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煙背後的男人不止是林則徐
2016-04-27 愛虎 時拾史事
編者按：為生動形象地展示黃爵滋在禁煙運動中所起作用，筆者跨越時空，使清朝君臣具有了新風範，敷衍故事，遂有此文。讀者諸君切以文章之實質為要，勿拘小節。本文原型，即黃爵滋與其《請嚴塞漏卮以培國本折》。
一日，道光帝忙完了朝事，在龍椅上悠哉游哉地刷著微信。由於這位皇上歷來倡導艱苦樸素，以至於勤儉節約到了摳門的地步，所以新近才更換了智能手機，對於一些功能還不甚了解，因此操作起來顯得笨手笨腳。突然，手機「嘟嘟嘟」地響了起來，幾十條微信如轟炸般一下子佔據了屏幕。自從一周前被手底下的大臣拉進一個叫「禁煙大家談」的微信群後，隔三差五就要來這麼一趟。
第二天上午，這個群再次熱鬧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就禁煙的話題各抒己見。道光帝惱怒地派管事太監到軍機處和六部去傳旨，警告大臣們「不要在上班期間刷微信」，不然以玩忽懈怠論處。
當天夜裡，道光帝煩躁地在寢宮踱來踱去，聽到床頭櫃里傳來了「滴滴」聲，這是原來那個某基亞的舊手機響了起來。道光帝打開一看，是一位大臣發來了一條簡訊，道光帝氣不打一處來，又要回復簡訊了，這費用可老貴了，要是不回復，底下人還以為我辦事昏聵、不顧國事呢。看了內容後，道光帝喜笑顏開，立即將這條簡訊轉發到了禁煙微信群，又指示宣傳部門將這條簡訊全文播報下發至各省督撫。
又過了幾天，道光帝通過系統消息得知，一個叫作許乃濟的官員被踢出了微信群。原來，這位許大人向道光帝提議：鴉片之勢已成泛濫，就算要禁也是工程浩大，倒不如索性讓見不得光的鴉片貿易合法化，朝廷也可以順理成章地向鴉片貿易徵收賦稅，來補貼國庫財用。至於有些大臣提出的鴉片荼毒百姓，那更是無稽之談。又不是朝廷逼著百姓吸鴉片，而是他們自我選擇的。即便因此造成人員死亡、人口減少，反正中國人口那麼多，減少一點說不定還是好事。這可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如此公開宣揚毒品貿易國有化，自然要招致眾怒。「禁煙大家談」 這個微信群一下子空前熱鬧了起來，有的官員表示：許乃濟的觀點聞所未聞，絕不可行；有的官員表示：鴉片之毒不容小覷，決不可因貪圖財政收入之蠅頭小利而忽略了鴉片之滔天巨害；還有的官員表示：古代聖賢之君，都是要保護百姓生存，使百姓安居樂業，許乃濟卻說因為鴉片死幾個人死不足惜，這樣的混賬邏輯是要把天子置於何地？甚至還有一批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公然稱許乃濟為「妖人」。原來一些不在群里的大臣也紛紛托關係，要求加入這個群以便向皇上直言進諫。
道光帝剛見到許乃濟的奏議，深以為然。因為在之前的討論中，痛陳鴉片危害、要求嚴厲禁止的官員比比皆是，卻又提不出什麼切實可行的禁煙良策。因此，道光帝在心理接受程度上對千篇一律的禁煙要求產生了抵觸。許乃濟的建議姑且不說有理無理，至少從一個全新的角度來看待鴉片問題，道光帝也不見得贊同許乃濟提出的理由，只不過是被這種建議的新鮮感所打動。看到朝中大員和各地巡撫一副不把許乃濟搞得身敗名裂決不罷休的架勢，道光帝立即表明態度：自己轉發許乃濟的建議是為了開展一場大批判，絕無為此賊站台的意思。
