了。陽光把雪地照得像一塊塊閃著光的小貝殼。
是媽媽！媽媽正站在金色的光輝里，笑眯眯地沖自己招著手說：「走了，小雪子，該去天堂了！」
「啊！媽媽……」
從來沒有這樣快樂過，小雪子高興得哭了起來，撒著嬌緊緊抓住媽媽溫暖的手，再也不願意鬆開了……
「啪！」
雪花翻卷著拉開了幕布，啊……是一片春暖花開，灑滿陽光的原野！
小雪子拽緊媽媽，快樂地邊跳邊唱著走進了原野深處……原野的那一邊，幾隻白色的小兔子，抓著媽媽的尾巴，順著雲兒爬上了藍色的天空……
（本文選自中信出版社即將出版的電子書《天堂的雪鞭子（混童話Vol.01）》。）
《天堂的雪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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