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越南古代皇帝年號中的意蘊

文史 05-10

在帝制時代的越南，年號的定立與頒行，無不與皇帝的政治意志緊密相連。皇帝正是通過年號這種形式，把自己的政治意志滲透到國家日常生活中。在阮朝之前越南皇帝不止一個年號，常有改年號之舉，後受明清一世一元影響，黎中興朝開始實行一世一元年號，到阮朝時期這一制度已固定，阮朝共十三位皇帝，除了短暫繼位三天的恭宗無年號外，共制定十二個年號，其中協和年號未使用。越南帝王們雖然早已淡出歷史，但他們留下的一個個年號，仍然可以使百年後的我們感受到他們政治意圖。

阮世祖年號——嘉隆（1802年-1819年共十八年）

阮世祖阮福映是阮朝的開創者，1802年阮世祖打敗西山朝，收復廣南舊都富春並改稱順化，次年改元嘉隆，建立阮朝。定國號為南越，後清朝冊封其為越南國王。（《大南實錄·第一紀》載：「以今年五月初一日昭告天地，次日昭告列聖，紀元嘉』，以一統紀，新視聽。」）嘉隆之意為取「嘉定升隆"之意，以示一統天下（越南）之意。而中國史料《清史稿·越南傳》則記載為：「阮福映之得國也，藉嘉定、永隆兵力居多，乃取二省為年號，曰嘉隆。」而筆者則認為是嘉定升隆之意，因此時阮朝剛建立，此年號亦是以示阮朝繼承黎朝為正統統治全越之含義。

嘉隆在位期間統一越南並使其穩固下來，進行軍事、行政、經濟、文教等方面的改革，大興土木修建都城、官道等建築。參照中國的《大清律》，頒行《嘉隆律書》（當時稱為《皇朝律例》）。

阮朝維新年間編纂的《國朝正編撮要》，對阮福映作如是評價：「帝中興創業，功德兼隆，鴻厖以降未之有也。立國之始，營城郭，修陵寢，建郊廟、社稷，班爵制祿，開科取士，興禮樂、學校，定法度、條律，存黎、鄭之後，延功臣之世，郤西山之獻，密暹羅之防，懷真臘，撫萬象，威震殊方，仁覆小邦，規模葢宏遠矣。」

大南（阮）聖祖年號——明命（1820年-1840年共二十一年）

大南聖祖，諱阮福晈，嘉隆十八年即位（1819年），改元明命。在位期間，國力最為鼎盛，後於明命十九年春三月甲戌，初定國號曰大南。

明命年號取自《尚書·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受天明命」。明命帝為阮世祖的庶四子，後在英睿皇太子早逝後過繼給承天高皇后為子，並認定他為「嫡子」。其後阮福膽改名阮福晈，被冊立為皇太子。明命年號也透入了其表明自身皇位的正統性，其登基是天命所歸。

明命帝在位期間進行了多項改革，模仿滿清建立系統化官僚體系，完善科舉制度，建立行省制度，使阮朝處於鼎盛時期。一心想將越南建設成像清朝一樣的大帝國，南征西討，把疆域擴大到越南最大版圖，吞併了柬埔寨和寮國。但在對外上施行閉關鎖國的政策，在國內則禁止基督教的傳播並迫害傳教士導致西方反對，被稱為「東方的尼祿」，為後來越南被殖民埋下伏筆。

阮朝維新年間編纂的《國朝正編撮要》對明命帝作如是評價：「帝以上聖之資，承大定之後，勵精圖治，粉飾太平。稽古典，修禮樂，謹權量，審法度，設科取士，耕藉勸農，舉辰巡以省方，定京察以課吏。春閱詳於講武，邱審謹於用刑。規模宥密，品節備具。至若抑禁近之權，嚴閹宦之戒，與夫皇親國戚不得干預外事，其防微杜漸之意尤深。二十一年憂勤庶，政常如一日，凡一切絲綸、批示、諭旨、制誥皆自創。始文教被於蠻土，威震於暹、牢，聖德神功，莫可名狀。且於萬幾之暇留意藝文，御制詩五集、文二集，天機預兆、古器銘文諸作，皆所以發妙道而弘至教。惟大聖人製作迥出尋常。盡革黎、李以前簡陋之風，開我大南萬事文明之制，猗歟盛哉！」

