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出遠門的花

就是在這山林之中，

她遇上了一生中最愛的花。

安長在河流上游的山林里，紅磚牆帶小院的是她家。

借山而居的村莊大都零散，三三兩兩，隨性自在。等到吃飯的時候，檐角都不見一片的層巒里又冒出來幾縷炊煙，方驚那深處還有人家，真箇幽靜！

安的家就在竹林後面，背靠青山。沿後山的脊背上高坡，站定再回頭望，村莊被山環繞，像溫柔的搖籃。她這搖籃里的小嬰兒好不容易超脫出來，又被更高的山環繞，仍是個小小嬰兒。

就是在這山林之中，她遇上了一生中最愛的花。

從她還是個很小的姑娘時，長的還沒樹苗高，每到春天，就三天兩頭往山上跑，為了看看她的花開了沒。

放在心尖兒上惦記的這花，是蘭。農曆三月開，高高挑挑的綠花枝，秀秀氣氣的綠花瓣，開花時整座山都香了。那香氣怎麼說呢？清幽馥郁都不足以道盡，索性只能用好聞。很多年以後，安關於春天的記憶，都與這花有關。

你有沒有去過春天的樹林？站在山中間，腳下是經年的落葉，一層鋪一層，厚而鬆軟。眼中全是新綠，高低錯落，嫩綠鵝黃，像小雞鴨身上新長的絨毛一樣鮮。

鼻子動一動，聞見的全是新葉子香，這香氣在空氣中蒸騰，只是聞著，整個人都要微醺了。

要是再下過一陣輕雨，那就更妙——山林的香沾了雨，清清冷冷，氤氤氳氳，這時候不是微醺，是直接要醉倒，恨不能化為輕煙籠著這林子，化為嫩芽構成這林子，化為腐葉潤養這林子！

安能從所有氤氳的香中找到蘭的香。她的小鼻子抽動兩下，就知道在哪兒開了她的花，快手快腳跑過去，一準那花就俏生生地在那兒開著呢，樹後面，深草叢，澗谷的半腰，就沒有她找不到的。

她從來不是柔弱的小孩，這會兒衣襟沾濕了雨水，跑來跑去像兔子，又探草叢，又攀半崖，落葉鬆動了她就得護著懷裡的花一徑摔到谷底，谷底落葉更厚，倒不會傷著，只是安怕傷到花。

幸好她的花也和她一樣，野生野長，自顧自開放，自顧自香。

這是寂靜的春天的樹林。安和她的花躲來找去，開心了，一個人站在樹中間脆生生笑出聲。她抱著一大捧花向山下看，隔著樹能望見山腳的田野，人在放他的牛，牛在吃它的草。

春去冬來十幾年，小安胸部發育長成大安，靈氣可愛，骨子裡仍帶著曾經騎著牛滿山遍野逛的漫不經心和野生勁兒。

有一天她上了大學，愛上了一個男生。

那人不高也不帥，單眼皮，聲音好聽。還找什麼理由說呢？女孩子給自己定了那麼多擇偶標準，最後不還是憑一個心動。

這座城市很大風，不像她的山林溫柔。安走在風裡被吹得亂七八糟，心裡為那個男生寫情詩。

她有幸和他共走一段雨夜路，各打各的傘。那男孩褲腳挽到一半，她偏偏愛這種隨性。她約他早上起來背英語，從清晨六點等到八點，把一個單詞翻來覆去品味透了，bittersweet。她練了楷書行書，去爬了一座名山，回來用一個月寫了封情書，用信紙好好地謄了十四頁給他。

一往情深是一個人的事。兩人坐在操場上談了半天，回來的路上安心裡掙扎了很久，緊緊牽起他的手，眼睛裡鼓起一泡淚，倔強而心酸地一直走。

在他宿舍樓下，安做最後的告別，答應不再喜歡。她鼓起勇氣強吻那男孩，往臉上嘬一口就跑，轉身眼淚鼻涕流一臉，拐個彎又偷偷摸摸跑回去，把剛才的路重新走一遍，一個人哭得嗷嗷。

