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文史 > 止庵:我們讀書是為了遇見高人

止庵:我們讀書是為了遇見高人

「止庵」這個筆名,出自《莊子?德充符》:「人莫鑒於流水而鑒於止水,唯止能止眾止。」 他的父親是著名詩人沙鷗,和父親一樣,他也是自學成才文學愛好者。雖然大學時遵父命學了醫,他卻始終抱有對文學的熱情,在上大學的零碎時間,在床頭,在公交車上進行了中文的自我教育,之後他一直把讀書當做生命中一件重要的事情。他說:「我這輩子認真乾的事情就這一件,就是讀書,其他都是讀書的副產品。這麼多年來,我確實把讀書當成了一件事兒來幹了。


4月23日是世界讀書日,那天「讀書人」止庵帶著他的新書《插花地冊子》去了方所,和愛書人一起聊他的讀書歷程。聽到「我們究竟為何要讀書」的時候全場安靜,聽完之後又沸騰不已。止庵老師這麼說:莊子說,你知道什麼叫沒用,才能知道什麼叫有用。天地非常大,我們每個人都有容足的這塊地方。所謂的品位、愛好、興趣、知識,這些東西其實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沒有直接的作用,但是它們可能有一種類似於大地般的支持作用。他們可以使得我們這些人,變得不那麼簡單,不那麼乏味,這就是我們為什麼要讀書,我們應該去獲得像大地一樣的知識。你看不到它,但如果沒有它,就像失去了大地一樣,我們就落空了。


這個自稱「腦中有一幅私人文學地圖」的人,在方所和眾多讀者們分享了他的個人閱讀史和他對讀書的獨特看法。

止庵:我們讀書是為了遇見高人



40歲辭職去讀書


以前我在一個公司上班,去的時候是1989年,30歲。現在大家有一句流行的話叫自我設計,我這個人無所長,但是經常設計我自己。其中有一個想法,就是我將來要在40歲的時候不幹了,回家過我的讀書生活。

但到了40歲時,是1999年,因為當時在一個公司負責,需要交接業務,所以拖了一年才回家。回家前,我想自己以後的生活得有事干。什麼是能幹的事呢?我想就是以前干過的事情。大家知道,做任何事情都有一些條件,有的是年齡,有的是學歷,有的是性別,有的是相貌。這些條件當中我有好多都不能達標,怎麼辦呢?有一種東西不受這些的限制,就是寫作。不是說必須得39歲,或者說要有什麼學歷才能寫東西。我在70年代初開始學習寫作,79年在報刊上發表東西,到80年代中期慢慢就不做這個,改成專門去看書了。


89年我到公司打工,過了一年多,當時我爸爸還活著,有一個報紙約他寫文章,他就轉給我去寫。一個禮拜天有時間,我就寫了點東西。寫到94年時,我爸爸生病了,一個編輯到我們家來看他。他問我寫東西嗎?我就拿給他看。他隔了一個禮拜給我打電話,說給你出本書。我說要錢不要?要錢就不出了。他說,不僅不要錢,還給你錢。我記得特別清楚,這是我出的第一本書,是95年,當時我父親已經去世了。


然後我開始出書,到2000年已經出了五六本,其實我取這個筆名,也是因為我在公司上班,不想讓人知道我是一個寫書的人,所以我想做兩個人,一個是打工的人,一個是寫書的人。


到2000年的時候,我要從公司離開,要回家過我的讀書人生活了。但這是一個麻煩事情,怎樣從上班族到在家裡呆著,這中間有一個過渡。最大的過渡是時間,比如早上還是按原來的時間起來的,結果發現不上班了,第二天又是這樣,這時候要做什麼事呢?正好出版社有一個人跟我說,你願不願意寫一本關於你自己的書?我就在家寫了四五個月,當時寫了《插花地冊子》。後來這書在第二年就出了,是我若干本書里的一本。


五年以後有個出版社重出了這書,這次新星再版,加入了我在電腦里的很多筆記,所以這本書現在比以前那本書多了20%多的文字。這本書講的是我小時候到2000年離開公司的讀書經歷。

我們為什麼要讀書?


其實我不太關心我們為什麼要讀書,我關心的是為什麼讀書。我覺得如果我們每個人都關心為什麼要讀書,就是我們為什麼要讀書。反思我一生,讀書對我最大的益處就是我不是我們了我是我。什麼意思呢?其實讀書要解決一個根本問題,就是我們到底讀完書之後是想變得和人一樣,還是想變得和人不一樣。如果沒有這個問題在那懸著,讀書其實沒有多大意義。


但這個事情是分成兩步走的,第一步,你必須先得變得跟人一樣,然後,你才能變得跟人不一樣。我們現在有好多人說,我得獨立,得精神獨立,變得和人不一樣。但是你和人一樣過嗎?還沒一樣,你怎麼變得和人不一樣呢?你必須得先和大家在一個起跑線上,然後你跑你的,他跑他的,如果沒達到這一點,就不能。