大南憲祖年號——紹治（1841年-1847年共七年）

大南憲祖阮福暶原名阮福綿宗，明命帝嫡長子。明命二十一年（1840年）即位，年號紹治。

紹治繼承強大的大南帝國(疆域包括高棉和萬象等地)，為表示尊重自己的父親明命帝定年號紹治，其意為「紹先皇明命之治」。紹治統治時期亦是一成不變的尊重父祖舊治，為守成之主。對西方態度上，紹治帝與其父明命帝一樣，對西方國家持保守和敵對的態度，不過紹治年間禁教比明命年間相對緩和。紹治帝依然延續明命帝的政策，對逮捕外國傳教士的人進行獎勵，並將被捕獲的傳教士送往順化監禁，命他們翻譯西方書籍。後法人炮轟沱灢。紹治帝大怒，再次重申了禁教令，並加強了對國內天主教徒的鎮壓。這也使得越南一步步淪為殖民地。

大南翼宗年號——嗣德（1848年-1883年共三十六年）

大南翼宗阮福時原名阮福洪任，紹治帝嫡子（第二子），紹治七年繼位，明年改元嗣德。《大南實錄第四紀》卷一載嗣德之意為「嗣先皇紹治之德」。嗣德在位期間大南國逐漸衰落，法人入侵，侵佔南方數省，簽訂不平等條約，越南逐漸淪為法國殖民地。在文化上倒是同其父祖一樣重視文教是以為儒者，修編多部史書如欽定越史通鑒綱目》，以及編寫《嗣德聖制字學解義歌》等。嗣德年號是阮朝使用最長的年號。其後繼位的阮恭宗、協和帝也用此年號。

嗣德於嗣德三十六年六月去世，其養長子阮恭宗阮福膺禛繼位，但繼位三日就被權臣阮文祥和尊室說就篡改了遺詔廢了，並未制定年號。

阮恭宗被廢后，權臣阮文祥和尊室說擁立紹治帝庶二十九子郎國公阮福洪佚，更名阮福昇改元以明年為協和元年，協和出自《尚書·堯典》""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此時的大南已經百瘡千孔，新帝希望能在自己治理下協和法國，是的黎民安定。但是協和帝僅僅只是個傀儡，阮文祥、尊室說專橫跋扈，協和帝對此十分不滿，欲接受法國人提出的保護政策以對抗強大的輔政大臣。此事被阮文祥得知後，奏請慈裕太后，於1883年11月29日發動政變，殺死了陳踐誠並廢黜了協和帝，史稱廢帝。因在位四月均是在嗣德三十六年年內，協和年號並未有真正使用。

大南簡宗年號——建福（1884年共一年）

大南簡宗諱阮福昊原名阮福膺登，嗣德帝養子（第三子）。權臣阮文祥和尊室說廢殺協和帝後與1883年11月30日擁立其為帝，改元建福。

在位一年，期間越南與法國簽訂《第二次順化條約》，越南成為法國的保護國。越南將清朝頒賜的越南國王金印熔毀，宣布與清朝脫離朝貢關係。

大南出帝年號——咸宜（1885年，勤王運動使用至1889年）

咸宜帝諱阮福明，原名阮福膺，堅太王之子。建福帝去世，專權的阮文祥、尊室說不願令嗣德帝第二養子阮福膺祺登位，遂將阮福膺祺的弟弟阮福膺擁上皇位，其年號為咸宜。咸宜出自《詩經》："景員維河，殷受命咸宜，百祿是何"。反映了咸宜渴望百姓安康的願望。

咸宜帝在位時越南淪為法國殖民地，法人對皇室亦是囂張跋扈。咸宜帝在尊室說等人支持下以皇帝的名義發布《勤王詔》並向滿清求封，號召越南各地人起兵反抗法國的殖民統治。越南各地紛紛舉兵響應，這場反對法國殖民統治的運動被後世稱為「勤王運動」。後咸宜帝被叛徒出賣給法人，最終被俘並被流放至阿爾及利亞。

同慶遺像

大南景宗年號——同慶（1885年—1888年共四年）

大南景宗諱阮福昪原名阮福膺豉，是嗣德帝的第二養子，嗣德三十五年被嗣德帝冊封為堅江郡公。咸宜帝出走發動勤王運動後，法國殖民政府為了安撫民心，與慈裕太后商議立堅江公阮福膺祺為皇帝。於是在咸宜元年八月九日按帝系名改名阮福昪並行晉光禮，十一日即位，改元同慶，以咸宜元年元年五月廿二日後為同慶乙酉年，明年始稱元年。

同慶為中興同慶之意，此時作為法屬附庸的阮朝為掩蓋法人殖民色彩而號稱同慶帝與法人合作是中興大南（同慶帝自詡為「寡人復啟中興」），同慶繼位在法人的保護下聲稱大南「國泰民安，普天同慶」。