許乃濟被丟進垃圾堆了，大臣們消停了。但這鴉片還是擺在那兒，拿它還是無可奈何。當天夜裡，「禁煙大家談」里依然熱鬧非凡，道光帝索性把這個群屏蔽了。就在這時，道光帝接到了一條私信，說是要和皇上談談禁煙的問題。道光帝眼見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大臣而不是一群大臣，決定親自上陣說道說道禁煙。
承蒙聖上天恩有幸和道光帝隔空夜談的是一位叫黃爵滋的大臣。道光帝首先留言：「卿家對禁煙一事有何高見啊？」
黃爵滋秒回：「皇上，不得了啦！國庫里的銀子快沒了，咱們大清看來是要鬧財政危機了，說不定過幾天紫禁城就要關門了，您就要裁員來削減開支了。臣等丟了官職、俸祿沒什麼，可一想到以後可能再也不能伺候皇上您老人家了，我的心裡呀，就拔涼拔涼的啊！」
道光帝不高興了，也快速回復：「愛卿啊，你這樣說我可就不高興了。你哪怕說我天資愚鈍、處理事情不果斷，這些我都認。可朕在艱苦樸素方面可是歷來身先士卒，好歹起到了帶頭模範作用。再不濟，憑著我爺爺乾隆皇帝時的積蓄，就算一直吃老本，國庫也不至於就空了吧？」
黃爵滋的回復不卑不亢，「皇上，臣沒記錯的話，咱們可有很多年沒搞經濟普查了吧？您這數據都不準。眼下銀價飛漲、國庫空虛，不是因為我們的花銷有多大，而是白銀都因為鴉片交易流入外國洋夷手中了。戶部的官員怕您操心，所以上報時都說得含蓄委婉。」
道光帝冒出了冷汗，急忙問道：「這鴉片，除了害人，居然還能吃空國庫的存銀？」
黃爵滋又說道：「天下人都知道，皇上您最講孝道，在先皇還在的時候就特孝順、特體貼。想先皇在時，鴉片問題就已經出現苗頭了，先皇一眼就看出來鴉片之害，嚴令到廣州的貨船必須先獲得洋商用來作保的文書，保證在運載貨物中沒有鴉片。雖然這一方法到後來形同虛設，但先皇已經定下了禁煙的大方針，我們可千萬不能違背祖宗成法。現在，連盛京都出現了吸食鴉片的人，鴉片已經泛濫成災了！」
道光帝腦海中一片空白，自言自語道：「我皇阿瑪真這樣做過嗎？」他又想到黃爵滋說連盛京都已經被鴉片侵蝕了，心裡想盛京將軍居然從未上報過這件事，簡直是失職瀆職。盛京可是列祖列宗的龍興之地，怎可出此風險？
黃爵滋看道光帝久久不回復，便繼續留言：「皇上，臣近來得到三幅圖畫，有意與皇上共享。第一幅畫叫作社會眾生圖：原先，只有富家的不良子弟才吸食鴉片，現在，上至官員士紳，下至農民商人，甚至連道士、和尚、尼姑，也都開始吸食鴉片。鴉片儼然成為了社會的一種新風尚。就這種情況，這群人如何盡心辦差，如何耕種經商，如何研究道家、佛家的經典！第二幅畫叫作水師出海圖：在廣州一地，運載鴉片的船隻不直接進入虎門海面，而是停泊在海面上，廣州水師的官兵居然開著快船，幫著奸商把鴉片運進廣州，當然，無利不起早，商人自會給他們提成紅利。在福建、江蘇、浙江、山東、天津等地的海岸，這類事件也是家常便飯。這究竟是水師還是海盜呢？第三幅畫叫作鹽商訴苦圖：各地的鹽商原先都用白銀來交納賦稅，還爭當納稅先進個體戶，現在，這些鹽商到了交稅的時候紛紛訴苦說手中沒有白銀。因為鹽商賣鹽都用錢幣結賬，這些年一兩白銀要兌換到一千六百多枚制錢，鹽商換不起白銀了。據臣所知，自道光十四年到現在，每年流出的白銀在三千多萬兩左右。皇上您每日生活起居勒緊褲腰帶節省下來一些錢，基本就敗光了。」
道光帝看到這好一番長篇大論，頭皮一陣發麻，也回復道：「朕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昏君，朕也採取措施了，比如朕派人到廣州海關去調查了，應該能堵住鴉片入境吧？」