所以我覺得用這本書回顧我的讀書生平,其實就是兩個過程,第一個過程,我努力地不讓別人把我拉下,第二個過程,我不跟別人走一樣的路。


我以前是學醫的,我知道其實人的差別很少很少,但是為什麼能分出來你是你,我是我呢?很大原因是我們每個人有一些自己不同於他人的東西。這些是什麼呢?從最基本的說,你是做記者的,你是做編輯的,我是在家待業的,另外可以說你有車,你有房子,這是第二個差別,還有一個差別,你是博士,你是碩士,我是學士,可以分成很多種。但如果再往下分,就有些不一樣了。比如你知道什麼,我知道什麼,你懂得什麼,我懂得什麼。這就有差別了,這事他知道我不知道,我知道他不知道。

有些知道是有途徑的,比如今天廣州下雨,房子塌了,報道之後大家都可以知道,但還有些事情和我們沒有直接關係,比如周作人和魯迅兄弟兩人失和。還有一些隔我們比較遠的事,我們可以說這人不僅知道貝多芬,還懂得聽貝多芬;這人不僅知道馬蒂斯,還懂得看馬蒂斯。再往深了說,他不僅知道馬蒂斯和貝多芬,還知道他的生活怎麼有一點小小的品味,有一點東西和別人不一樣。這些東西的差別離我們的實際生活很遠,但未必就不重要。它可能還是一件重要的事。


人的地位、權力、財產、身份,好多是靠關係得來的,靠父母得來的,靠機緣得來的。但是一個人的知識、修養、品味靠什麼得來?你可以說我在廣州沒有不認識的人,但是你不一定懂得貝多芬,不一定有修養。這些在我們日常生活中看著沒用,實際上是有用的。打比方說,有人給年輕的女孩子做媒介紹一個男的,又有地位,又有財產,但是回來說沒看上。為什麼?這人沒什麼意思。這個「意思」是什麼東西呢?其實就是修養、品味、知識、愛好。有時我們和人相處之後會發現這人不錯,就是乏味一點,腦袋空。反觀我們的人生,確實需要一些東西。可能這個品味本身什麼也不能給你帶來,但是它應該為你所有,對你有用處。

止庵:我們讀書是為了遇見高人


讀書是一種自我教育


嚴格說,我個人沒有受過什麼好的教育。我小時候遇到文革,文革結束時是1976年,我已經高一,然後77年高二參加高考,考上大學,進了北京醫科大學口腔系。當時北京醫科大學什麼系都沒有中文的課,所以我沒有受過中文教育。我就特別覺得這是個問題,畢業後我就工作,沒有繼續受教育,所以我只受過中學的中文教育,還是文革的中學。這讓我自己覺得從學校里所獲得的東西很少。


我的父親是一個詩人,我們家也算是一個文化人家庭,可是文革自顧不暇,沒有一個很系統、很嚴格要求的教育。那時也沒有什麼社會教育。我小時候沒有文化活動,有活動也是階級文化活動。


沒有好好的教育,我怎麼在以後還略知一點文史哲方面的知識,還敢寫書,還敢來和各位說話呢?其實在學校教育、家庭教育、社會教育之外,我有一種自我教育。這個自我教育當時沒有別的招,只有一個途徑,就是讀書。所以我自己受的教育很大一部分是從讀書來的。


我小時候,電影院演的是八個樣板戲改的電影,後來有了《地雷戰》、《地道戰》、《南征北戰》,屈指可數。當時沒有話劇,電視里連電視劇都沒有,只有新聞。《人民日報》當時也就四開,沒有其他接受信息的東西,全得靠書。我小時候最想得到的書是辭典。如果問我什麼是必讀書,就是《辭海》或者《辭源》,或者《現代漢語辭典》。因為這世上有很多事我都不懂,辭典的好處是,一個詞條就相當於一件事的頭,如果感興趣就能繼續往下看,否則你從哪學這些東西?因為我連中文都沒好好學,就得從一個辭典,看別人的書,看人家這詞怎麼用,然後聽人說話,說什麼詞記下來,就這麼來學習。


互聯網不能給我們提供一切


我們現在接受信息最快的方式,第一有電視,有直播,第二有互聯網。互聯網使得我們的閱讀發生了本質的變化,很多信息不需要通過讀書來得到了。我們可以知道實時的信息。但是有一個問題,互聯網不能給我們提供一切。


我自己也在上網,可互聯網不能提供所有東西。我覺得信息不需要通過看書,我們基本上不需要從書里得到這種滾動的信息。但是這世界上有些東西不是信息。


我們得到或者獲取的東西包括兩種,一種是實時變化的,一種是恆定不變的。有些僅僅是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有些比告訴你發生什麼事還要深,那是互聯網不能給我們的。凡是帶有個人感悟、個人情緒、個人發現的東西,都不是互聯網能提供的。一個人自己對世界的發現是沒法通過互聯網得到的,因為很多人不把這個東西放到網上去。