成泰帝年號——成泰

成泰帝諱阮福昭原名阮福寶嶙，為恭宗之子。同慶三年同慶帝去世後，法人中圻欽使黎那擁立阮福寶嶙登基並按帝系表改名為阮福昭，改元成泰。成泰源自《易經》「泰，小往大來，吉亨。則是天地交，而萬物通也」為泰卦地天交合而成泰之意。泰為安定之意。

成泰帝繼位後留心於國事，體察民情。在位期間，表現出對西方社會相當友好的態度，也是首位學習開車以及剪西式髮型的越南君主。不過，雖深受法國教育的影響，但他對自己的國家被法國人所控制感到悲哀。成泰十七年（1907年）成泰帝在未經法國殖民政府的同意下，任命了一些官員，使得法人對其不信任。於是法人中圻欽使廢黜成泰帝。

大南繼帝年號——維新（1907年-1916年共十年）

維新帝諱阮福晃原名阮福永珊，是成泰帝子，成泰十七年立年僅8歲的阮福永珊為皇帝，改名阮福晃，改元維新。維新出自《尚書》「咸與維新」，其意為大南在法人的保護之下國家維新，百姓安樂。

維新帝在位時法人囂張跋扈，維新帝深惡痛覺，1916年（維新十年）4月底，維新帝與越南光復會成員秘密見面，策劃政變。然而，政變失敗。法人本打算將維新帝送回皇城當皇帝，其不願做傀儡。於是，維新帝與其父親流放留尼旺島，因維新帝曾反抗法國的殖民統治，越人對其評價很高，越南各地都有以他名字命名的「維新路」。

大南弘宗年號——啟定（1916年-1925年共十年）

諱阮福晙原名阮福寶嶹，是同慶帝之子。1916年（維新十年）5月18日（四月十七日），阮福寶嶹被法國殖民者立為越南皇帝，改元啟定。「啟」為開始，「定」為平安、平靖之意。因成泰維新兩帝忤逆法人意志，啟定為表明自己甘為法人傀儡而定年號為啟定。其在位時頒布了許多有利於法國人的法令，他本人亦如其父普遍不受越南人的歡迎。

啟定在位時前往法國馬賽，參加在該城市舉辦的殖民地博覽會。這是越南歷史上皇帝第一次出國訪問，但這次法國之旅卻飽受非議。啟定帝在馬賽港登陸之後，便遭到一群留法越南人的抗議。潘周楨向啟定帝遞交了《七條陳》，批評當一般的越南人民遭受到法國的剝削時，他卻過著奢華的生活；阮愛國寫了一出名為《竹龍》的戲劇，嘲諷啟定帝表面上看起來很威武，但充其量只是法國人的掌中傀儡。

末代皇帝年號——保大

越南末代皇帝保大帝諱阮福晪原名阮福永瑞，啟定十年（1926年）啟定帝逝世後，繼位為皇帝，改元保大。保大取自《左傳》「」其六日: 」綏萬邦,屢豐年···保大、定功、安民、和眾···」，寓意延續阮祚建功立業。惜阮朝無能，保大亦只是法之傀儡，其最終與同使用此年號之遼天祚帝、南唐中宗一樣國祚行將就木。

親政初期的保大帝懷有改革的遠大抱負，希望越南能夠像日本一樣實現獨立富強。在幾個月之內，他迅速地進行了一些改革，包括放棄封建禮制之類的舊習。1933年5月2日，保大事先得到了法國全權殖民部長帕斯奇爾的首肯，發動了「寧靜政變」，將阮有拜及其親信降職，同時提升范瓊、吳廷琰、裴鵬團等一批能幹的年輕官員進入內閣。在朝廷內，保大的這次人事變動不僅得到了希望增強他權力的保皇派的支持，同時亦得到了不願維持現狀、希望進行變革的激進派的支持。不過，保大帝的改革很快就遇到了挫折，保大帝發現自己並無多少實權，失去了全權殖民部長官的首肯，越南的改革趨於停滯，於是他自己對改革也開始感到失望。

1945年日軍入侵印度支那之後，他發動政變，宣布越南脫離法國獨立，改國號為越南帝國，稱「越南皇帝」。不久，日本戰敗投降，而胡志明所領導的越盟則發動八月革命並建立越南民主共和國，要求保大帝退位。保大帝以及阮朝廷接受越盟的要求，自願將象徵天子地位的國璽和寶劍交給越盟代表，從而將權力和平地移交給胡志明，至此越南帝制瓦解，年號制度廢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