黃爵滋答道：「皇上，咱們的幹部隊伍建設還有很大的改進空間。這基層的蒼蠅還是很多的。不少海關官員與奸商沆瀣一氣，紛紛為鴉片入境開綠燈。一次鴉片貿易，小則幾百萬兩，大則上千萬兩，哪怕是獲得十分之一的份額，那也是一夜暴富。那些海關官員誰會跟錢過不去呢？即便海關官員忠於職守，沿海幾萬里，難道我們還能處處設卡盤查不成？」
道光帝說道：「既然那洋人執意要以鴉片輸出我國，那就關閉廣州的口岸，斷絕與他們的貿易往來，那樣就能禁絕鴉片了吧？」
黃爵滋答道：「皇上啊，我們之所以留下廣州這一口岸與洋人通商，那是我天朝上國對蠻夷之人的恩賜，我們給他們一些茶葉、絲綢、藥材之類的東西，他們也象徵性地給我們一些毛織品、鐘錶。這些交易，總價值還不到一千萬兩，對洋人來說不痛不癢。人家運來鴉片，本身就是走私，走的就是非官方途徑，與洋人斷絕通商，根本就沒有對症下藥，是治標不治本啊！」
道光帝繼續說道：「朕還用了一個高招，關起門來打狗，堵住籠子捉雞。在鴉片運輸途中將其截獲，把各地的鴉片煙館全部查封不就萬事大吉了？」
吸大煙的夫婦
黃爵滋答道：「咱們底下這批官員，呵呵，臣便不多說了。海關官員那裡，早有他們腰包里的一份了。地方官員非但不緝拿鴉片販子，反倒為他們開具官憑路引。即便有個把捕快查封煙館，可剛進店門，就發現知府大人、知縣大人正在熱呵呵地吞雲吐霧，您說，這煙館還封得了嗎？」
道光帝看幾條正在實行的舉措被黃爵滋一一否認，便負氣地說道：「朕主張支持國貨，支持民族產業，我天朝物產豐盈、無奇不有，難道我們不能自力更生，自己種植鴉片嗎？我就不信，中國的鴉片沒有外國的香！」
黃爵滋繼續反駁：「皇上啊，外國的鴉片掌握了核心技術，有獨家配方，具有自主知識產權，吸起來還真是別有滋味。另外，那些走私鴉片的人主要是貪圖鴉片貿易的錢財，即便我們自己種植鴉片，也解決不了走私問題。」
道光帝急了，摁鍵聲砰砰響，「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說個行的出來！」發完這條微信後，道光帝把手機一丟，喚太監快上夜宵，和黃爵滋說了半天，自己身心俱疲。
待到道光帝喝著水果羹，黃爵滋的回復也來了。黃爵滋說道：「臣斗膽請皇上試想，倘若無人吸食鴉片，鴉片哪裡還能大量走私進入呢？白銀又怎會流入外國呢？所以，咱們要在吸食鴉片的人上下功夫。」
黃爵滋提出了自己的禁煙方略，主要分三步走：第一步，請皇上降下嚴旨，以一年為期，要求所有吸食鴉片的人開始戒煙。第二步，各地官員要監督、幫助鴉片吸食者戒煙，要嚴查是否有人私自吸食鴉片，官府要配製戒煙藥丸，分發給鴉片吸食者。第三步，限期一到，若有人還是吸食鴉片，那就是抗旨不遵，有意對抗朝廷，那就將其斬首示眾，以儆效尤。黃爵滋還特意進行了兩點說明：一方面，即便煙癮再大，也沒有不能戒除的；另一方面，戒除鴉片不成是死，被斬首示眾也是死，與其死在刑場上，誰都會寧願在家裡戒煙而死。
道光帝沉思良久，不知不覺間水果羹也喝完了，給黃爵滋發去微信：「這樣的話，恐怕天下臣民會怨朕嚴刑酷法吧？」
黃爵滋：清代第一折
黃爵滋答道：「皇上若是擔心立法過嚴，導致有人誣陷陷害，屈死無辜，那是大可不必。吸食鴉片者，面黃肌瘦，有氣無力，精神恍惚，與不吸者有著天壤之別，絕不會冤枉好人。」
道光帝接著發問：「愛卿所言甚善。只是你也提到，咱們大清的幹部隊伍良莠不齊，要是他們執行不力，那你的條陳良策，不也都成了一紙空文了嗎？」
黃爵滋早就想到道光帝有此一問，便連忙回復道：「皇上所慮甚是！禁煙運動的關鍵在於執行禁令的官員。若是有官員遇事不前、不敢承擔責任，那麼禁令再嚴，也無濟於事。因此，請皇上在布置任務時，一定要把嚴厲作為要點。只要皇上的聖旨嚴厲，那麼各級官員也會嚴肅對待。只要執行禁令的官員嚴格執法，已經吸食鴉片的人就會畏懼，就會爭先恐後地戒除鴉片，那些尚未吸食鴉片卻對鴉片有好奇心的人，也絕不會再動吸食鴉片的念頭。」