我們讀書就是要讀網上沒有的東西,就是涉及到我們個人修養、個人品味、個人知識的一部分知識。我自己作為一個寫書的人,也必須得問自己一個問題,有了互聯網以後還要不要寫書,或者說有了互聯網以後,要寫得更多,還是寫得更少。我可以明確地和大家說,有了互聯網以後我們應該寫得更少,因為寫網上沒有的東西才是我們寫書的人對各位讀者的一點真的奉獻,或者說愛護。如果一個人寫文章只是提供信息,這樣的文章我覺得可以不寫。


讀書還是為在世界上見一點高人


讀書的意義就在於和作者的交流。書裡面裝著一個作者,他辛辛苦苦寫書,實際上是在把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搬出來。即使作者死了,他也會希望這本書能活得長一點,能有更多他不相識的人遇到這本書,能跟這本書裡面的他有一個交流,這對他來說就是他生命的延續。當然有一天這本書也死了,那這人就徹底死掉了。讀書給我們的作用就在於這,它給我們一種潛在的、更多的知識,歸結起來,就是如果我們接受這麼一種人生觀,讀書對我們就是有用的。法國作家加繆說,重要的不是活得最好,而是活得最多。我覺得讀書其實是使我們活得最多的一種最好的方式。比方我們讀一本小說,小說里有個人物,他活了一輩子。我自己本來活了一輩子,我讀完它,又活了一輩子,讀完那本,我又活了一輩子,又活了一輩子,一個人就可以活得很多。但是如果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就活了自己這一輩子,區別就在這裡。所以這標誌著兩條路,願不願意活得更多,才能談到能有什麼作用。


我們讀書時也常常會嘆為觀止,確實覺得有些人在某些地方寫得非常之好,有的是你能想到的,有的是你想不到的。其實我們讀書還是想在世界上見一點高人,我們還是嫌周圍的人不夠高。我們成天在家裡見的人都面目可憎,但只要讀書,一會孔子來了,一會莊子來了,一會卡夫卡來了,你的生活就會很好。其實我們讀書不就是為了這個?


止庵老師是誰~

止庵:我們讀書是為了遇見高人



原名王進文,又名方晴。1959年1月16日生於北京。1982年畢業於北京醫學院口腔系(現北京大學口腔醫學院)。做過醫生,當過記者,在外企做過銷售,在出版社做過總編輯,於不惑之年寫下大量書評文章、二十幾本書。


他出版的著作~


《如逝如歌》《樗下隨筆》《如面談》《俯仰集》《樗下讀庄》《六丑筆記》《畫廊故事》《史實與神話》《插花地冊子》《老子演義》《不守法的使者》《苦雨齋識小》《沽酌集》《向隅編》《懷沙集》《張愛玲畫話》《罔兩編》《止庵序跋》《拾稗者》。


他編輯校訂書籍~


《周作人自編文集》《張愛玲集》《苦雨齋譯叢》《周作人集》《周作人講演集》《關於魯迅》《藝術與生活》《周作人晚期散文選》《廢名文集》《阿賴耶識論》《楊絳散文選集》《沙鷗詩選》《沙鷗談詩》《答客問》。

止庵:我們讀書是為了遇見高人



《插花地冊子》(增訂版)


止庵


新星出版社 2016-04


止庵的《插花地冊子》是一部奇妙的書,他的往事是他的閱讀史,七十年代是反胃與嘔吐的歷史,他對那個錯位的閱讀時期感到憤怒。有評論認為他「想掀翻人們已碼放整齊的書櫃,讓那些已戴好冠冕的人和作品露出破綻,同時一些被掩去的作者與書要站到前排。」他一改過去學術味道頗重的風格,寫得恬淡隨意,對嗜好讀書的人來說,他的作品是一部關於書的《隨園食單》。

您可能感興趣

孩子讀史就像看高人下棋,讀透《史記》,你就是下一個滿分者
我夜夜夢見一女人向我索命,高人看過說問題出在我丈夫身上
考驗你是不是真愛粉的時候到了!韓國當紅明星的童年照你能認出幾個?5個以上是高人!
我們是不是老了?10代高人氣愛豆已經霸屏了!
有戶人家老出事,請來高人是傻子,傻子說了個字人們就不笑了
紅樓夢裡真正的高人是誰?我覺得你一定不知道!
這是哪位高人寫的微信段子,笑死我了,不得不看!
故事:兄弟打獵,高人說他們快死了,夫人出手才知他是狐狸
絕了!哪位高人想出來的,真是太有才了!
這些由佛、儒入道的高人們可能你們都沒有聽說過
除了已故的四代和自來也,可有人說看見高人用腳搓出了螺旋丸
那些年我們一起追過的超高人氣韓劇:你還記得幾部?
聽說群里很多高人,求問我這些古董是不是真的?
大師你這眼神告訴你肯定是個「高人」
搞笑段子 不知是哪位高人想出來的
老尼姑被我撞斷了腿,我帶她回家休養,沒想到她是個靈異高人
哪位高人編的,太有意思了!看到第一個我就發群里了!
身邊人得怪病全身烏黑,請高人來看,他說我家水裡有怪
這道題還真難住我了!哪位高人能解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