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德克薩斯州監獄中一個大雪紛飛的聖誕節
#獄中生活 是非盈利性新聞機構 「馬歇爾計劃」（The Marshall Project）與 VICE 正在進行的合作項目，讓生活和工作在刑事司法系統的人們以第一人稱講述他們的故事。我們將在接下來的每個周五連載 「獄中生活」 專欄。
「馬歇爾計劃」 剛剛獲得2016年普利策新聞獎100周年的解釋性報道獎榮譽。
監獄裡的聖誕節通常並不愉快。我們離開了自己的家和心愛的人，而節日只不過是在傷口上撒鹽。
就連獄警也不願留下來 —— 只有最敬業的看守犬、孑然一身的怪人、以及那些太沒有經驗，不知道怎麼請假的人才繼續值班。
這樣的人數量也不多，導致獄中能進行的活動也很少。這裡沒有娛樂，沒有工藝品商店、學校、教堂、工作或其他的消遣。
2004年平安夜，在德克薩斯州洛沙龍 W. F. 拉姆齊監獄3區（W.F. Ramsey Unit, 3 Wing, in Rosharon, Texas,），全體犯人都心情凝重。頭一天晚上來了一群教堂的好心市民，給我們講些好玩的笑話、宣講《福音書》、唱聖歌。我們每人得到了一袋禮物，裡面有香皂、洗髮水、牙膏、曲奇餅乾和宣傳小冊子。
我感激他們的關心，但我總覺得這是在提醒我：「你有家不能回」。
牢區里的爭吵聲越來越大。他們一如既往地在爭論到底誰才是真男人。節日期間，騷亂是常態 —— 說囚犯在夏天吵得最凶的人錯了，我們在聖誕節更容易起爭執。
為了逃避憂鬱的氣氛，我啪的一聲打開電視，看周五晚間新聞。主持人中止了對聖誕購物狂潮的報道，轉而開始談論愈加濕冷的天氣。記者將攝像機帶到電視台的停車場，讓觀眾看到深色小汽車上的一片雪花。有意思。
雪能一路下到休斯頓南邊的這裡嗎？在聖安東尼奧的家中，我看到過粉塵般的微雪；而在外地服兵役時，在諾克斯堡和胡德堡（Fort Knox and Fort Hood）等軍事基地中，我還見過幾片飄落的雪花。但我沒見過大雪，也不常遇到下雪的時候 —— 有那麼一瞬間，對下雪的期待還讓我有些激動。
新聞結束後，我和朋友迪爾（Dill）一起下棋。我一邊擺棋盤，一邊問他：「你們在印地安那州遇到這麼冷的天氣要怎麼辦？」
他說：「不用怎麼辦。你們德州人好像都不懂得要關門，就讓風直接從這兒灌進來。還有你！反應太遲鈍，什麼時候添衣服都不知道。當然會覺得冷。」
我說：「將軍。」 迪爾嘴皮子厲害，下棋卻稍遜一籌。
2004年12月24日，德克薩斯州東南部遭遇罕見大雪。照片來自維基共享資源
雨點開始敲打著玻璃窗 —— 可能是凍雨。迪爾起身往外看。
他說：「下雪了。下雪啦！」
我們都跑到窗邊 —— 我看見一片豆子大小的雪被風吹過。說不定是從食堂吹來的一點泡沫？可接著我又看到了一片雪。
這裡絕大多數犯人都從沒見過雪。整個牢區變得悄無聲息。
大雪下了一整夜。我熬夜看雪，這東西實在讓我挪不開眼。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洗漱完，急著出門看看雪怎麼會引起這麼大騷動。外面的人行道被打掃乾淨了。我從緩步屍行的囚犯隊伍里離開，走到雪上，把手伸進去。雪大約有八英寸厚。
有少許雪花還在飄落，低頭一看，感受著掌心的雪花，片刻間我忘記自己身在何處。一個雪球砸中了我的後腦勺。我自己也用手捧起一把雪，在那群笑得開懷的囚犯中尋找幹壞事的傢伙。
然後一個獄警叫住我說：「不要踩草坪！」 我突然感到了寒意。
我們吃完飯後，天亮了，雪也停了。我們再次出門，匆匆來到附近的澡堂。我才剛開始享受熱水，又一個雪球砸中我的胸口。有人大喊我的名字，我看到朋友羅恩（Ron）抱著一堆雪球往迪爾身上扔，大部分都沒打中，而我卻被扔中了好幾個。
大家對羅恩的反攻變成了雪球混戰。多虧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打破了我們一成不變的獄中生活，讓在美國南方拉姆齊監獄的我們也感受到了節日氣氛。
獄警聞聲而來。我們朝他們扔了幾個雪球，他們甚至還回敬了幾個。
接著，其中一個警衛說：「把衣服穿上！」
我們又回到了現實。
E. J. 查普爾現年50歲，他在1987年犯下謀殺罪被判無期徒刑，目前關押在德克薩斯州洛沙龍拉姆齊監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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