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焦的屍體護住導彈數據

軍情 05-13

燒焦的屍體護住導彈數據

■這枚郵票中郭永懷的畫像，取自中央美院畫家畢建勛創作的《以身許國圖》。

■正是在這次野餐會上，郭永懷公開焚燒論文手稿。

近日，最新的一組《中國現代科學家(七)》紀念郵票在北京首發。至此，共有30位中國現代科學家登上「國家名片」。有細心的讀者指出，這30人中，籍貫山東榮成的郭永懷，是被授予「兩彈一星榮譽勳章」的群體中，唯一獲得「烈士」稱號的科學家。兩彈一星（早期指原子彈、導彈和人造衛星）一共23位元勛，又唯有郭永懷先生一個人三個領域都涉及。

1、「我的文件！我的文件！」

自己燒得面目全非，數據文件完好無損

1968年12月5日凌晨6點左右，首都機場附近的村民聽到一聲巨大的轟響，隨後，就是一個巨大的火球和濃濃黑煙直衝雲霄。後來人們隱隱約約地知道，是一架小型飛機在即將著陸時突然失事，一頭扎在了機場附近的玉米地里。

有兩具燒焦的屍體緊緊地抱在一起。兩具屍體早已燒得面目全非，如同焦炭，但是卻保持著緊緊擁抱在一起的姿勢。許多年輕的戰士都被這畫面嚇到了，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不敢動彈。後來來了首長，人們才有勇氣嘗試把他們分開。

他們抱得很緊很緊，加上瞬間死亡，所以屍體無比僵硬。把他們分開的時候，必須很用力，就像掰斷一大塊木炭，由於纏繞在一起，把他們撐開的時候不斷發出斷裂的聲響。

當「轟」的一聲把他們終於分開，所有人腦袋嗡的一聲，一片空白，時間彷彿定格一樣，所有人都無法說出一句話。因為把他們分開後，他們驚訝地發現，兩具屍體的胸部中間，是一個皮質的公文包，雖然有點燒焦，但是在兩個人相擁的身體的保護下依然完整，打開後:一份熱核導彈試驗數據文件完好無損。

看到眼前的一切，前來接應的士兵當場跪地痛哭，那就是他們力學所的副所長:郭永懷和他的警衛員牟方東。兩人早已被燒得辨認不出來，當時是根據頭後連著脊樑那塊沒有燒完的一點點白頭髮，認出了郭永懷。

據後來唯一的重傷生還者回憶，在飛機開始劇烈晃動的時候，他只聽到郭永懷大喊:「我的文件！我的文件！」

2、「想不到中國有這樣出色的人才」

僅花半年時間，拿下應用數學碩士學位

據國務院工作人員後來回憶，郭永懷飛機失事的消息第一時間傳到國務院，總理周恩來失聲痛哭，良久不語。還有一個是他親如兄弟，永遠的「大師哥」錢學森，知道郭永懷死去的消息嚎啕大哭。

郭永懷1909年4月4日出生於山東省榮成市滕家鎮一個農家。他以四里八鄉第一個公費中學生從青島大學附中一路經由南開大學預科到北京大學學習物理。後來，郭永懷考取了1938年的美國庚子賠款留學基金。在3000多名參考者中，力學專業只招一名。考試結果，郭永懷與錢偉長、林家翹一起以5門課超過350分的成績同時被錄取，都進入了加拿大多倫多大學的應用數學系。三人僅花了半年時間，就同時拿下了碩士學位，這樣的學生讓當時的數學系主任J. L. Synge教授讚歎了許多年:「想不到中國有這樣出色的人才。」

郭永懷1941年5月進入加州理工大學，師從素有「航空之父」之稱的流體力學大師馮·卡門（von Karman），研習空氣動力學，並在1945年一舉拿到了博士學位。在這裡，他遇到了之後影響他一生的知己師兄——錢學森。