道光帝回道：「只恐這樣，還不夠吧？」
黃爵滋見時機已到，便把自己的想法全盤托出：「臣已想好了獎懲條例，恭請聖上定奪。若是在職官員知法犯法，吸食鴉片，那就是罪加一等，除了要對其本人進行治罪外，還要永遠不準其子孫參加科舉考試；各地官員，無論官職大小，只要在禁煙運動中表現突出的，一律按照捕獲盜匪的標準對其論功行賞；禁煙要實行連坐制，若是師爺、幕僚、下屬有吸食鴉片的，其上官也要承擔連帶責任；各省軍營的滿漢官兵，一律要由當地的官員出具無人吸食鴉片的保證，若發現有官兵吸食鴉片的，要把當地官員一併問罪。上下一心，必能禁絕鴉片，以固國本。」
道光帝如此回復：「你的話很對，講的也很深入，朕會好好考慮的。以後有話，儘管直言。只是，還是以當面稟報和上奏言事為好，這內務府別出心裁，在宮裡裝了wifi，輻射破壞力大不說，朕一想到這電費和每月的套餐費用，心裡就不是滋味。」
幾天過去了，道光帝依舊沒有頒布全面禁煙的聖旨。
一天夜裡，有人稟報，黃爵滋入宮求見。道光帝命令召見。黃爵滋開門見山，說道：「臣近日聽得兩則故事，願說給聖上聽聽。」道光帝老大不愉快，自古以來，但凡有臣下給君王講故事的，要麼是諷刺挖苦，要麼是裝神弄鬼，要麼是阿諛獻媚，總之沒什麼好事。
黃爵滋侃侃而談，根據《台灣志》的記載，台灣有一個叫咬騮吧的部落，原本身手敏捷，善於搏鬥，荷蘭人統治台灣期間，誘騙他們服用鴉片，最後咬騮吧這個部落的人都變得身體羸弱、體質極差，荷蘭人輕而易舉地吞併了他們的地界。另外根據調查，英國人運送鴉片，從孟買出發，經過安南，最後再到達廣州，他們也曾想誘騙安南人吸食鴉片，結果安南人沒有上當，並定下嚴令：只要有人吸食鴉片，就判處死罪絕不赦免。
黃爵滋用這兩個例子向道光帝說明：鴉片可以導致亡國絕不是危言聳聽。
第二天，道光帝將黃爵滋的奏摺全文轉發至主流媒體，在對於鴉片禁還是不禁的問題上，堅定不移地站到了禁煙的一方。於是，當第二年林則徐上奏請求朝廷派大員前往廣州禁煙時，道光帝欣然接受，封林則徐為欽差大臣、兩廣總督，前往廣州負責禁煙事宜。
黃爵滋的觀點其核心要點就是一句話：將問題的焦點從鴉片本身轉移到吸食鴉片的人上面來。從經濟學的角度來講，只要沒有消費者，只要消滅了市場，那產品也無生產的道理了。黃爵滋用心良苦，想出了這樣一個妙計。
黃爵滋解決了禁煙問題，卻沒能解決禁煙背後的清朝早已落後於時代的根本問題。
林則徐怒對洋夷、一身正氣的威儀，虎門海灘上鑼鼓喧天、人頭攢動的場面，洋夷垂頭喪氣、無地自容的醜態，永遠被銘刻了。但也一定不要忘記，黃爵滋和他的一道奏摺奠定了清朝禁煙的新局面，使得禁煙運動朝向一個積極的方向發展。
今時今日，鴉片的陰影並沒有完全散去。黃爵滋在面對這一問題時，其決心之堅決，其認識之深刻，其行事之果斷，其措施之嚴厲，足為今人之楷模。毒品問題，不能只靠「朝陽區群眾」。
黃爵滋（1793-1853），字德成，號樹齋。江西宜黃縣城人。官至禮、刑二部侍郎。清代著名政治家、思想家、文學家，積極倡導禁煙的先驅者之一，與林則徐、鄧廷楨等均為禁煙名臣。在禁煙運動和鴉片戰爭中始終主戰，一時以為清流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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