要說還有什麼遺憾，也只剩下一個執念。

三月，安坐火車回了家。問起她的花，爸爸說：山上現在哪還有什麼花？都叫那些外地人挖完了！一麻袋一麻袋都給你背走了，早沒了。

可是安想那些花。她想抱著她的花站在那人面前，送給他，讓他也愛上它的香和綠花瓣的模樣，讓他知道曾有人愛他猶如愛自己最美的記憶。

她就想最後再送那人一捧最愛的花。

安借來一輛小自行車，吱悠悠往老家騎。她有五六年沒回來了。村莊人家越來越少，舊人埋在山坡上，新人搬到城中，小路被草木封林。

安再次站在春天的樹林中，時隔多年。

樹林還是綠。一棵老樹枯萎，更多新樹長出。山腳下的田地荒蕪了，種田人不知在哪座山坡沉睡，也不見像一幅水墨的披著蓑衣坐在田埂上的人和他的牛。

她閉著眼睛在空氣中嗅了很久，也只找到三兩朵。樹後沒有，草深處沒有，山崖也沒有，她野生野長的花呢？

安來到另一座山，她依然不怕摔，在山上找來找去像只兔子。她還真的差點踩到兔子，那黃兔悶不吭聲像草團，突然竄出來嚇了安一跳。她也驚動了無數只野雞，尾巴長長的野雞撲稜稜飛起，到不遠處落下，踱著步子走來走去，警惕地盯著她看。

安走了八座山，終於湊足了一懷抱花。花放滿了一車籃，風吹來滿鼻子香。她騎著小自行車吱悠悠地往回走，心裡正快活的時候，在一個下坡，小車突然摔出去滑好遠。她的手被路面的小沙石颳得鮮血淋漓，眼鏡摔歪了一隻，膝蓋也磨破了。狼狽不堪的安坐起來，看著車籃里摔爛了一邊的蘭花，倔強地不吭聲。

她洗凈花和傷口，忍著痛慢慢騎回去，還要趕夜裡九點的火車。火車晚點到凌晨兩點半，安給袋子里的花灑了好多水，它們還是有些焉了。

第二天太陽出來，安回到學校。她放了滿盆水浸著花，企圖一覺醒來，它們再度變得鮮活美麗，香氣撲鼻。那時她就靜靜地把花送給那個人，不再說話訴心意。

可是一直沒有。

她從千里之外趕回來，像赴一個約。這些花原本等在春天的樹林里，聽經年的落葉講從前一直有個小安，忽然看到她本人，好奇又親切，願意出去被她抱在懷裡代表愛情。

於是這些花第一次出了遠門。它們坐在車籃里，好奇張望，灑落一路花香。車翻了它們摔了一地，和安一樣疼得抽氣。它們在溪水裡被仔細清洗，偷偷落了幾滴淚。它們見到了安的新家，第一次坐公交，坐火車，第一次離山林這麼遠，越來越遠，孤獨而惶惶然，只能擠擠挨挨湊在安身邊。

它們終於來到了安上學的城市，卻越來越虛弱了。安一遍又一遍拂起水灑在花身上，到傍晚的時候，忽然苦澀地笑了。

她把花拾起來插了滿花瓶。它們枝幹仍青，仍有好聞的香浮動，剔透的綠花朵卻低垂著。安做著手頭的事，早晚換一遍水，再不提把它們送出去的話。

就這麼過了幾天，花在陽台上靜靜地枯萎了。

現在購買，隨書附贈精美筆記本。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拾文化 的精彩文章:

※只要出遠門，這三個星座就有桃花運！
※每次出遠門之前一定要在冰箱裡面放枚硬幣，很神奇
※第一次出遠門關於重慶，成都，南京隨心游
※出遠門前在冰箱里放一枚硬幣，原來還有這好處
※出遠門之前買的多肉，兩個月之後回來怎麼變成了這樣，有懂的嗎
※主人要出遠門，狗狗第一次坐飛機，要注意什麼呢
※要出遠門的時候看到家裡的寵物這樣撒嬌，都捨不得出門了
※日自稱這武器世第一：足以壓制中國潛艇 沒想到首次出遠門就丟臉
※這些星座從來不喜歡出遠門
※手有「遠行線」，註定一輩子在家待不住，出遠門的命！
※出遠門，家裡長時間沒人，一定要在冰箱里放一枚硬幣
※何必出遠門，喝茶也是一場旅行
※出遠門「獨留喵皇」在家留守，回家一開門迎來一股寒意
※出遠門一定要在冰箱上放一枚硬幣，原因竟然是
※患病不能出遠門，讓妻子隨老鄉外出打工，半年就出事
※自製午餐肉 出遠門前給家裡那位備好的乾貨
※出遠門，為什麼要在冰箱里放一枚硬幣？
※出遠門發現多種形態榆樹，最後一種讓人流連忘返
※家裡的兩隻大貴賓聽說主人要出遠門，堵在門口一副放棄汪生的樣子，說什麼也不讓主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