3、「知識都在科學家的腦袋中，他們拿不走」

為了不讓移民局有借口阻止他回國，把論文手稿扔進炭火堆

後來，馮·卡門的大弟子威廉姆·西爾斯（W. R. Sears）在康奈爾大學創辦航空研究院。馮·卡門對威廉姆說:「你就讓郭永懷跟你一塊到那去好啦。」郭永懷因此成為了康奈爾大學航空研究院的創立者之一。

上世紀50年代是高超聲速空氣動力學研究的活躍時期，郭永懷研究的學科經常能接觸一些機密資料，美國方面讓他填寫一張表，上面有一項內容便是「如果發生戰爭，是否願意為美國服兵役」？如果不同意便會失去涉密資格，但郭永懷毫不猶豫地填了「否」。

1955年，錢學森終於突破重重阻力回到了國內，大師哥遠隔重洋不斷寫給小師弟寫信:快來快來！這裡是科學家的樂園！

郭永懷的回國心一旦顯露，就有許多黑衣人來找他了，家附近突然有許多陌生人出沒。

1956年，威廉姆·西爾斯（W.R.Sears）和康奈爾大學同事們送別郭永懷的野餐會上，一向恬靜沉默的郭永懷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他高喊著，把自己尚未發表的論文手稿全部一頁一頁扔進了炭火堆，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郭永懷此舉是為了不讓美國移民局再有借口不讓他回國，夫人李佩也感到無比惋惜，郭永懷卻說:「沒關係，知識都在科學家的腦袋中，他們拿不走」。

4、50歲已滿頭白髮

氫彈蘑菇雲升起，郭永懷啪嗒癱暈在現場

1956年秋，郭永懷夫婦回到了闊別16年的中國。

在核武器研製的關鍵時刻，1963年國家決定把郭永懷和研究隊伍直接遷往青海核武器研製基地。這個基地位於海拔3800多米的高原地區，氣侯變化無常，冬季最低氣溫零下40攝氏度。試驗現場荒涼得寸草不生。加上缺氧和當時物質匱乏，許多研究人員都營養不良高原浮腫，50歲的郭永懷因此顯得特別蒼老，滿頭白髮，但他的研究在兩彈中取得關鍵突破。

據他的同僚說，1964年，毛主席接見了研究所的科學家，許多人都激動地上前和主席握手，郭永懷傻乎乎地站在原地憨厚地笑。

1967年6月17日，中國第一顆氫彈爆炸試驗成功。當蘑菇雲升起，全體工作人員一片沸騰，但郭永懷卻啪嗒癱暈在試驗現場，他實在太累了！工作人員把他架到臨時帳篷里的鐵皮床上。

5、生活是永恆沉重的努力

丈夫到底怎麼死的，夫人李佩是近幾年才從報道里知道的

關於郭永懷先生的資料，由於他工作的原因，目前發布出來的不多。郭永懷的夫人李佩先生（今年99歲）說，關於丈夫到底怎麼死的，她也是最近幾年才從報道里知道的。郭永懷的死訊傳來時，李佩當時還在合肥的中科大，被緊急電報叫到北京，據說，她知道這件事後什麼都沒說。

回國後，郭永懷在力學所擔任副所長，李佩在中科院做外事工作。直至我國第一顆原子彈成功爆炸的第二天，郭永懷和好友一起開心地喝酒，李佩才意識到什麼。

在郭永懷的追悼會上，由於被懷疑是特務，受到嚴重政治審查的李佩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長椅上。

郭永懷走後22天，中國第一顆熱核導彈試驗獲得成功。

那些時候，樓下的人常聽到李佩的女兒郭芹用鋼琴彈奏《紅燈記》中李鐵梅的唱段「我爹爹像松柏意志堅強，頂天立地……」

上個世紀90年代，唯一的女兒郭芹也病逝了。近八旬的李佩先生默默收藏著女兒小時候玩的布娃娃。幾天後，拎著收錄機給中科院博士生上英語課去了，只是聲音沙啞。

「生活就是一種永恆的沉重的努力。」李佩的老朋友、中國科學院大學的同事顏基義先生，用米蘭·昆德拉的這句名言形容李佩先生。

（據《中國青年報》、央視和觀察者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