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北京折叠》：科幻帝都的三层空间，你属于哪一层？
一、
昨晚无法入眠。半夜爬起来坐在餐桌旁，阅读了这一天最热门的小说，天津女作家郝景芳的《北京折叠》。
读罢起身，窗外的高速公路震耳欲聋，大货车、垃圾车呼啸不停，东边的丽泽商务区工地昼夜不息。我不禁想，这就是北京的「第三空间」吧。
早上六点浑噩醒来，窗外的路口已堵成稠粥。一位年轻女子和一位年长男子在路中央摆开阵仗吵架，后面几十辆汽笛长鸣。屌丝何苦为难屌丝？北京「第二空间」缓缓展开。
两小时后，我已经端坐在30公里外、令人闻风丧胆的北京朝阳区。18层的会议室窗明几净，巨大的落地窗外，太阳宫公园一片静谧，穿着校服的小情侣不知从哪所学校逃了出来，有人偷偷掏出鱼竿准备钓鱼。我感到片刻宁静，直到对面大领导的唾沫飞溅到脸上。
会毕，我们簇拥着大领导走进电梯。全静音的西门子电梯开到一半，突然灯光全部熄灭，气氛非常尴尬。大领导开了一句玩笑，大家赶紧哄笑了起来。
这一刻我觉得幸福极了。原来「第一空间」也会出现细微差错啊。
二、
《北京折叠》设定在未来世界一个三层折叠的北京，三个空间分享每48小时。大地的一面是第一空间，生活着500万精英人口，享用24小时。
24小时过后，建筑折叠、居民入眠、大地翻转，第二空间建筑物升起，这里生活着2500万中产阶级，享用16小时。之后第二空间折叠，延展出生活着5000万垃圾工人的第三空间，他们只能活动8小时。
这个设定让我想起了《EVA》中的第三新东京市。其实许多科幻作品都使用了同样的思路：当阶层的鸿沟越来越宽之后，最终的结果就是出现物理隔离。《饥饿游戏》使用了分区，《雪国列车》使用了分隔车厢，《北京折叠》干脆简单粗暴地让北京像翻烙饼一样转动。
然而，《北京折叠》这个设定的耐人寻味之处，就在于三个空间虽然有明确的物理隔离，却要分享时间；三个空间展开后，又使用着同样的空间。无论高低贵贱，其实只是社会的不同侧面而已。
《北京折叠》连背景设定都要讽刺一把现实。文中写道：「大地的两侧重量并不均衡，为了平衡这种不均，第一空间的土地更厚，土壤里埋藏配重物质。人口和建筑的失衡用土地来换。第一空间居民也因而认为自身的底蕴更厚。」
读到这里我不禁会心一笑：作者是在讽刺「老北京人」啊！
三、
从某些层面看，《北京折叠》不能算一部成熟的小说，它虽然构思奇特，但情节比较简单，缺乏作为一部杰出作品的许多基本特质。
但是换个视角，《北京折叠》又成熟得可怕，它探讨了一个特别科幻又特别现实的问题：当一个世界、或者说一个城市，不再需要某些居民了，它该怎么办？
《北京折叠》提供了一个即冷酷又温情的解决方案：虽然5000万垃圾工人，在48小时内只能清醒8小时，另外40小时被强制睡在胶囊里，但他们仍然被允许存活于这座城市里。
在小说设定中，生产力极大发展，处理垃圾的工作早就可以被机器人代劳，但是生活在第一空间的统治者们，出于「社会稳定」的需要，保留了第三空间的存在。
换句话说，对于《北京折叠》中的帝都，第三空间的存在，既没有合理性也没有合法性。第三空间的居民实际上没有创造出任何剩余价值，这些居民即使去过另外两个空间，也只是能发觉「原来自己的生活有多么操蛋」。
这个设定的冷酷绝望，在于它构造了无意义、无理想的第三空间；这个设定的温情合理，在于它至少设定了第三空间，如果跟现实中北京的人口疏解政策相比，似乎不太坏。
最优秀的喜剧内核一定是悲剧，最高级的科幻内核一定是现实。
《北京折叠》难以看作是一部科幻作品，除了背景设定外，作品中的尔虞我诈、出轨偷情、鸡零狗碎，全部都根植于现实。
小说的主人公为了让养女上幼儿园，非法穿行于三个空间，只为挣得20万元钱。这20万是他2年的工资，是第二空间中产阶级2个月的工资，是第一空间人们2天的工资。
空间的物理隔离，让这种对比显得比较强烈，然而现实生活何尝不如此？生活在现实中的庞杂帝都里，我们可以对着权力中枢谈笑风生，可以在跑车轰隆的三里屯喝上两杯，可以咬牙买上一件巴宝莉风衣——这让我们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北京很大，可以分享，生活在其中我们的心也很大，会很多彩。
然而现实生活中，多数时候，我们也许只是在不断重复着《北京折叠》的最后一句话：
「他看看时间，该去上班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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